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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挺容易，实则不然，可阿里亚丝毫不见疲惫。 洛德起先还质疑他会拖我们的后腿，这下也没有再说话。 不一会儿，我们进入了迷宫，洛德在最前面开路，然后是我，阿里亚和两名护卫队员。洛德的头脑很好，再加上我们已经研究过羊皮图纸，所以我并不是很担心。 “起雾了。”洛德突然停了下来：“迷宫里没有巡逻，我们走慢一点，人和人之间不要离得太远。” 我颔首，表示明白。之后我们又前行了一段，这时能见度已经很低，前面的道路都要看不清了。 衣摆突然被扯了一下。我疑惑地回过头，发现是阿里亚，我想起他说和自己的护卫就是在迷宫里走散的。 “很不安？”我轻声问到。 阿里亚摇了摇头，没说话。 我想了想，道：“没事的，不用担心。” “伊斯，你在磨蹭什么？快跟上。”前方的洛德催促道，原来不知不觉间我们与他拉开了距离，高大的洛德已经变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马上。”我应到。 正打算转身，阿里亚一把握住了我的手。 我差点被吓得甩开他。他的手很柔软，掌心有老茧，明明是微凉的温度，却让我觉得很烫。 “这样就不会走散了。”阿里亚认真地说。 我胡乱点头，紧紧牵着他往前走去。我没有再回头，我不敢回头。 这是背德的爱，不可以。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不留神撞上了走在前面的洛德。 “我说，你怎么回事？”洛德佯装生气，做了一个要揍人的动作。 “不好意思，”我歉意地笑笑：“想了点事情。” “这时候还在乱走神，你是不是想被扔进爱琴海喂鲨鱼。”洛德的视线凝在我和阿里亚交握的手上。 我突然有一种小时候悄悄做坏事却被捅到三皇兄那里时的紧张感，条件反射想松手。可阿里亚却反过来紧紧抓着我的手指，他使了很大的力气，我甚至感到有点痛。 我讶异地看向阿里亚，他故意垂下眼睛偏过头，只留给了我一个在月光下显得颇为冷淡的侧脸。 洛德神色复杂，却意外地没有说什么。 西宫建在一个不大的丘阜上，由于丘阜高差大，各间宫室顺着地势错落分布，建造得一层至四层不等，内部遍设楼梯和台阶，最底层大约有上百房间。不论是用周边哪个国家的建筑标准来看，西宫都算是修建得十分怪异的了——厅堂错落，天井众多，梯道走廊又曲折复杂。 据了解，宫内的王族众人甚至都不怎么在西宫这片区域活动，也不知是因离内城太近还是有其它的原因。 夜晚下的西宫像一个张着大嘴的寂静的黑暗怪物。 我们没有如预料中那般轻易地找到通往地宫的道路。在不知第几次顺着天井直接走到外面的山坡上，连一直沉默的阿里亚也不由得皱起了眉。 “奇怪，为什么没有往下的通路？”我看向洛德。 洛德摸出了那卷羊皮图纸。 “没有标明下行的通道在哪里。”他摇摇头：“但是确实有地底一层的地宫。” 阿里亚凑过去看图纸。 “没有向下的通路……”我不自觉地从山坡上往来时的路回望，石板砌成的路面笔直地延伸进一片黑暗里。 “是密道？”我与阿里亚异口同声地说。 阿里亚补充到：“而且这个向下的通道肯定就藏在地上一层。因为如果是从二层以上的地方往下挖通道，那么密道所在的整个区域就会需要立柱或者其他的东西遮挡才能隐藏。而西宫的所有地方都很开阔，根本没有不协调的地方。” 我向他投去一个称赞的目光。 “一层有档案室、书库、海神祭祀殿……”我细细数着。 海神？ “走，去海神殿。”洛德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我恍然大悟。 克里特本地接连不断的儿童失踪案是在里翁王亲自向海神祭祀后才平息的，与一层其他各类普通宫室相比，海神殿显然有些许可疑。 克里特用活人祭祀的传统早就被取代了，用儿童祭祀海神也说不通。不过这些都比王宫里养着米诺陶诺斯一样的怪物抓童男童女的说法靠谱德多就是了。 我们匆忙回到了海神殿，殿内手持三叉戟的波塞冬像被新鲜的花朵拥簇着，周围明亮的烛火像是永不熄灭。 洛德在四周的墙壁上敲了敲，肯定地说：“就是这里了，这面墙是空的。” 他转身环视了一圈：“开关应该就在附近，找一下吧，大家小心。” 话音未落，就听见“咔嚓”一声轻响，墙壁开始缓缓转动，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空间。 阿里亚正将波塞冬脚下的一只小海豚塑雕拿在手上。 我看着他错愕的表情时觉得有点好笑。 洛德将双臂环在胸前，意味深长地看了阿里亚一眼：“幸运常伴，看来好运气总是不可或缺，真是让人羡慕。” 洛德闪身就进了密道，两个护卫赶忙跟了上去。我正要踏进半开的密道门口，我身后的阿里亚却突然停住了脚步，猛地转身。 我也不由得向后看去：“怎么了？” 海神殿依旧空荡荡的，灯火通明。 “没事。”阿里亚摇头。 我们一起踏进通道的时候，我注意到他又向后看了一眼。 甬道很宽，铺着向下的石阶，我们谨慎地下行，身后海神殿传过来的光亮渐渐远去。 伴随石墙再度旋转的声音，密道内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这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洛德很快就点燃了照明的火把，橙色的光芒微微跳动：“走吧。就要到了。”
第6章 暗道很长，有几个迂回的拐角，越往下空气中的某种味道便越来越浓。有点腥，像是涨潮的海水，又像是日光暴晒后的青草香气。 前方泄出一丝光亮，出口要到了。若有若无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洛德熄灭了照明，我们再一次停下脚步，等待眼睛适应黑暗。 “地宫里有人，我先去看看。”洛德沉默地拔出了佩剑：“你们就在这里等我，要是情况不对就赶紧跑。” 他冲另外两名护卫点点头：“保护好他们。” 我与阿里亚立刻被隔在了他们身后。 “洛德！”我小声骂到：“你别仗着自己厉害就自作主张！” “我会小心的，”洛德笑了一下：“还等着回去见萨沙呢。” 快一刻钟了，我焦急地在原地转圈。 还好四周依旧一片寂静，没有料想中的喧哗声以及兵刃相交的声音。 这是个好消息。 “你很担心？”阿里亚突然开口。 我点点头：“我从小就认识他了，虽然他是因为我哥哥总是带着我才勉强跟我一起玩，但是对我来说，他就像我的另外一个哥哥。” 阿里亚没有再接话。 半晌，他才问道：“是我的话你也会这么担心吗？” “什么？”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阿里亚转过头：“算了。” 我正要开口，洛德回来了，他示意我们跟着他往前走。 “里面没有守卫，只有两个内臣，已经被我杀了。”洛德说，表情却丝毫不见轻松：“被拐卖的儿童确实被关在这里，艾布特也在。放心，他暂时没有大碍，只是有些脱水。” 我松了一口气。 “但是，”洛德皱紧了眉头，他一贯多情的绿眼睛里泛起冷意：“剩下的孩子已经没有几个了。” “剩下？什么意思？”我不解：“他们又被转移了？” “不……”洛德叹了一口气：“你自己看吧。” 我们已经走到了出口，光与暗的分割线，再往前一歩就是明亮的地宫大厅。 难以描述的味道更浓郁了。我的右眼皮突然跳了一下，像是在预示接下来的一切并不美好。 那是我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忘记的景象——地宫的正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石台，周围的地板上连缝隙都已经被干涸的血迹填满，到处都是呈喷溅式的褐色印记，而石台本体已经被干涸结痂的污渍盖得看不清本来的颜色。 无法想象要多少血液淌出、干涸，才会在最终凝固成这样一副样子。 石台左手边是两个巨大的坑，一深一浅。 深坑中是密密麻麻的蛇在纠缠、翻滚，黏腻的摩擦声与蛇类的嘶嘶声不绝于耳，间或有布满齿印的森白骨架从黑色的蛇躯间露出来又很快隐去。 浅坑里几具被斩去手脚的孩童尸体与动物的残肢混做一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粘稠液体流了一地。 空气中肉类腐烂的臭味混合着苦涩的药草气息，被千百只照明的火焰熏热，令人头昏脑胀。 石台右手边是数量众多的铁笼，高度很矮，即使是孩童在里面也需要趴下。 现在里面已经全空了，铁笼旁的空地上排着坐了四个衣衫褴褛的小孩，艾布特也在其中。从他们的肤色以及发色可以判断他们几乎全都来自不同的国家。 这里面没有埃及的女孩。 我心里一紧，担忧地看向阿里亚。 阿里亚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他的视线不断在那群孩子身上巡睃，把那他们吓得挤作一团。 “或许你妹妹在其他地方。”我安慰到。 阿里亚失望地点点头，从身上掏出了几个糖果递给艾布特他们。 “啊……”艾布特突然有些惊讶地看着阿里亚。 我忙问：“怎么了？艾布特。” “他长得好像弥娜。”艾布特小声道。 “她在哪里？”阿里亚蹲下身，一把握住艾布特的肩膀：“弥娜，她在哪里？” “不、不知道。”艾布特缩起肩膀，有些被吓到了。 阿里亚焦急地问：“你在这里见过她？” “她一直都在的，可是昨天……”艾布特哆嗦着：“就被人带走了。” 阿里亚突然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他就那么僵直地蹲在地上，肢体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了。 “阿里亚。”我想把他扶起来，他挥开了我的手。 “对不起。”他小声地道歉，又猛地站起身跑到那个放着孩童尸体的浅坑旁，不假思索地跳了进去。 他颤抖着手将那些堆叠的儿童尸体翻过身，撩开他们污迹斑斑的头发，他很仔细，像是害怕错过什么。 他的动作越来越慢，直到最后一个。 阿里亚木讷地取下腰间的水囊开始洗手。 “阿里亚……”我对他伸出手。 这一次他没有拒绝，我将他从堆着尸体的浅坑中拉了出来。 “为什么都没有？”阿里亚问我，他的声音颤抖又沙哑，漂亮的眼瞳里是破碎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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