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渊:“那是他们的错!是他们对不起你,这些都是他们的报应。” 安是愿:“这份报应里,也有我吗?” “……”怀渊愕住,垂眼哑声道:“对不起……” 安是愿:“其实你什么都知道,你了解我,也晓得我死后,对他们并无怨憎。” “你替我做的决定,让我死生不由己。” “你根本不知道,从那些人体内挖出来的灵识,早已被贪嗔痴恨熏神染骨,我带着那些东西活了几十万年。” “几十万年啊……” 他自嘲一笑,悲戚地看着怀渊:“我想,你应该是恨我吧。” 怀渊不知如何开口。 目光闪避,一会儿说着“你误会了”,一会儿说“我没有,不是这样”,可面对造成的苦难结果,他解释不清。 愧疚与痛苦,逼得他头疼。 本就疯,如今更是无处发泄,不知所措。 他倏地抬眼,看着装在奚玄卿壳子里的安是愿,目光几欲闪避,又强行掰回来。 “先不说这个,我找到办法了,你也感觉到了是不是,女娲石身很适合你,无垢灵体也能净化你灵识里的那些脏东西。” “我帮你拿下他,阿愿,你过来。” · 被认定成没有价值的存在,怀渊不会管他们了。 凤翎起身,擦去额头上的血,又掸去膝上灰,整理衣衫,脱去裹的严严实实的纱巾,露出那张平庸到甚至有些丑陋的脸。 司晨还跪着,乍见这张脸,瞳孔骤缩,目眦尽裂。 一把拽过凤翎,就想为他盖上头纱。 凤翎往后一退。 他捞了个空。 凤翎:“他说的对,我们只是一只雉鸡和一只乌鸦,被算计进这样一场乱局中,能保住性命就已经很好了。” “你——”司晨怒不可遏,“你认输了?” 凤翎垂眼:“……从一开始就没赢过。” 他算是看清楚了。 他以为自己撞了大运,终于可以摆脱卑微身份,终于可以脱胎换骨,乌鸦飞上枝头也能成凤凰。 即便这一切都是偷来的,可那又怎么样,只要到他手里,那就属于他。 直到如今,他才看明白,得到与失去,从来由不得他。 他不过是上位者布下一盘棋中的一个小卒,被推着往深渊走,回不了头。 卑微着,只进不退。 他缓缓脱下帽纱,扯开笼罩严实的外袍,将自己本来的模样暴露在阳光下,在司晨眼前。 “你就没觉得奇怪吗?” “三百年前,我拿到凤凰金翎时,并不想占有,只是想试试看,我想过还回去的,可一摘下金翎,我连自己的羽毛和模样都恢复不了,甚至保不住性命。” “如今,凤凰金翎再度失去,我却只是回到曾经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副作用。” 太明显了。 乌鸦已成废棋,不重要了,便无需耗费心思骗他什么。 凤翎望了眼顶上浮岛,那是一座大山,压着他,如今他从底下挣扎出来,保住一条命已经很不错了。 这条命…… 也算不得保住。 身躯破烂,魂灵更是被孔雀撕碎地一塌糊涂,就连精神都在一场场折磨中蹂.躏地千疮百孔。 他还能活多久? 他还能争什么?他拿什么争? 司晨忽而笑起来:“那又怎么样?我不在乎是否被利用算计,要不然,我也不会做了你三百年的奴。殿下,即便是死,你也要以凤凰的模样死去。” 阴鸷的眼转瞬却又温柔。 他扶着凤翎的肩,咔嚓一声掰断凤翎佝偻的背脊,又快速衔接骨骼,至少让他的背影看起来挺拔俊秀,同从前一样。 又将那身黑纱扯起,严严实实地遮盖住凤翎面容,一丝皮肤都不许裸.露。 凤翎的血咽在喉咙里,眼泪止不住流淌,哭到伤心竟莫名笑起来。 无人爱我……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拿走凤凰的一切,学的和凤凰一模一样,用了三百年时间都没让奚玄卿爱上他,那些宠溺与关怀,不过是给凤凰这个身份的,从不是他。 就连“凤翎”这个名字,都是假的,都带着凤凰的影子。 凤凰的金翎。 失去这个身份,便失去了一切。 就连他以为永远不会背叛他的司晨,都是假的。 司晨要的,从来都是他想象出来的那个凤翎小殿下,同乌鸦无关。 那句“我们走吧,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和你找一个地方度过余生好不好”梗在凤翎喉中,永远说不出来了。 他终于坦然承认,这天地间,无人爱他。 司晨从身后拥住他,贴在他耳边温柔道:“别怕,殿下,我会治好你的病,哪怕是死,我也会让您死得最好看,我会将您塑成仙尸,永远不会腐坏,和活着一模一样,像凤凰一样活着……” “……疯子。” “嗯。”司晨笑了笑,“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计划,我们走吧,去丹穴山。” “殿下放心,我是您最忠诚的信徒,永远不会放弃您的。” · 丹穴山并不隶属于任何一境。 它是遗世独立的存在。 七万年一次更迭的鸿濛世界,唯一不会被抹去重塑的只有丹穴山。 这里是凤凰的领土,也是女娲石和息壤的诞生之地,再往前追溯,哪一个鸿濛世界数一数二的人物,不是沾过丹穴山机缘的? 魔域觊觎此地已久,可即便这片桃源并无人看守,他们也无法夺去。 传闻,曾经有一位非神非魔的大能,直接去了鸿濛天外天,与天道做的一笔交易,让丹穴山永远成为凤凰的庇护之所,神魔不侵。 奚玄卿也说,让孔雀带着凤凰留在丹穴山,不要出去。 丹穴山内,谁也动不得凤凰。 即便奚玄卿不说,孔雀也会这么做。 他都想好了,至少要等到凤凰长大,化作人形,力量恢复,他再带着凤凰出去玩一圈,飞遍四海八荒,吃遍山珍海味,赏遍宝珠玉器。 无论记没记起前尘过往,都是可以遗忘的。 念念不忘,只是因为没见过更好的。 凤凰要是想找个人谈情说爱,他就帮他筛选,但孔雀觉得,这天上地下,三重境中,除了自己,没有人能配得上凤凰。 这件事先不急。 凤凰火烧了三天三夜,同涅槃时不一样,这把火烧得愈烈,凤凰的羽毛就被淬炼地愈发璀璨靓丽,柔顺如光缎。 凤凰也不见痛苦疲态,反倒越烧越安稳,睡得愈熟。 那些曾经破碎的魂魄,都在一点点紧密粘连,修复裂痕。 这是真正的涅槃重生。 燃烧掉过去的一切。 “要是记忆也能被烧掉就好了……”孔雀守着凤凰,蹙眉喃喃。 他也不介意凤凰忘记自己。 只要别记起那个人就好。 走神的片刻功夫,天边忽然烧起一抹极其绚烂的彩云,山外的山灵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成群结队飞舞于空中,徘徊在丹穴山外。 天地变色,漫空霞光。 孔雀一怔,再瞧包裹在半透明结界中的凤凰。 那团凤凰火倏然炽烈,温度急剧上升,盛放刺目白光,将黄昏下,昏暗的室内照耀地亮如白昼。 白光褪去后,已是一个浑身赤.裸,肤如白玉的人侧躺在床榻上。 近乎完美到挑不出一点瑕疵。 暖白的光笼罩在身体上,骨节纤长,肤白如凝脂。 他双目紧闭,长睫在精致的鼻梁上投出淡淡阴影,唇似豆蔻浅染,下颌精致,脖颈纤长,缀着一枚吊坠,便是睡梦中,他也紧握掌心,不肯松手。 漆黑长发犹如绸缎,铺陈在雪白皮肤上,散落在床榻边沿,一路缠至脚踝,清俊踝骨缠着纤细的红线,拴着两枚斑驳褪色的金铃。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不会过于绵软稚嫩,也不会太硬朗劲俊。 一切都是刚刚好。 像是一轮无限趋近于圆满的月,却永远不圆,永远给人以期待,又不会如同弦月一般,光芒黯淡。 恰似夜昙一瞬花开,却永不凋零。 孔雀在凤凰还未修成人形时,便离开了一万年。 他自然没见过这样的凤凰。 呆愣愣地看着床榻上的人,怔了许久,才匆忙扯过被褥替对方盖上。 指尖擦过对方皮肤,触感细腻。 像一簇电流,窜入心口。 只觉脸颊滚烫。 有那么一瞬,他竟认真考虑起来:若凤凰真想找个人谈情说爱,他也不是不行啊,至少他开屏的尾翎就很漂亮啊。 他这辈子,也就为凤凰开过屏。 当年,被迫挂在佛祖身边的笼架上时,他对谁都爱答不理,即便遇上佛祖诞辰,那些尊者菩萨劝他开屏,他从来都是头一扭,坚定拒绝的,从不媚上。 如果是凤凰…… 那……咳,那就可以。 孔雀正踌躇,不知所措,也不敢看凤凰,自然不晓得那双眼已缓缓睁开,瞧了他许久。 “表哥……” 孔雀猛地回头,那双漂亮的瑞凤眼半明半昧地看着他。 “你……你叫我什么?” 习惯了活泼好动,一天到晚啾啾叫,还总和他顶嘴的稚鸟。 面对眼前这个安安静静的美人,很难反应过来。 凤凰笑了笑,唇角微翘,瑞凤眼尾轻轻上挑。 凤凰火烧了太久,嗓音微哑:“表哥啊,不是你之前让我这么叫的吗?” 孔雀:“……” 他倒了一杯清露递过去,一截白玉便从被褥下探出,接过来小口小口地饮下。 孔雀撇开眼,屏住呼吸。 喃喃着:“表哥好,表哥好…… ” 幸好,他之前没说“我是你爹”。 细想这个称呼,眉头又皱了起来,他也就一个哥,还是个表的。 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又后悔了,还是做爹好。 之前那么小一只啾啾,不听话,闹脾气,他就一把抓过来,揣怀里。 现在这么大一个人,他说的话不管用的时候怎么办?凤凰要是对那破石头念念不忘,他一个表的哥,怎么拦? 孔雀思考了会儿,先说:“你化形突然,没给你准备衣裳,能不能变回去?” 凤凰:“……” 好不容易化形,哪儿有叫人变回去的道理? 瑞凤眼一扫,瞧着满屋就这一张床,是孔雀的。 他自己之前住在篮窝里,占不了什么空间,如今换作两个人,确实有些拥挤。 凤凰往床里靠了靠,动作间被褥滑下肩头,长发覆盖住一部分,可圆润的肩头,精致的锁骨却怎么也遮挡不住。 他自己倒不如何在意。 甚至抬眼对孔雀说:“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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