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宋悦一块儿走进了这栋小楼,找到办事处的书记。 书记十分热情,和他们聊了老半天——准确来说,主要是拉着徐行知聊了老半天,宋悦就在旁边干坐着。 等快到中午,这位书记才终于聊得尽兴,带着宋悦出去,一一认识办事处的员工们。 宋悦本以为自己是来扫大街的,哪知道还需要认识这么多人,连忙跟在书记后面记名字认脸。 要是没介绍不认识也就罢了,已经认识了,以后见面就得打招呼,到时叫不上人家的名字,多尴尬。 另一边,路昭赶到了学校隔壁街的新民书店,见到了书店经理,经理简单和他讲了几句话,就叫了个年长的雌虫店员带着他去做事。 不过,这个雌虫店员并不怎么健谈,只简单介绍了书店的几个区域。 路昭知道,在书店上班是一份很体面的工作,尤其是在国营的新民书店,轻松,工资不低,不少人挤破了头想进来。 在这儿上班的人,多多少少也是比较高傲的。 他小心地问:“那,我每天要做些什么呢?” 雌虫说:“店里还有几个做兼职的学生,比你早几天上班,他们做什么,你就跟着做什么。” 路昭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他还想和雌虫搭搭话,问问每天有这么多书看,还能领工资的生活是不是很愉快,可惜对方兴致缺缺,把他指给一个同样兼职的学生,就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撑腰和没人撑腰,区别还是很大的哦 徐叔叔属于处世老油条了,所以他习惯于: 对朋友提供最好的帮助,但是不要指点人家做事 只有对非常亲密的人,才手把手地教 ——
第32章 在书店兼职和路昭想象的不太一样。 虽然活计很轻松,但氛围却不算好。这儿的正式员工几乎不管他们,上班时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儿闲聊,事情全部交给兼职的大学生做,出了篓子就互相推脱。 路昭干了几天活就失去了热情,索性在打工的时候好好看书,不卷入那些涌动的暗潮。 放假前他给林老师写了信,拜托林老师有空到他家里看看,悄悄和母亲说说他的情况,让母亲安心。 这封信寄出去,估摸着半个月就能寄到家里,原本他还想寄一些首都才能买到的新奇东西回家,后来宋悦告诉他这些贵重物品可能会丢件,他才作罢。 他的日子过得平平无奇,宋悦却跟坐过山车一样,每天都鸡飞狗跳的。 自从开始做义工,每天最晚七点半得起床,收拾自己,出门吃早饭,八点半之前赶到街道办,这对他来说已经十分折磨了,可更灾难的还在后头。 他被分去孤儿院帮忙。 本来宋悦以为这些孩子从小就被父母遗弃,肯定都是些内向的小可怜,哪知道孤儿院里比菜市场还热闹。 小朋友们大多还没到上学的年纪,平时会有老师来给他们进行学龄前教育,但是现在已经放寒假了,这些精力旺盛的小虫崽们每天一睁眼就是疯玩,一直玩到晚上上床睡觉。 宋悦和另外几个义工负责带领他们一起吃饭,不让他们打翻饭菜,等他们去玩的时候,就要收拾餐厅、收拾卧室,还要时刻提防小虫崽们进来捣乱。 第一天,宋悦就在分发饭菜的时候被调皮的小虫崽撞了汤桶,虽然他飞快稳住了大桶,可一小半汤仍泼在了他身上。 第二天,他和其他义工把尿床的小朋友的被褥拿到院子里洗,一个小朋友玩闹冲得太快,一脚跌进满是泡沫的大脸盆里,溅了几个大人一脸的泡沫,又自己飞快爬起来,带翻整个脸盆,浑身湿透在院子里乱跑。 宋悦抓住他,把他拎去洗澡,洗澡的时候这小家伙又乱开水龙头,直接把宋悦从头浇到脚。 大冬天的,他浑身滴水从澡堂走出来,被冷风一吹,浑身都在发抖。 可对着这么小的孩子,宋悦有脾气都发作不出,只能浑身湿漉漉找到孤儿院的看管员,拿座机电话打到宋兴家里。 没人接电话。 偏偏在这个时候,联系不上哥哥,也不可能联系上路昭,宋悦又冻又憋屈,都要气哭了,只能打给徐行知。 那边刚一接通,他就大叫:“你骗我!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害得多惨!我不干了!我不干了!我再也不相信你的鬼话做什么有意义的事情了,你就是存心要整我!” 一口气喊完,他就干嚎起来:“哇——我哥也找不到人了——我怎么办——浑身都湿透了我要冻死了——” 徐行知静默了一会儿,同那边的人说:“父亲,我有事出一趟门。” 宋悦的干嚎停顿一瞬。 他嘭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这个姓徐的,电话那头还有别人怎么也不吭一声! 这时,刚刚那名带他进来打电话的雌虫看管员拿着大毛巾走进来。 “小同志,赶紧把头发和身上擦干,不然要冻感冒了。”他把毛巾递给宋悦,“你里面穿的衣服也全打湿了吗?要是只有外衣湿了,就脱下来,我给你放屋里的土炕上烘一烘。” 宋悦刚刚发泄了一通,又听他这么一说,着急无助的心情顿时缓解不少,跟着他去了看管员们的宿舍。 这座孤儿院在老胡同里,这一片的民居仍是普通平房,上旱厕,烧土炕,与外头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仿佛是两个世界。 宋悦将外衣外裤脱下来,拿毛巾吸了一遍衣裤上的水,看管员便把土炕上的被褥掀开,将他的衣裤放在土炕上烘干。 “你在这儿收拾着,然后休息一会儿。”看管员说,“刚刚给家里人打电话了吧?等衣服送过来,你再出来吧,外头太冷了。” “多谢、多谢。”宋悦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说。 看管员摆摆手:“这些孩子们太调皮了,要不是你们过来帮忙,这一个寒假我们几个人根本顾不过来。” 宋悦问:“你们一整个寒假都要上班吗?那你们也不回家过年吗?” 看管员笑了笑:“我们也是从这儿读书走出来的,现在又回来做事,反正春节也没地方去,在这里反而还热闹。” 宋悦一愣,有些懊恼自己问错了话,可这时要道歉又会再次戳中人家的伤疤,正在犹豫间,雌虫看管员已经走出了屋子。 宋悦一边擦着长长的头发,一边走到窗户旁,看着外头院子里四处撒欢的小虫崽们。 这是不是他们一生中最幸福、最开心的时光? 等到他们上小学,接触了孤儿院以外的孩子们,他们就会发现,别人是有爸爸妈妈的,而他们没有。 当发现自己是人群中的异类时,迷茫、忧愁、怨怼、痛苦,就会接踵而至。 宋悦难得地觉得自己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把头发擦得半干,到炕上坐着休息,土炕上垫着被子,温度传到人身上刚刚好,他坐了没一会儿就直犯困。 他喜欢看连环画和小说,每天宿舍熄灯后还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看,睡得晚,早上就起不来,这两天早起,真是把他困死了。 反正衣服一时半会儿也干不了,宋悦干脆往炕上一躺,闭上眼睛。温暖干燥的被褥舒服得不得了,躺在上面浑身的懒劲儿都往外钻,没一会儿他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朦朦胧胧有人在叫他。 “小同志,小同志,醒醒。” 宋悦勉强睁开眼睛。 面前仍是那名雌虫看管员。 “你对象给你送衣服来了。”他拿出了一套棉衣棉裤。 这身军绿色的棉衣棉裤明显是旧的,袖口裤脚都有磨损,但好歹没打补丁,宋悦自己的衣服又没烘干,只能穿上,跟着雌虫看管员走出屋子。 徐行知就在屋外等着,一看见他,就说:“你不是要冻死了?怎么在这儿舒舒服服睡大觉。” 宋悦横了他一眼,说:“我衣服都湿了,不待在屋里,难道待在外面吹冷风?” 一旁的雌虫看管员讲话了:“你这个同志,刚刚拿着衣服跑进来那么着急,怎么见着对象的面,也不说句好的呢。” 徐行知:“……” 宋悦乐了,捂着嘴偷笑。 “你们在这儿说说话吧,不要吵架啊。”看管员叮嘱了一句,走到前院去了。 宋悦笑了一会儿,见徐行知抱着双臂斜着眼睛看自己,就故意抱怨:“你从哪儿找的衣服啊,硬邦邦的。” “这是我高中穿过的衣服。”徐行知说,“多少年不穿了,里头的棉絮都硬了,你将就一下吧。” 宋悦看看自己身上这套朴素的棉衣裤,再看看徐行知现在穿的时髦挺括的黑色呢子大衣,又乐了:“看你现在人模狗样的,以前还不是个小土包子。” “……”徐行知一挑眉,“取笑我?那你脱下来。” 宋悦两手抱紧自己,嘿嘿一笑:“这个大小,给我穿正合适。” 他在炕上睡了一觉,心情好多了,打湿的长头发也全烘干了,就是有些乱蓬蓬的,宋悦拿手指勉强把头发梳顺,但他头发本来就炸,梳过了更加蓬得厉害。 “越弄越乱了。”徐行知伸手把他拉过来,将他的头发左右分缝,给他扎麻花辫。 宋悦瞅着他灵活的手:“你还会扎辫子呢。” “这又不难。”徐行知扎完左边这一条,从兜里掏出一条亮色的发圈,给他绑住辫子。 “你怎么还有发圈?”宋悦低头看着自己的辫子,“……这是在哪买的?好漂亮。” “在南边买的。”徐行知说。 宋悦拎起这条扎好的辫子,看了看发尾绑着的发圈,是橘红色的,上面还带了一个小小的橘子装饰。 “就是去买一条一条的朱古力那次吗?”他问。 徐行知点点头,给他把另一边辫子也扎好,掏出一个小桃子的粉色发圈绑上了。 “这个可爱!”宋悦惊喜道。 随即,他眼珠一转:“你大老远去一趟,肯定不止买了两个吧?” 说着,他不等徐行知反应,猛的一个伸手就去掏他大衣的口袋。 可是他的手在口袋里一抓,不仅抓到了发圈,还隔着衣服抓到了别的东西。 “咦?”宋悦有些疑惑,可就在他发出声音这瞬间,他被徐行知一把抓住了手臂。 宋悦抬头看他,才发现两个人已经靠得极近,这一抬头,几乎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 “摸到了什么?”徐行知垂着眼睑,盯着他,低声问。 宋悦回忆起刚刚自己伸手,隔着一层呢子衣料,碰到了他腰侧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那是一个沉甸甸的、别在腰带上的手柄。 他没有见过、更没有摸过真的枪,可他好歹看过不少电影和老照片,小时候也玩过不少玩具枪,摸一摸就猜到了七八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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