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昭只能闭上了嘴——毕竟宋悦在宁海发展了八、九年,背后靠着海州商会,在本地人脉广得不得了,他要尽快把事办成,只能靠宋悦的关系网,不然自己得走不少弯路。 宋悦一边走一边想着,他就一边走一边乱看,发现这个商店,不,严格来说应该是商城,里头不像其他商店一样是分货架陈列,而是开着许许多多小店铺、小摊子,小店主们各管一摊。 路昭也来过宁海不少次了,宁海的轻工业发展迅猛,因此批发市场也遍地开花,前几年他来的时候,走几步就能看见一个菜市场似的批发市场,搭着简陋的棚子,里头的衣服鞋子日用百货应有尽有,不少外地小老板都在里头进货。 不过,这几年宁海本地的老板们陆陆续续发家了,消费水平提高了,这种批发市场式的高档商场也就应运而生。 路昭一边看,一边感慨。 他还记得自己刚上大学的那一年,母亲拿了九块七毛五分钱给他,送他去首都读书,而他来到首都后,发现买一个二手的热水瓶,都要五元钱。 那时候首都的高等技术工人一个月不过八十元的工资,中层白领一百元出头。路昭找的头几份兼职,一天只能赚五六毛。 是侥幸遇见了方先生,做了育儿师,他的温饱问题才一下子解决了,后来还攒下了不少钱,在首都买了一栋小房子,和宋悦合伙开始做生意。 到现在,十来年过去了,国内经济飞速发展,尤其是近两三年,几乎每年增速都超过百分之三十。 去年的国内生产总值已经是他上大学那一年的九倍,现在别说在首都、宁海这种经济发达的大城市,就算在普通县城,刚入职的职工,也能拿到一百七八十元的工资。 路昭又想起三年前刚到左安县时,碰上老张被收保护费,那时他开店一个月挣五六十元。而左安县的煤矿厂开起来之后,他的店生意一下子好了起来,他还在煤矿厂干一份清洁工的活,一个月能挣五六百元! 所以,老张每次碰见他,都会同他说,现在这样的好日子,以前想都不敢想,只要把康娃子送上了大学,他这一辈子也算是劳有所获了。 眼看着康娃子高考完了,马上就要读大学了,老张以后就等着享福了,可就在那枪响的一瞬间,所有未来的美好期许,都灰飞烟灭。 路昭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在一家小店花了两元钱,买了一件很不错的薄短袖,又去一处小摊上花三元钱买了一双凉鞋。 刚把鞋穿在脚上,宋悦在旁一拍手:“就去找大湾晚报好了!” 路昭坐在试鞋的小板凳上,抬头看他:“这是什么报纸?我都没听说过。” “就是要没听说过的。要是那些官方的州级报刊、市级报刊,人家登新闻都要严格审核的,能让你刊登这些吗?”宋悦拉来一张小板凳,坐在他对面,“我刚刚第一个就把这些官方报纸排除了,又在小报纸里头想啊想。” “小报纸呢,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受众太少了。”宋悦仔仔细细分析着,“我有做报刊的朋友跟我讲过,现在大家买报,基本上就是三个渠道,一个是单位集体订阅,一个是家里长期订阅,最后一个就是在报刊亭买。” “前两个渠道,基本上被官方报纸占满了,人家大报社,每年都安排员工挨个单位、挨家挨户去问订不订报,小报社人手太少,等你去敲门的时候,人家早订了别的报纸了。” “不过不要紧,还有报刊亭。现在宁海百分之九十都是外来务工的年轻人,绝大部分都是建国后出生的,受过义务教育,都识字,他们不习惯订报,都是直接去报刊亭看。” “现在的报刊亭都承包给个人去做了,人家一般是把卖得好的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这个大湾晚报,虽然是小报纸,但是在大湾广场那一带的报刊亭铺货铺得很好,销量不错,我朋友认识这家报社的主编和老板。”宋悦说,“这样,销量起码在某一个区域有保障,这新闻可以很快传播起来。” 路昭点点头,又问:“那人家能愿意登这种社会新闻吗?还是外地的社会新闻。” 宋悦道:“这个大湾晚报专门登一些稀奇古怪的新闻,什么连环杀人案、失踪案,宁海就这么点地方,哪来那么多案件,都是外地的案子。我估计这个主编能被咱们说通。” 他和路昭初步说定,一看时间也快到下午上班的点了,连忙出门找了个公用电话亭,打给那个认识报社主编的朋友。 这朋友跟宋悦关系很不错,爽快答应了,宋悦便开着车去接了他,三个人又跑到市场买了几条烟几瓶酒,才跑到报社。 大湾晚报的报社主编是个带着高度近视眼镜的内向雄虫,宋悦、路昭和宋悦的那个朋友,三个人在他办公室里坐着,东拉西扯寒暄了半天,他也没开口说几句话。 宋悦心里都犯嘀咕,找借口把朋友拉出门,拉到走廊尽头的楼梯间:“你这朋友靠不靠谱啊?你不是说跟他穿一条裤衩长大的吗?怎么他看着跟你一点也不熟。” 他朋友宁宇跟他做了好些年生意了,是个直来直去的雄虫,当即说:“这还能有假?他就是在生人面前不开口,咱们再聊会儿,这事包准能办成。” 他说着,从兜里掏出半包烟来,自己叼了一根,又把烟盒递给宋悦:“来一根?” 宋悦从前并不抽烟,可这几年生意做得太大,哥哥看他成长了,也不再来帮忙了,他独自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身边也没个素质过硬的帮手,压力一大,偶尔就抽抽烟发泄一番。 他从宁宇的烟盒里抽了一根,宁宇就掏出打火机,过来给他点烟。 宋悦探着身子凑过来,点了烟,同宁宇一块儿靠在窗边吞云吐雾。 他的一头长发烫了大波浪卷,耳朵上戴着夸张的大耳环,穿着条的确凉的宝蓝色连衣裙,吸烟的时候,显得风情万种。 不过,他夹着烟的那只右手上,却已经戴上了结婚戒指。 宁宇看见了,就问:“你这戒指也戴了不少年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男人啊。” 宋悦翻了个白眼:“我不跟你说了他打仗去了吗?谁知道他死在哪儿了。” “啧,话别这么说啊,上战场那可是英雄。”宁宇说,“他是去塔那了吧?这仗也打了快十年了,我听说,好像要停战了。” 宋悦愣了愣,转头看向他:“你听谁说的?消息准确吗?” 看他这样,就知道还惦记着呢,宁宇顿时没趣,说:“忘了听谁说的了。” “不过,就算停战,他一时半会儿应该也回不来。”宁宇说,“这仗能打十年,本来就不只是为了把塔那打趴下。我听说,是主席想整顿军队,要不声不响地撤掉一批人。” “你男人要是在部队里当了个什么干部,那这阵子就暂时走不开了。” 宋悦皱起了眉,又吸了一口烟,将烟圈吐出来:“我才不管他呢。” 这时,走廊那边传来了路昭的声音。 “太好了,那就麻烦赵主编了。” 那个内向的雄虫主编竟然开了口:“为老百姓做点事,应该的。” 宋悦连忙从楼梯间探出头来,往那边一看。 路昭正同那个赵主编说着话。 “如果后面还有什么需要我提供的资料,您就打我朋友的座机电话联系我,我这阵子都在宁海。”路昭扯了张纸条,写上电话号码,递给他。 宋悦看见他手里抱着那些文件袋,而赵主编的手上也多了一大摞复印件,看样子两人已经说通了。 他不由拉拉一旁跟着偷看的宁宇:“原来你朋友是喜欢这个套路啊。” “他一直有点愤世嫉俗的,专门写些酸不溜秋的东西。”宁宇说着,盯着路昭看了看,“不过,你这个朋友看起来确实像他喜欢的类型,你朋友有对象了吗?” 宋悦收回了脑袋,靠到窗边又吸了一口烟:“他都快能出家了,你少打他的主意。” 说话的工夫,路昭走到了楼梯口,一进来就被呛得咳嗽几声,连忙捂住鼻子。 宋悦连忙按灭了烟,将烟头丢进一旁的垃圾桶:“怎么样?” 路昭瞪着他:“你怎么抽烟?” “这个月才抽了这么一支烟。”宋悦说,“赵主编答应帮你登报了?” 路昭点点头:“他们报纸一般提前三天排版,我说要头版头条的,他最早只能排到四天后。这两天他先看看这些材料,把稿件写好,过两天他会联系我过来看稿。” “我的材料给了他一部分,还有相机里的照片也给了,现在去财务科交一下版面费。”他说着,往楼下走去。 宋悦也跟着他往楼下走:“那这个赵主编人还不错嘛,也不收别的钱,只要咱们按流程交个版面费。” 路昭笑了笑:“今天还挺顺利。等事情办完了,我请你们一起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的章节太沉重了,这几章大家放松一下,然后阿昭再吃一点点苦就可以和方先生重逢啦 ——
第136章 在宋悦这儿等了两天,路昭总算接到了赵主编的电话,说初稿写好了,但老板来看过后,提出要把报道里涉及的真实地点、人名,全部隐去。 路昭皱起了眉。 如果要把真实地点和人名隐去,那这条新闻和大湾晚报上那些真真假假的案件就没什么区别了,别人看过了,也以为是瞎编的,谁能想到事实就是这样荒诞离奇? “我想要曝光这件事,本来就是希望舆论能关注左安县,进而让上级领导对左安县多年以来老百姓受欺压的系列事件进行彻查。”路昭说,“如果隐去了真实地点和人名,那大家根本都不知道说的是哪里、是什么人,这样刊登出来还有什么意义?” 赵主编叹了一口气:“我也这样提了,可是老板担心为报社引来麻烦。按常理来说,我们写新闻报道,里面出现的现实人物,要么使用化名,要么征求其本人的同意……” “那是一般的新闻报道。”路昭说,“这是曝光,就像举报信一样。难道举报还需要使用化名?” 赵主编沉默了片刻。 路昭也知道他得听老板的,连忙又说:“这样,我现在就过去,大家坐在一块儿好好谈谈。” 他挂断了电话,连忙找到宋悦,让他叫来了宁宇,两人一块儿开着宋悦的小轿车,赶到报社。 在电话里听赵主编的意思,他老板估摸是不想刊登这篇新闻了,有宁宇这个中间人在,还能说得上话。 他们赶到报社时,正好是下班时间,赵主编拖着老板在办公室说话,路昭和宁宇赶到,连忙说了几句好话,把两人请上车,拉着去吃海鲜。 路昭从前并不擅长酒桌上的应酬,但他在左安县待的几年,求人办事不知道求了多少,因此在桌上也算开得了口,拿着白酒瓶不停给报社老板倒酒,自己也喝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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