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几个人都愣住了。 保安队长抓抓脑袋:“这、这是什么声音?怎么那么像电影里的枪声?” 不怪他没见识,这左安县地处平原,又不用进山打猎,大家连猎-枪都没见过,哪能认得什么枪声。 路昭皱起眉头,说:“像是枪声,去看看。” 建国后枪支严格管控,现在只有服役军队和武警部队配枪,连地方的警察都只有仓库里放着手-枪,平时没有审批不能带出来,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枪声呢? 他们循着枪声跑进老居民区,越跑近,里头的吵闹怒骂声越来越清晰,还混杂着撕心裂肺的哭叫。 路昭的心越来越沉,直到越过一个拐角,看见面前的一条逼仄小巷,里面乌压压的挤满了人。 老百姓们群情激愤,拿着扁担、菜刀,高声怒叫。 “杀人偿命!” “杀人偿命!” 路昭心头咯噔一声,赶紧往里头挤:“让一让,让一让……” 大家见他来了,给他让出道来,纷纷叫嚷着。 “路县长,你要为老张主持公道啊!” “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就这么没了!没天理!” “这些杀人犯,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路昭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走到最前面,到了老张家的小破院子门口,一看院中的景象,差点眼前一黑。 老张抱着孩子哭得撕心裂肺,而他怀里的少年,两眼惊恐地睁着,太阳穴被开了个血洞,鲜血汨汨流出,染红了全身。 而他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菜刀。 贺杰和郑大虎等人都被砍伤了,在院子里被老百姓们逼到了墙角,贺杰手里还握着手-枪,四下挥舞。 “都别过来!都别过来!” 他一条手臂被砍断了,不停冒血,一条腿也有些折。 “是他先砍我的!我是正当防卫!”他大声喊着,“我是正当防卫!” 老张灰蒙蒙的眼睛充满了血,疯狂地大叫:“你带着人大半夜跑来家里强迫康儿!你赔我儿子!你赔我儿子!” 郑大虎也头破血流,一只眼睛都被雌虫尖利的指甲抠了出来,可见当时张平康的反抗有多激烈。 他大吼着:“我们没先动手,是他先动手的!” 老张撕心裂肺,捡起菜刀就往他们身上挥:“你们欺负康儿死了!说不出话了!在这里颠倒黑白!我要你们偿命!我要你们偿命!” 看他一副癫狂的样子拿着菜刀就往上扑,贺杰刚刚被砍断了一只手,吓得手一抖,扣动了扳机。 砰—— 千钧一发之际,路昭一个飞扑,打偏了他的手。 子弹射进了一边的泥土地里。 这一枪犹如引线,霎时点燃了围观的老百姓的激愤情绪。 “他还敢开枪!” “把他抓起来!” “让他偿命!” 他们把这个小院子团团围住,不准贺杰等人离开。 可是贺杰手里握着枪,路昭担心这毛头小子被逼急了朝人群开枪,便让大家只围在院子外,不进门来。 两帮人僵持住了。 老张抱着儿子的尸体,哭得昏天黑地,那边贺杰的断臂还在不停流血,他的脸色越来越白,不停骂郑大虎:“给我冲出去!不然老子要死在这里了!” 郑大虎哪敢冲?他这会儿出去,得被外头的老百姓生吞活剥了。 而贺杰又不可能把手-枪给他,这枪可是他保命的家伙。 郑大虎只能硬着头皮冲路昭说:“路县长,再不让我们走,贺少失血过多要扛不住了!要是他出了什么意外,你担待不起!” 路昭宽慰着老张,转过头来,冷冷地盯住了他:“我担待?我凭什么担待。你带他来这里作恶,你让他手臂被砍,你害死了康娃,你怎么不问问自己担待得起吗!” 屋外的百姓又嚷起来。 “杀人偿命!杀人偿命!” “他们作恶多端!他们都要死!” 贺杰拿着手-枪就对准了人群:“谁敢再喊一句!” 人群噤了声。 可老百姓们虽然不喊了,怒火却依然从眼神中喷发出来。 那恨不得把他撕碎的义愤神情,那扬起的菜刀和锄头,那乌压压挤满小巷子的人头,终于让天不怕地不怕的贺杰胆寒了。 失血已经让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两腿都打起了摆子,他知道再不走、再不去医院,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他急促地喘了两口气,拿手-枪对准郑大虎的脑袋:“你,开路!” 郑大虎两腿打起了摆子,有苦难言,只能硬着头皮走向院门。
第130章 贺杰被几个小混混扶着,拿手-枪指着人群,跟在郑大虎身后往外走。 他的手已经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枪,可他还是咬紧牙关,死死握着。 因为他知道,一旦他握不住枪,一旦枪掉落在地,他今天就会死在这里。 他从小养尊处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逼近死亡。 他的两条腿已经抖得不像样,失血的眩晕让他连迈步都困难万分,可他还是一步一步朝外挪。 人被逼到绝境,这些求生潜能也就激发出来了。 老百姓们被他的手-枪威慑,不敢对他怎么样,可前面开路的郑大虎就惨了,被榔头棒子打得鼻青脸肿。 可仅仅是这样,怎么够偿还张平康这一条鲜活生命的血债? 老张发疯似的往上扑:“不准走!我要他死!我要他偿命!” 贺杰的手-枪立刻又瞄准了他。 路昭连忙按住老张:“冷静、冷静!” “我怎么冷静!我的康儿!我的命根子!”老张嚎啕大哭,“我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到十八岁,眼看他就要上大学了,我怎么冷静!” 他浑身都是儿子的鲜血,紧紧抓住了路昭的手臂,在他衣袖上留下几个血手印。 “我要他偿命!我要他偿命!”老张像疯了一样,歇斯底里地大喊。 路昭的心都被攥紧了。 他难受极了,他也想让这帮杀人凶手偿命。 可是,他知道贺杰的父亲大有来头,老张这样的平头百姓,无论去哪里告状,都告不死贺杰的,这件事很可能不了了之。 凭什么? 凭什么这些纨绔子弟的命就金贵,平头百姓的孩子就活该白白惨死? 他紧紧抱住老张,低声道:“老张,这个贺杰的父亲,是首都的高官,你惹不起的。” 他的喉咙像灌了铅,艰涩万分:“你还能活着,这最重要,人活着最重要,啊?” 老张看着他,那双灰蒙蒙的眼睛里流出了血一样的眼泪。 “我活着?”他那双盲眼透出绝望和凄凉,“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路昭看着他,又看看他怀里,惊恐地瞪着眼的张平康。 他的心像被油锅煎着,伸出手来,颤抖着,最后一次摸了摸张平康的头顶。 贺杰拿枪指着郑大虎,终于艰难地开出一条道,心惊胆战地一步一步挪出了小巷。 外头肖立群李波等人这才急急赶到,连忙叫着贺少,上来把他扶住。 这会儿贺杰早就没力气骂人了,两眼一翻,昏死过去,可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手-枪。 肖立群连忙接住他,急急叫人背着他往医院送。 他虽然是人尽皆知的郑大虎的保护伞,可从来不在明面上接应郑大虎,这次是听说贺杰出事,吓破了胆,才匆匆跑来。 老百姓们看见他,哪还肯干,一拥而上,把这些年的愤怒全部发泄出来,把肖立群和李波打得头破血流,头发都生生扯下来半边,露出血淋淋的头皮。 肖立群带来的民警苦苦维持秩序,这才让他们勉强冲到了医院,把贺杰送进手术室。 肖立群和李波就在旁边的病房躲着不敢开门,愤怒的老百姓挤满了医院走廊,让医生不准救杀人凶手。 可肖立群把人送进去时就留了话,要是救不活贺杰,医生也不用活了。 他和李波让民警抵着病房门,狼狈地翻出窗户,顶着血淋淋的头皮,顺着下水道管子爬下楼,跑回县委大院给首都打电话求援。 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已经没法控制了,心里把郑大虎骂出了血。 虽然现在打电话告诉首都那边,肯定会被骂个狗血淋头,甚至以后仕途无望。 可要是不说,他没法控制局势,最后贺杰真在左安县出事了,他的小命都不保。 肖立群一身狼狈冲进县委大院,把守门的保安都吓了一大跳。 他颤颤巍巍爬上办公楼三楼,冲进自己的办公室,抖着手拨通了首都那边的电话。 电话一通,他就哭丧起来:“不好了!贺委员,贺杰他出了意外,现在在医院抢救!” 电话那边一顿,勃然大怒,没等他说出接下来的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骂完了,那边恶狠狠道:“肖立群,要是我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十条命都赔不起!” 肖立群连忙说:“贺委员,您不清楚这儿的情况,现在一群刁民还堵在医院,我也是没办法,才……” 话还没说完,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肖立群心里七上八下的,在外放风的李波又跑进来:“书记,那帮刁民冲到县委大院来了!咱们怎么办哪!” 肖立群搁下电话,转头给他甩了个大巴掌。 “怎么办?就知道说怎么办!”他火气没处发,指着李波的鼻子破口大骂,“叫你好好招呼贺公子,你当耳旁风!就知道让郑大虎这个不着调的带着他出去玩,现在好了,玩出人命了!” 李波捂着脸,顶着只剩半剌头发的秃顶,欲哭无泪:“书记,我第一回 接待贺公子,哪知道他这么虎,拿着把枪真敢打人哪!” 他把冒血的头皮擦了擦,说:“贺委员怎么说?赶紧派人来把这伙刁民压下去吧!不然医院那边贺公子有个三长两短,咱俩都跑不了!” 肖立群破口大骂:“我不知道要压住这伙刁民吗?!现在这群刁民被那个姓路的洗了脑,哪里都敢冲,什么人都敢打,咱们只能等贺委员派人来,咱们根本压不住!” 李波胆战心惊的:“那、那医院那边……” “打电话给老王,叫他加派人手,只要守着贺公子的病房,别让那些刁民冲进去。”肖立群说,“还有,郑大虎手底下的人也叫来,都去医院帮忙。” 李波连忙点头,赶紧出去安排。 肖立群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办公椅里。 另一边,路昭和几个老百姓,帮着老张收殓了孩子的尸体。 屋里的打斗痕迹,还要留着给民警来取证——虽然不知道这取证会不会有用。 几个老百姓就帮忙给张平康擦干净了身子,换上了干净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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