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路昭说:“我现在确实不需要他来救、来帮助。” “但我一想到他,就觉得自己又有了动力。”路昭微微一笑,“我现在不在意他回不回信了。” “我只是想把自己走的路、取得的成就告诉他,如果他也像我一样在奋斗,希望这能给他鼓励。”路昭把半张脸埋在枕头里,“这也能给我自己鼓励。” 宋悦叹了一口气:“随你吧,不管你了。” 五月底前,在家休息了半个月的路昭终于接到了单位的电话。 依然是江科长打来的,通知他下周可以到西开一科正常上班了。 路昭微微一愣:“我还是在西开一科?” 江科长在电话那头说:“当然啦,不然还能是哪里?” 路昭仍有些不确定:“我公示期受到了举报,还被留置了很长时间,我不清楚这次晋升是不是还算数……” 江科长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瞒你,按常理来说,公示期有这种性质的举报,基本上这次晋升就黄了,因为领导们也不敢冒风险提拔人哪。” “不过这一回,你放心,领导们全力支持你,已经开会研究过了,批复都下来了,不用担心。” 路昭这才松了一口气,连连道谢。 挂了电话,他心里还有些疑惑,那个赵青如此有本事,竟然没有借机发挥,把自己这次晋升搅黄? 而单位的领导都全力支持自己,这一点,路昭也没想明白。 任平飞自然是想全力培养他的,可其他领导最多只是欣赏他,没道理为他顶住这么大的压力。
第122章 . 带着疑惑,路昭回到了单位。 本以为赵青还会再找他的麻烦,没想到过了几个月,就听说赵青被调走了。 并不是高升,而是去了个远不如经济改革委员会的单位。 单位里的众人一琢磨,纷纷开始打探路昭的底细。 赵青在这儿待了好些年了,背后有什么人,大家多多少少也知道,可路昭是什么来头?难道后台比赵青还硬?竟然能把赵青逼走。 众人在背后议论纷纷。 在赵青举报的时候,路昭的家庭背景就几乎是公之于众了。 父母亲是旧贵族,都已经去世了,两个哥哥是真理党将领,流亡海外后不知所踪。 他们一家人帝国时期南逃,其他分支亲戚早已走散,不存在什么有实力的旁系亲戚。 这样赤条条的一个普通人,拿什么斗过了赵青? 路昭听到了这些传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拿什么斗过了赵青,还找任平飞去问。 任平飞点点他:“你是运气好,你朋友告状正好碰上了李元大元帅。你知道李元大元帅是谁吗?” 路昭好歹是文科生,历史学得不错,说:“建国时授勋的七位大元帅之一。” “现在是五位了。”任平飞摆摆手,“他正好曾是真理党人,对这些翻旧账的行为比较敏感,这回才帮了你。” “至于赵青被调走么,据说是家里被调查了,牵出来一大串。这个就跟你没关系了。” 路昭这才安了心。 他在西开一科勤勤恳恳工作了一年,第二年开春时,组织又安排他下基层了。 刚进单位时下放锻炼,算是员工培养机制改革后的必经之路。可现在他已经是个干部,组织再派他出去锻炼,就是要重点培养、提拔他了。 这种机会可不多,每年底组织部把锻炼的职务分配到各单位,大家都抢破了头。 路昭觉得自己才晋升,机会轮到自己的可能性不大,年底就根本没去自荐。没想到这都翻过年了,任平飞把他叫到办公室,说要推荐他去。 路昭有些不解,说:“这样的好机会都给我,其他同事也会有意见的。” 任平飞摆摆手:“这个本来也轮不到你,组织上是优先派自荐通过的人去锻炼。” “但是这回呢,有一个职位,分下去的时候大家都不去,被推了三四回。”任平飞说。 路昭便问:“是什么职位?” “在宁西州,左安县,挂职一个副县长,主抓经济。”任平飞说,“宁西州的西部,黑恶势力横行作乱的现象比较常见,什么工作都不好开展,所以老百姓一直比较穷。” “去这里挂职的干部,一年半载都提出申请回来了,所以大家都不愿意去。要是你觉得自己能胜任,我就推荐你。” 路昭本来不打算去。 一来他刚刚升职,在单位里稳打稳扎没什么不好,而且挂职锻炼这样的好机会,大家都不愿意去,说明这里肯定不是好地方。 二来他还记得宋悦说过,在北方的很多城市,圈子文化十分严重,再加上宁西州这个情况,他去了说不定是浪费时间。 他抿了抿嘴,又看向任平飞:“我想知道,既然这个左安县不好开展工作,您为什么还推荐我去呢?” “工作时不好做,但是如果能做出来,就是大成绩。”任平飞道,“最重要的是,你是年轻人,如果能早早去最苦最难的一线工作,成长会非常快。” “如果你在首都待上五六年,你的人都懈怠了、定型了,那时候再叫你出去锻炼,跟现在去锻炼的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你看看单位里那些比你年纪大的,还在做科员的,上班是个什么状态?我可不希望你变成那样。” “你不要觉得自己这样一级一级跳,太快了。”任平飞认真地说,“你本身就非常优秀,千万不要把自己的目标定得太低。几年一跳算什么,你努努力,以后当中央委员大有可能。” 路昭吓了一跳:“不可能不可能。” 任平飞啧了一声:“有什么不可能?你是觉得你没背景、没后台?” 路昭小声说:“我只是不做白日梦。” 任平飞拿起报纸就抽了他一下。 “你要是像单位里其他人一样,那职业的顶点差不多也就是个副厅级干部,你知道多少人卡死在这里只能熬退休吗?” “越走到后面,晋升的难度越大,要等的时间越长。”任平飞叹了一口气,“我们这些老家伙还在上面压着呢,职位就那么些,年轻人很难冒头。” “所以,你不能靠熬年限,要把自己锻炼出来,才有竞争力。”任平飞点点他,“你要相信,我这个老家伙选你,是有原因的呀!” 路昭最终被他说服,答应了去左安挂职锻炼。 走之前,他好好打扫了家里的卫生,又给方先生写了一封信,告诉他自己要去新地方了。 将这封信放在邮箱里,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现在好像也像方先生的父母那样,总是四处跑,在一个地方待不了几年。 单位的同事刚刚熟悉,工作刚刚上手,又要去陌生的地方重头开始。 方先生小时候跟着母亲,就是过着这种日子吗? 不过,好在他还年轻,走出舒适圈,去陌生的地方,适应新环境、新同事,还不会觉得太难受。 如果年纪再大一些,可能真的像任平飞说的那样,放不开手脚了。 路昭提着皮箱,坐了一天一夜绿皮火车,来到了宁西州,在离左安县最近的站点下车,换乘中巴车,又坐了两个小时,才到县城。 初春干冷的空气迎面扑来,路昭深吸一口气,穿着老吴送的那双布鞋,走向了这个陌生的县城。 而首都的初春里,一架军用飞机缓缓降落在市郊军用机场。 超级原子弹试爆成功近一年,科研人员终于完成了现场收尾工作,从艰苦的乌兰州戈壁滩回来了。 而他们将这些记录整理好的数据带回首都后,还需要花费数年时间研究分析,形成一套系统的超级原子弹开发研制流程。 完成这些绝密任务后,部分科研人员可以进入脱密期,五年到十年不等,而有些核心人员,可能要在国家的专门保护下度过余生。 踏上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时,方曜有一瞬间恍惚。 愚希筝离! 明明他只离开了六年,却好像离开了半辈子。 军用皮卡车载着他们离开机场前往市区,一路上隔着玻璃车窗看见外面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他竟然觉得很不习惯。 他在戈壁滩待得太久了。 草原、黄沙,穿过旷野的呼啸狂风,云一样飘过的羊群,这些才是他六年里看惯了的风景。 “方老师,方老师?” 前座的人叫了好几次,方曜才回神,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嗯?” “首都的变化很大吧。”前座的中年雄虫笑了笑。 方曜点点头:“是啊。” 他说着,忍不住看看自己身旁的座位上,端正摆着的相框——那是喻晓的遗像。 喻晓在见证了超级原子弹试爆成功后,没几个月就患上了癌症,情况恶化得很快,去年底没能撑住,在高原上去世了。 方曜遵照他的遗愿,将他葬在了云纵山脚下。 这次回到首都接受表彰,能出席的就只有这一张遗像了。 方曜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看向车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想着,这些人会知道他们吗?会记得他们吗? 他们这些凭着一腔热血,从一张白纸走到了试爆超级原子弹的人们,还有数万名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工人们,隐姓埋名在高原上奋斗牺牲,会有人知道他们吗? 这时,轿车驶过一处繁华的街口。 方曜一下子坐了起来,凑近了车窗。 窗外不远处,是首都政治经济大学的校门。 前座的中年雄虫问道:“怎么了?您看到什么了?” 方曜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们分别六年了,阿昭早就毕业了,工作后都被提拔了好几次了。 虽然他这些年来一直有收到阿昭的信件,可毕竟没有亲眼看见阿昭经历这些,他总还觉得他仍在大学读书似的。 他便摇摇头,有些失落地笑了笑:“没什么。” 前座的中年雄虫说:“咱们马上就到了。按领导的吩咐,表彰大会后,立刻送您去检查身体。” 方曜沉默片刻,问:“我这段时间只能待在首都吗?” 中年雄虫一愣,思索片刻,回答他:“原则上是只能待在首都,三年后可以在专门保护下到外地疗养。” 方曜不作声了。 中年雄虫又说:“不过,您要是现在想去外地疗养,也可以申请……” 方曜摇摇头:“我不是要疗养,在首都还有工作没完成。” 他只是想去宁西州看看阿昭。 太久太久没有见面了,阿昭写的信也越来越短,间隔越来越长,本来他很笃定阿昭不会忘记他的,可现在他不敢笃定了。 这时,皮卡车慢慢停了下来,中年雄虫连忙提醒:“方老师,咱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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