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坐晚上八点的那趟。”宋悦说,“反正你十号报到,当天到就行了。” 路昭想了想,晚上这趟不过是在火车上多睡一晚,便让售票员给他买了八号晚上八点的车票。 在售票员打印车票的空隙里,宋悦就跟他套近乎:“同志,我们都没坐过特快专列,这车长什么样?会不会晕车啊?” 售票员笑着说:“就跟绿皮火车一个样,只是速度快点。晕车就说不准了,有的人坐绿皮火车晃晃悠悠的更容易晕车,但有的人坐特快专列太紧张了,也晕车。” 宋悦说:“改天我去首都,也买个特快专列坐坐。” 售票员说:“咱们宁海到首都这趟,可是全国第一趟特快专列,票价比绿皮火车要贵一点哦。” “快了这么多,贵一点也是应该的。”宋悦说着,同路昭感慨了一句,“还是全国第一趟特快专列,咱们这是不是也算见证了一回历史了。” 路昭将售票员递过来的车票拿了,塞进兜里:“现在还是在地上跑,以后说不定人人都能坐飞机呢。” “这个怕有点困难。”宋悦想了想,“我买个小轿车都十几二十万了,一架飞机得多少钱?要人人都能坐上飞机,那一天得有多少飞机在天上飞?国家能买得起那么多飞机吗?” 现在国内虽然有民用航空公司和民用航线,但全国仅有寥寥几条线路,航班也不多,要购买机票得带着单位的介绍信去航空公司,而且不是所有单位的介绍信都管用。 所以,现在的民用飞机几乎只供少数特殊单位公务出行使用。 而像宋悦说的,要人人都能坐上飞机,那得有不少飞机、不少航线,还要新建不少机场,样样都是巨额开销。路昭粗略估算了一下这些费用,不禁心里抹了把汗。 那可真是个天文数字。 而国家统计局公布的,去年的全国财政收入,才三千亿元。 路昭嘀咕着:“那就再等个二三十年,咱们国家总不会一直这么穷。” 宋悦也点点头:“对!过个二三十年,我这样做生意的人肯定也能坐上飞机。” 他载着路昭从火车站驶出来,带他去看他俩合伙开的工厂,晚上就在工厂食堂的小包间吃了顿饭。 他们这家工厂规模已经不小,员工有几百号人。几年前宋悦原打算说服路昭过来,帮自己管理工厂运营,然而路昭选了另一条路,他只好自己一手抓着业务销售,一手抓着运营,累得半死不活,总算培养出了几个人才。 现在工厂的管理层就三个人,宋悦自己是总经理,底下还有两个副总经理,一个管运营的,是个年轻的斯文雄虫,叫段云成,另一个管技术的,则是个沉默寡言的、学理工的雌虫,叫魏东。 晚上吃饭,宋悦本来叫了这俩副总,但魏东一听要吃饭喝酒就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宁可自己在外随便对付,也不愿意来酒桌上交际。 宋悦只能作罢,就叫了段云成来作陪。 这个小包间开在工厂食堂的一角,是宋悦专用来招待客人的,因为宁海虽然发展得迅速,但涌入城里的绝大部分都是务工人员,有小饭馆就不错了,高端酒楼没什么受众。 宋悦某回招待外地来的客人时,找遍整个城里都没找出合心意的酒楼,更别说这工业园附近,几乎全是苍蝇馆子。 从那回以后他就吩咐段云成,自己在食堂建起了一个小包间,并且换了一个更专业的厨师团队来承包食堂,食材自己买,菜色自己定,而且包间的饭菜必须主厨亲自操刀。 这一下彻底解决了接待客人吃饭喝酒的问题,而且他的小包间口味好,还有不少朋友自愿花钱,到他这里来接待客人。 今晚这张能坐二十个人的大圆桌上,只坐了三个人,算是这包间建成以来,接待人数最少的一次。 路昭不由说:“就三个人,哪用得着坐这么大的地方。” 他看向宋悦:“你带我吃个苍蝇馆子就行了,或者在家吃,两个人整几个小菜。” 宋悦说:“那怎么行呢?我这么爱显摆的人,自己开了小包间,不得炫耀一下吗。” 段云成在旁笑了笑,同路昭自我介绍:“总听宋总提起您,但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我是厂里管杂事的段云成。” 路昭点点头,但没接话。 原本他对工作和生活中接触的雄虫雌虫没什么特别看法,可自从在孙飞那里受了一次惊吓,他看见热情的年轻雄虫,就忍不住不自在。 段云成很殷勤地给他们夹菜盛饭,还提议喝点酒,但路昭一听要喝酒就连忙摆手。 孙飞那回就是喝酒闹出来的,虽然俗话说酒壮怂人胆,得先有那个想法,喝完酒才能借着胆子去做,可放在平常,谁能看出来孙飞有这种想法? 路昭可不敢再试了,他以后要离酒远一点,不去制造这种壮别人胆子的机会。 一顿饭下来,还算吃得愉快,但宋悦察觉了路昭的不自在,饭后也没多聊,带着他开车回家去。 “你怎么回事啊?今晚不怎么高兴的样子。”宋悦跟他也不拐弯抹角,上车就直接问。 路昭沉默片刻,说:“你有那么多朋友,里头不少都是雄虫,他们一块儿喝酒,如果喝醉了,不会有人对你说些什么胡话吗?” 宋悦说:“我那些就是生意伙伴,大家凑在一块儿是为了赚钱,喝醉了就吐了,哪还能讲得出话来。” 路昭:“……” 宋悦瞥了他一眼:“有人喝醉酒同你表白呀?” 路昭:“……不算表白吧,没明说。” 宋悦嘻嘻一笑:“肯定是你表现出拒绝了,人家就不敢明说了呗。” 他回想一番:“其实我高中的时候都有不少人追的,大学也有,不过我都没看上,直到碰上徐行知这个老混蛋。” “……”路昭忍不住为徐先生说了一句话,“徐先生不老啊,也不算混蛋吧。” 宋悦摆摆手:“反正碰上他之后,我就更看不上别人了。再说,我手上戴着结婚戒指,也不会有人对我表示什么特别的意思。” 路昭撇了撇嘴。 方先生走的时候,连句准话都没给,更别说送他戒指了。 “但是你不一样啊。”宋悦紧接着就说,“你和方先生,又不是什么确定了的关系,你干嘛要认为别人的表白是说胡话?” “要是对我这种戴着结婚戒指的人表白,那算得上说胡话。可你自始至终是个单身汉,人家对你表白,是正常的追求。”宋悦说。 路昭小声嘀咕:“可是我已经遇见过方先生了,我也看不上其他人。” 宋悦叹了一口气,说:“可方先生会不会看上其他人呢?” 路昭一下子愣住了。 “你们没有确定关系的,他只是送了你一只手表、一条金项链,没有给你任何承诺。”宋悦腾出一只手来,点了点他的脑袋,“你在这儿傻傻地等着他,为他拒绝其他追求者,万一他早就看上其他人,甚至和其他人结婚了呢?” 路昭傻呆呆地说:“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宋悦恨铁不成钢,“你只是感觉到,他好像有点喜欢你,可他没有说出来呀。” “你这些年写了那么多信,你看他有回过一封吗?”
第116章 路昭咬着嘴唇,片刻,小声说:“可能他只是太忙了。” “忙得五年都没给你回一封信?”宋悦都要被他的冥顽不灵气笑了,“五年了呀,他还记得你长什么样子吗?” 路昭被他戳中了痛处,不愿作声了。 宋悦把小轿车开到家楼下,停好:“要我说,等一个杳无音信的人等了五年,也够了。” “不要把自己吊死在一棵树上,如果有其他优秀的追求者,你就处处看啊。”他推开车门下车。 “因为坚持一件事久了,会变成一种莫名其妙的执念。要是未来某一天,方先生带着其他人走到你面前,介绍说这是他太太,你会崩溃的。” 路昭根本就不敢想象那个场景,一下子开口打断他:“不会的。” 宋悦撇撇嘴:“你敢肯定不会?” 路昭:“……” 宋悦戳了戳他的脑袋:“你啊,真是死心眼。” 他不再去说他了,两个人一块儿爬上了楼。 夜里洗完澡,睡在一张床上,宋悦贴着路昭讲了半天话,直讲得路昭哈欠连天,才说:“还是跟你在一块儿开心。” 路昭撑起不停往下掉的眼皮:“你在宁海也交了很多新朋友呀。” “大多是生意伙伴,朋友很少。”宋悦从后抱着他,把下巴搁在他肩上,“而且也和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路昭好奇地问。 宋悦想了想:“你知道吧,一般聪明的人都不喜欢叫别人一眼看穿,所以很多聪明人总给人一种很高深的感觉。” “你也是聪明人,但你却不在乎被别人看穿,因为你的内心很简单、很纯粹,这些心思被别人知道也没什么。” 宋悦思索着用词:“唔,对,就是真诚。又聪明,又真诚。” 路昭犯着困,笑了笑:“谢谢你给我这么高的评价啊。” “我是说真的。”宋悦拍了他一下,“如果我是雄虫,我也会追求你的。” 路昭笑着说:“好吧。如果我是雄虫,我应该也会追求你。” 宋悦说:“你才不会追求我呢。你要是雄虫,肯定还是喜欢方先生那种斯斯文文、冷冷淡淡的。” 路昭的笑意一顿,半晌,说:“我会喜欢方先生,是因为那时候年纪小,碰上的那几个人生转折点,刚好他都出现了。” “那时候我自己没有本事,也没有判断力,他一出现,就像是踏着祥云来拯救我人生的盖世英雄。” “如果我再成熟一点,如果我在二三十岁的时候遇见他,可能我就会像他的其他追求者一样,一次两次被拒绝,就放弃了。” 路昭叹了一口气:“可是,没办法,谁叫我是在十八岁的时候遇见他的呢?” 这个年纪遇见的人,直到老了、痴呆了,都不会忘记,更别说仅仅是分别五年。 在宁海和宋悦待了好几天,八号晚上,宋悦开车把他送到了火车站,还买了张站台票,要看着他坐上去首都的特快专列。 路昭脚上依然穿着那双草鞋。 宋悦本想给他买双好皮鞋,省得他时隔四年回到首都的原单位,穿双草鞋被人瞧不起。 但路昭却不在意。 他告诉宋悦:“这鞋是老百姓送我的,是对我工作的肯定,别人想要这份肯定,还要不着呢。” 宋悦打趣他:“你倒是和方先生越来越像了,他也很不讲究这些。” 路昭哈哈一笑:“这话我爱听。” 乘务员吹响口哨,列车即将发车,路昭只好同宋悦挥挥手:“我走了。”
199 首页 上一页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