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路昭的几本厚厚的笔记本,却真实地记载了他在德阳县的四年。 他的那句话说的很对。 假的成不了真的,真的也成不了假的。 信件可以造假,字迹可以造假,但是他在德阳县的四年,用脚一步步丈量过德阳县的土地,为老百姓办了那么多实事,这是造不了假的。 雌虫又想到专案组里的暗流涌动,不禁心中叹一口气。 怎么接到这么个差事呢。 门外的警车从白天等到晚上。路昭还招呼两位警察同志进屋,给他们三人倒了水,煮了点面条吃,就是没招呼那个小郑进来,让他一个人在外面吹风。 警察同志知道避嫌,喝了水吃了东西,又到外面警车上坐着等。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外头守着的小郑的传呼机终于响了起来。 他低头一看,正是组里拨来的,叫他立刻回电。 他连忙跑去电话亭,拨通了组里的座机。 那头还是那道傲慢的声音,但这回有些气急败坏:“你们先把人带回来吧。” 小郑一愣,连忙问:“不进屋搜查吗?” 那头冷哼一声:“军防部那帮武夫口气大得很,不让我们搜,要搜也得他们派专人来。” 小郑不由皱了皱眉:“他们有没有摆清位置啊,他们的人和间谍住在一块儿,很可能有泄密风险。现在是他们接受调查,怎么还这么狂妄。” “摆清位置?”电话那头劈头盖脸就骂了下来,“我看是你摆不清位置!知道那是军防部,还让老子给你出头!” “还好今天这个路昭发疯,没让你们进去搜,要是搜了,后面军防部知道了,这怎么说得清楚?硬闯机密人员住宅,轻则挨处分,重则坐牢知不知道?” 小郑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只好赔着笑,说:“杨叔,我冒失了。” “你表哥怎么碰上这么个硬茬……”那边嘀咕着,挂断了电话。 小郑只能跑回去,先把路昭带回组里接受审问。 晚上十点,路昭被两名警察押送着,走进了专案组所在的大楼。 爬上一层一层的楼梯,在上到三楼时,楼梯口走出来一名雄虫。 路昭根本不认识他,留意到他,是因为觉得他有些眼熟,而且他看向了自己。 路昭便也看回去。 他的目光澄澈直接,对方的目光却带着傲慢和嘲讽。 雄虫一步一步走下了楼梯,路昭也被两名警察同志押着,一步一步往上走。 擦肩而过时,他听见雄虫冷冷的、讥讽的一笑。 路昭皱起了眉头。 他好像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了。 在单位的公告栏里。各个处室的布置、员工的照片都贴在上面,路昭刚回单位,担心认不得人,特意去看过。 但是这里是专案组在的大楼,不是他们单位的大楼,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就是那个举报人吗? 路昭没有作声,也没有往回看,径直上了楼,被押送到审问室。 审问室里坐着两名陌生的工作人员,胸口都戴着工作证,路昭在审讯椅中坐下,十分平静。 他对面的一人开口:“路昭同志,把你叫到这里来的原因,你应该已经清楚了。我们话先说在前头,如果你确实有从事间谍行为,那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知道,我会配合调查、审问。”路昭说,“但是我不会承认莫须有的罪名。” “你为什么说是莫须有的呢?”审问这就开始了,抓着他的话里的每一个小细节盘根究底,“有人提交了证据的,说是你写给境外势力的信。” 然而路昭经过刚刚楼道里同那人的偶遇,脑子里已经清醒了——他这次晋升碰了别人的蛋糕,挡住了别人的路,所以现在那个人要把他拉下来,好自己上位。 所以,这次调查风波,最后也不会真的有什么罪名,只是让自己前期的考察程序全部作废,重新来过。 可是凭什么? 他凭本事走到这里,凭什么要让这些蝇营狗苟的小人算计得逞?
第119章 路昭开口:“我不清楚你们怎么办案。可是我也有基本的常识。” “收集的证据,要辨别真伪,要多方佐证。还有,证据要形成闭环。”他说,“别拿着那些空口白话捏造的东西,往我身上扣屎盆子。” 他丝毫不避讳:“我知道,我是挡了某些人的路,这个专案组嘛,不就是某些人搞出来的名堂。” “我是个普通人,没有什么家庭背景,甚至家庭背景是给我拖后腿的。我的背景、后台,当然比不过某些人,我能走到这一步,靠的是自己踏踏实实的本事和成绩。” “如果你们就看人的背景、后台,把我这样清清白白的人踩下去给有背景的人当垫脚石,你们对得起胸前这枚党徽吗?”路昭拿下巴点了点他们的胸口,“党赋予你们的公权力,就是让你们这样滥用、这样党同伐异、这样去谄媚背景后台的吗?” 对面坐着的两人面色十分难看。 他们试图把话题转回审问上,可路昭根本不搭理,把从老李身上学的那些戳脊梁骨的刻薄话一个劲地骂、一个劲地骂。 反正他行得正坐得直,这两个还没他坐得直的人,凭什么来审问他? 路昭就这样被扣在了审问室。 审问他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全是被他骂走的。 他从小就劳动,又在基层苦了四年,身体素质、精神素质,都比这些高高在上的人要强多了,整个组的人被他折腾得疲惫不堪,他却依然神采奕奕,照常吃饭、照常睡觉。 过了一个星期,调查依然没有什么结果。 专案组已经派人到路昭的学校、以前工作过的德阳县去走访,也专门有人去银行调查路昭的资产。 这一调查,发现路昭的资产确实不少,可每一笔都有来处,是他和朋友合伙做生意的合法收入。 要放在十年前,公务员做生意是违规的,但自从十年前国内进行经济改革,为了刺激市场,政策放宽松了,公务员和国企员工可以进行投资,只是有一套严格的回避规定。 路昭的投资恰好是在政策放开后进行的,而且投资时他还是学生,工作后再也没有新投资,并没有违反规定。 调查进度一度停滞,而经济改革委员会那边也不停在催,毕竟有没有问题要给人家单位一个答复,总不能无缘无故一直给人扣着。 专案组这边焦头烂额,另一边,宋悦坐着特快专列,来到了首都。 他提前联系了路昭,可是电话一直没有人接,他只能先坐车,等到了首都,直接拎着皮箱去路昭家里叫人。 可是,他在小院门口叫了半天,里头也没人应。 “奇怪,这都下午六点了,难道他们这单位还加班?”宋悦嘀咕着,又大声叫了几声。 这时,隔壁院里探出个脑袋来:“小同志,别叫了,这家里没人,被警察带走了。” 宋悦吃了一惊:“被警察带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有一个多星期了吧。”这邻居告诉他,“上个星期那天可闹了好久呢,有两个人带着警察,说要进屋搜查什么,方太太不肯啊,僵持到晚上九点十点。最后没进去搜查,就把人带走了。” 宋悦赶紧跑到最近的派出所,一问,说是路昭受到了什么举报,被带走调查了。 宋悦脑瓜子转得快,一下就想到,路昭可能是被晋升时的竞争对手恶意诬告了。 他有些着急,又想不通路昭这种干干净净的人,能有什么可诬告的,只能先跑去路昭单位,想找个清楚情况的人问问。 等他赶到经济改革委员会的办公大院门口,就看见安保人员正拦着三五个老百姓,不让他们往里冲,场面乱糟糟的,还有不少路过的行人围观。 宋悦也急着进去,就挤进围观人群里,刚凑近一点,就听到里头闹事的老百姓大喊。 “我们要见小路老师!你们把人藏哪儿了!” “这么好的领导,被人栽赃诬陷,你们眼睛都喂狗了吗!” “大家看看啊,这么大的单位,居然有这种小人,见不得别人好,看别人升职了就要举报!可是小路老师升职,是踏踏实实干出来的,我们老百姓都看在眼里,把这么好的干部关起来,还有没有王法啊!” 他们的官话说得不好,带着浓重的南方乡音,可宋悦还是听出了“小路老师”,连忙仔细看了看这几位老百姓。 穿着短袖短裤,脚下是塑料拖鞋、草鞋,一看就是南边气候温暖的地方来的。 能千里迢迢赶来为路昭鸣冤的,应该就是德阳县的老百姓。 宋悦不禁十分感动。 这个年头,交通不便,通讯落后,人也很穷。 可是大家都很淳朴,很仗义。对自己有恩的人陷入了困境,他们可以不远千里来帮他一把。 宋悦忽然明白,路昭一直坚持要做些有用之事的意义了。 因为他帮助的,是一群善良、淳朴、可爱的人。 可是,现在这个情况,他们怎样才能帮上忙呢? 宋悦眼珠转了转,挤进去,拍拍那个领头人:“你好,我是路昭的朋友,来找他没找到人,请问他是出什么事了吗?” 领头的老百姓立刻抓住了他的手:“啊呀,这位老板,小路老师他被人举报,说他当间谍。怎么可能呢?间谍会在我们那个小县城待四年,给我们修路吗?” 宋悦听到这个举报理由,心里都想笑。 可是他也明白,要不是这种特殊原因,估计对方很难扳倒路昭。 他故作焦急:“是啊,怎么可能,我和路昭大学就认识了,他家里穷得打寡屁,一家人死的死散的散,间谍不都是过着腐败阶级的好日子的吗?” “就是就是。哎呀,我们千里迢迢赶过来,今天都在这里吹了一天冷风了,就是不让我们进去,刚刚还有人出来说,小路老师已经被关起来了。”几个人急得不行,“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抓人,没有王法!” 宋悦一拍大腿:“我看在这儿闹也没用,咱们去定安大广场上,对着舒主席说。” 几名安保人员一下子都懵了,也不知道要不要进去汇报一声,可宋悦已经拉上几名老百姓,直奔定安大广场。 晚上七点,华灯初上,广场前的宽敞马路上人来人往,宋悦带着人走到正中的九孔桥前的铁围栏外,一人一份,举起了大字报。 标题是几个醒目大字“毁人前程,污人清白”。 老百姓们最爱看热闹、看八卦,几乎他们一举起来,立刻就围上来一圈人。 宋悦好歹也是高材生,写东西还算有两把刷子,声情并茂地写了事情起因,说着多好的一个基层干部,平白无故被人冤枉,被抓起来,前途尽毁等等,又指责某些人滥用公权,为一己私利坑害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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