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已经到了半夜,他们去政府大院找了值班人员,说明情况,大半夜把大院的人挨个叫了起来,开会商量。 春节之前是老百姓采买抢购的高峰期,要保证这段时间的物资供应,必须在短时间内收购一批农产品运往县城供销社。 然而采购这么多农产品,谁来付钱?谁来运往县城?这都是切切实实摆在眼前的问题。 首先,没有钱,老百姓凭什么把东西卖给你,不卖给投机倒把商?县里财政虽然安排了专项款,但那不是用来收购物资的,是兜底款,采购是供销社的事。 其次,就算他们能先垫钱收购,可这里没有什么先进的运输工具,如果靠租牛车或者人力从乡镇里把农产品累死累活拉到供销社,万一路上损耗了,这损失算谁的?租车的钱谁付? 最后,光靠乡镇上这点人手,就是租牛车,运一个春节也运不完。 镇政府的一把手把这些问题抛出来,路昭和孙飞面面相觑,一个都解决不了。 好在老李跟来了,他在基层的工作经验丰富,很快就提出了一套方案。 由镇政府提供盖章借据,靠政府公信力,先欠着钱,把农产品采购好。运输则由老百姓自己出力,运到供销社,可从运输货物中抽走百分之五的分量,而镇政府依然会按照百分之百的分量付钱。 除此之外,积极响应号召、农产品质量高的,还可以获得“贡献标兵”的荣誉称号,能到镇政府处领奖金。 等这次事件过去,镇政府再拿着这些借据、称号,去县里要钱。 这个方案一提出来,镇政府商量了没多久就同意了,办公室连忙安排打字员把方案打出来,盖了章,让老李他们带着去县里,说拿到批复后他们就立刻执行。 老李当然等不得,又好说歹说,让他们先开展工作,自己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说服县里。
第111章 从政府大院走出来,外头的天都亮了。 孙飞对老李方才的舌战群儒佩服得五体投地:“李叔,还得是您出马啊,不然我和路昭说不准要一个村一个村地跑,累死累活去收瓜果蔬菜了。” “你们年轻人就是这样,有干劲,但不懂得吸取前辈的成功经验,活学活用。”老李一边走,一边说,“新民党能成功是因为什么呀?懂得发动群众、组织群众,这可是无穷的力量,单打独斗能成什么事。” 路昭也在他这儿又学到了一课,笑着说:“姜还是老的辣。” 他们在镇上找了个早餐摊,各要了一碗馄饨。热乎乎的馄饨一下肚,通宵的困倦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路昭和孙飞都是年轻人,熬了一夜依然精神奕奕,老李就不行了,吃东西明显比平时慢了不少,拿着勺子的手抖得厉害,将馄饨汤都洒到了桌上。 路昭见了,就说:“师父,要不咱们歇一会儿,再回县里吧?” “没事、没事。”老李吃着馄饨,“就是昨晚喝了酒,没休息,今天有点头痛。” 喝完酒人本来就困,就算好好睡一晚,第二天还得头痛,更别说老李根本没休息,连夜跟着路昭和孙飞跑了四十里路到镇上,又费神费力开了一通宵的会。 孙飞便说:“要不我和路昭去县里送方案,您在镇上休息。” “到了县里,还得拿这方案去政府办,你俩能办好吗?”老李抬眼瞅了瞅他们。 “您就放心吧。县里我们可比镇里熟。再说了,我们名头不好使,还能让赵书记去说嘛。”孙飞说。 老李想了想:“我还是和你们一块儿回去。要是能争取把这个方案推广,安稳过完春节不成问题。” “等路通了,我还等着看外地的大老板把厂建起来呢。” 老头子一向固执,路昭和孙飞都说不动他。然而天公也不作美,等三个人吃完了馄饨,天上竟然啪嗒啪嗒掉起雨点来。 早点摊的摊主连忙把大伞撑起来,嘟囔着:“真是烂了天了,昨天才停了一天,今天又下起来。” 孙飞把挎包拉过来,在包里翻找雨伞:“希望别下大了,不然回县里这一路,可等淋湿一身。” 虽说德阳县的冬天不算冷,但温度毕竟降下来了,淋湿了还是容易感冒的。 路昭也去包里掏雨伞,说:“师父,您带伞了吗?” “我带着呢。”老李说着,把馄饨汤喝得精光,抹了把嘴就从摊位上站起来。 然而起来那一下,头晕目眩的感觉霎时冲上来,老李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连忙拿手撑住桌子,才勉强站稳。 身旁的路昭和孙飞还在翻包里的伞,都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老李撑着桌子缓了几口气,感觉脑门突突地跳,胸口的心脏咚咚咚的宛如擂鼓。 他没同两个年轻人讲,只转向摊主:“老板,有没有热水,给我倒一杯。” “有、有。”摊主拿了个小碗,拿热水瓶给他倒了一碗热水。 老李喝完了热水,从自己包里掏出雨伞,然后把自己的包推给孙飞:“你的包防水,把我这些都搁你包里,里头还有文件呢,别打湿了。” “好。”孙飞也没多说,把他空荡荡的包卷了卷,塞进自己包里。 三个人歇了一会儿,就一块儿往回走。 天色已经完全阴沉下来,乌云密布,不一会儿啪嗒啪嗒的雨点就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这鬼天气。”孙飞撑着伞,套靴踩在泥泞的湿土地上,没几下就缠了满靴子的烂泥,走起来十分费力,“希望别再下大了,这回去得走四十里地呢。” 这些乡镇上的泥巴路不少都是这两年挖出来的新路,路下用石块垫高,路上铺着黄泥。但这些泥巴才经历了两年,还没被踩紧实。 这几天连着下大雨,黄泥被雨水冲刷浸泡了好几天,早就泡得湿软松浮,又有行人来来回回地踩,烂得不成样子,走起来一脚深一脚浅的。 “师父,您慢点走。”路昭在前面走着,不时回头看看老李的情况。 “我没事,你只管走。”老李撑着伞,一边费力地从黄泥里拔出脚来,一边喘着气。 然而,这天气并没有如他们的意,雨势不仅没减小,反而越来越大,不多时就演变成倾盆大雨,狂风大作,天上还轰隆隆地打起雷来了。 几人撑着的伞几乎都要被狂风吹散架,雨点被风吹得四处飞,把他们一身全部浇透了。 “不行,这雨太大了!”孙飞顶着迎面的狂风,勉强支着雨伞,可风忽然掉了个头,一下子就把他的伞面掀了起来,把人带得往旁边溜了好几步。 “找个地方避避雨!等雨势小了再走吧!”他勉强把被风吹翻的伞面拉下来,遮住自己,“这么走也走不动啊!” “我记得前面不远有个破庙,就在路边的山上,爬几步就到了。”老李紧紧抓着被风吹得乱翻的雨伞,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到那儿去避避,走、走。” 几人顶着暴雨狂风艰难前行,好不容易挪到那破庙所在的小山坡下,抬头一看,古旧破败的土砖建筑就在坡上,爬个十来米就到了。 但是这小山坡早就荒了,没人来走,原先的路也被杂草灌木盖住,而下面新开出的泥巴路,用石块垫高了一大截,路和原本的土地之间就形成了不深不浅的一条沟壑。 要放在平时,从路上跳下去,钻过灌木丛,也就爬上山坡了。 可这几天下了大雨,路边的沟壑汇积了山坡高地上流下的雨水,形成了几米宽的浑水沟。而且这会儿雨势太大,上流的水不停往下冲,水沟里的黄泥水十分湍急,一脚踩下去要是没踩稳,很可能被水冲走。 路昭有些迟疑:“这么淌过去太危险了,咱们要不就在路边的树下等等吧。” 孙飞道:“这会儿打着雷呢,哪敢在树下待。” 老李则撑着伞,走到路边,伸出脚去试水:“我看看这有多深。” “您别试了,看着不深,下面……”路昭说着,就要走过来拦他。 然而,变故就发生在眨眼之间,单脚支着身子去试水的老李一个没站稳,身子一歪,就往水沟里栽去。 “师父!”路昭吓得大叫,连伞都顾不上撑,跑过来就去抓他的手臂。 一旁的孙飞也吓得连忙伸手捞人,可那一下实在太快,两人还没跑近,老李已经扑通一声掉进了水沟里,瞬间就被湍急的黄泥水冲出去老远。 路昭和孙飞什么都顾不上了,把伞一扔就顺着水流往下追,套靴在泥泞不堪的烂泥路上踩得哐哐响。 “师父!师父!”路昭一边迎着瓢泼大雨拼命跑,一边用力嘶吼,“抓个东西!快抓个东西停下来!” 然而人被冲进了湍急的水里,哪还能像在地上那样行动自如?再加上老李年纪大了,反应没有年轻人快,路昭只能看见他在黄泥水里四下乱翻,浮浮沉沉,没几下人就几乎失去意识了。 他心里一急,把身上的挎包往地上一甩,扑通跳进了汹涌的水渠里。 “路昭!”后面追着的孙飞急得大喊,“别犯傻啊!跳下去你也抓不住他!” 汹涌的泥水把路昭往下冲,他从小在水边长大,水性很好,而且这水沟并不算太深,只是水流太急,人很难踩到底。 他在湍急的泥水中勉强保持方向,迅速逼近了老李,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另一手扯住了水里的灌木枝,师徒俩勉强停在了水里。 后头的孙飞捡起路昭的挎包赶过来,就要伸手来拉他们。 路昭大声吼着:“你一个人拉不住!把包带子和衣服系在树上,你再趴在地上来拉我!” 孙飞便用包带子和脱下来的衣服,把自己的腰牢牢系在路边的树上,然后趴下来,探出半个身子,努力朝水沟里的路昭伸出手。 路昭一边搂着昏迷的老李,瞅准时机,松开灌木,一把抓住了孙飞的手。 孙飞只觉得被一股大力一带,整个人就掉进了水里,黄泥水迎面灌进口鼻。 他下意识挣扎,然而听见水上的路昭在喊:“屏气!别动!” 扯着他手的那股巨力,从他的手臂挪到了腰上,挪到了裤腿,他感觉自己当了座桥梁,把路昭和老李架了上去。 好在路昭动作很快,上去后拖着他的腿就把他拉了起来。 孙飞哇的吐出几口泥水,觉得嘴里鼻子里全是沙子。 路昭在旁拼命按着老李的胸腔,孙飞连忙过去帮忙,把昏迷的老李口鼻里的秽物清洗出来。 不一会儿,老李吐出了几口脏水和未消化的早餐,但人仍没清醒过来。 “师父、师父。”路昭连忙把他的头抱起来,拍拍他的脸。 可就在抱起老李的脑袋时,他才看见,被雨水冲刷的泥地上,留下了一丝暗红。 他心中咯噔一响,抽出自己抱着师父脑袋的一手,满手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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