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笑一声,祁烬心说你还算有自知之明。 他接着往下看。 【给你写这封信的缘由并不特殊,不过是军队要求每位士兵都留下一封给家属的离别信,以防战死沙场,就此两别。可我从未设想过自己死去的场景,因为只要你还活在这世上,我就找不到任何战败的可能性。】 【祁烬,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谢谢你让我有信可寄。】 捻住纸面的指端略微泛白,是其主人正暗自发力。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希望你能按时用餐、保证睡眠,不要嫌弃我发来的消息太多,也不要对我感到厌烦。】 【别忘了。】 【你还欠我一个答案。】 【我还欠你一个心愿。】 【所以直到我们两清的那天,拜托你,别走得太远。】 天亮了。 晨光熹微,腾升的朝阳像是祁烬手里的纸张,底色微微泛黄。 ——你也会想念我,你也会舍不得我,对吗? 他对末尾提及的那句‘答案’心知肚明,却始终没能给对方一个正面的回应。 沿着折痕,祁烬将纸张叠回原样,塞进信封,再纳入衣袋里。 “你才是……可别走得太快了。” 羽翼和手脚不听使唤地擅自行动起来,带领祁烬跃过窗沿,朝国土东部极速飞去。 地上的生灵,怕是全神贯注都难以捕捉这道身影。 军舰如耸立的高山,绵延相依。 一排排士兵罗列成大小、形状相差无几的方阵。他们昂首挺胸,眼神似苍鹰般锐利,齐齐锁定队列最前端那名身着黑衣、手举利剑的雌虫将领。 高空之上,祁烬也是行注目礼的成员之一。 风沙迷眼灌耳,他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看着年轻的少将是如何下达指令、鼓舞士气,听着外围的民众是如何高声呼喊那道名字。 逐渐现形的朝晖晒干雨露,为这场战役镀上不败的光圈。 悠扬洪亮的钟声,响彻云霄。 一下、两下、三下……待其迎来第一百下敲击时,浩浩荡荡的帝国大军冲出国门,踏上前路未卜的征途。 祁烬追了出去。 直至来到城墙边界,再往前一步就会面临被监控系统察觉的风险,他才迫不得已悬停。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目送那只由他一手抚养成材的雌虫,化作一粒耀眼的尘埃,彻底消失在视野之内。 眼周发热,他无声道别。 再见了,小屁孩儿。 “黎将军,您为何突然停了下来?” 杵在黎刃左侧的副官满脸纳闷:“那个方位……难道有什么古怪之处么?需不需要派士兵前去查看?” 望向空无一物的云端,黎刃也无法说清心尖猛然震起的刺痛,究竟从何而来。 “没事。”他收回视线,向着前方打响的战事说了声,“出发吧。” - 短短七天,一名来自帝国的雌虫少将声名鹊起。 众口相传,其率军所到之处满目疮痍、生灵涂炭,令周边所有敌营闻风丧胆。 征战进行到第七天时,大势已然,木已成舟。 沾满鲜血的剑尖对准北族酋长的喉端,黎刃手持利剑,眸底不掺憎恶外的其它情绪。 “我的雌父呢。”他问。 双腿止不住地颤抖,秦威环视着尸横遍地的营帐,卧倒在虎皮软榻上,右手向暗中探去。 “秦刃,你、你……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亲生雄父吗?!这、这里可是你的家!!!” 剑影掠过,一滩血液飙射到虎皮毛毯上,让交错的纹路更添艳丽。 “啊、啊……!” 捂着血流不止的脖侧,秦威六神无主地大叫。 “我不叫秦刃。”雌虫少将申明道,“这里,也不是我的家。” 从来不是。 “你疯了……你跟你那下贱的雌父一样,都是些吃里扒外的货色!” 唾沫飞溅,充血的眼珠几乎从秦威眼框里掉出,一瞬不瞬地瞪视黎刃的胸膛左侧。 那里,装着心脏。 “我的雌夫呢。”黎刃又问。 “哈哈……你以为呢?我会让那叛徒苟活到今天?他不仅偷了我的结晶,还放走了你!让我苦心谋虑的计划前功尽弃!” 暗处的袭击蓄势待发,身陷绝境的部落酋长高举右臂,面露凶光,所言句句诛心。 “死了!你的雌父死了!早就死——” 剑身入喉。 一击毙命。 目睹弑父全程的士兵们自觉敛住呼吸,生怕引火烧身。 四方联营构筑起的防线全盘瓦解,臣服帝国一事已成定局。最初估测的半月战程,竟凭黎刃一己之力,将其缩短至不足七日。 在场所有士兵俯首行礼,对其肃然起敬。 “……报道将军!指挥部已对我方送传的最新战况做出回信!”副官身子微倾,两手贴合裤缝,模样恭敬。 “据上头指示,待我方与负责善后的官兵部队完成交接后,明日即可返程回国!” “明日?”剑柄的血还腾着热气,但声音的主人却薄凉无比。 “我等不到明日。” 拔出剑尖,少许血液随之喷出,弄脏了黎刃的靴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秦威缓缓倒地,目瞪口张,四肢瘫软无力,涣散的眼珠直勾勾与他相望。 ‘哐啷’一声。 一把骨牙匕首脱出秦威掌心,滑落黎刃脚边。 “你们留下负责交接。”他抬脚踩上匕首,稍稍转动,将其碾个粉碎。 “我现在就要回去。” 狂暴、焦躁、惊急……体内正爆发着比战争更嚣闹的骚乱,蚕食心绪,让黎刃处在断崖绝壁,好似失足就会坠入无边无际的万丈深渊。 祁烬。 他要见到祁烬。 “这……”副官与身周的士兵面面相觑,好言相劝道,“将领不在,由我们私自进行交接,这事似乎不太合乎情理……烦请黎将军您深思熟虑后再做定夺!” 又来了。 黎刃捂住心口,清晰地感知到手掌下方,是祁烬送给他的那枚赤色瓶盖。 可心脏仍是‘砰砰、砰砰’地跳个不停,症状与先前几次十分相似。 例如祁烬从窗台一跃而下的刹那、他出征前望向云端的数秒、陷阵杀敌的这七日……心悸的抽搐感如影随形,循环往复,扰得他屡屡脊背发寒,掌心冒汗。 他憎恨这种感觉。 就像身体各个器官都在摇旗呐喊,争先恐后地告诉他,他不惜染上鲜血也要守护的一切,很快就要离他而去;他努力构建的幸福假象和未来,很快就会化为泡影。 很快,又有多快。 “你们有事瞒着我。”黎刃侧过头,口吻笃定。 “帝国那边出事了,是不是。” “呃……”副官冷汗直流,不停用眼神向身旁的士兵求救,可没有一只虫愿意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 “出了什么事?”黎刃走至副官身前,隔绝倾泻而入的光源。 “不肯说的话,以后你也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染血的剑光反射到副官脸上,吓得其连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近日闹得沸沸扬扬的举国大事一股脑儿地往外倒。 “帝、帝国目前一切安好,出事的是、是……” 他的头快垂到地上,全然不敢直视黎刃的眼睛,喉结吞咽,声若蚊蝇地说: “是祁烬殿下。” 跳动的心脏倏地骤缩,像是在向黎刃耀武扬威。 看吧,你什么都没有了。 “祁烬。他怎么了。”字音从黎刃嘴里发出,却陌生得连他都辨认不出,说话的竟是自己。 不可能的。 这七天……祁烬不仅时时与他保持联系,还会回复他发去的每一条讯息。 关切也好,撒娇也罢,就连一句没头没尾的‘我很想你’,对方都会耐着性子跟他说声‘知道了’。 不可能的。 祁烬不会不要他的。 “我……我也不知该如何跟您解释。”副官操作了会儿光环,径直投屏出大幅画面,“您还是……自己看看吧。” 文字交织。 不堪入目的词句逐一掠过,霸占了黎刃猩红的眼膜。 【连下面那玩意儿都站不起来的雄虫,跟废物有什么区别啊?】 【怪不得迟迟未婚呢……我老早就说过祁烬就是想玩童养虫那套,当时还没虫信!这下一语成谶了吧!】 【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前几日不是还瞒着黎刃,独自去医院就诊么?】 【我靠!我都忘了还有这茬儿!】 【仔细想来,祁烬身上全是雷啊!前有抨击雄雌平等,后有扰乱军事战争,还美滋滋地白嫖了那么久的优质资源……我们雌虫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凭什么用在这种残废身上?!】 【哼,还不是因为很多虫看到他那张脸就被迷得走不动道么?依我看……他们的三观早就崩得稀烂了!】 【没必要马后炮吧?你敢说你没垂涎过那张脸,没对着那张脸自给自足,啊???】 【你们都在围攻祁烬,只有我心疼黎将军么?接黎将军离婚!!!】 【现在看来,黎刃不过是祁烬手下一个提线木偶罢了。若不是为了隐瞒自己阳痿的事实,祁烬当初连看都不会看黎刃一眼吧?】 【放心,这婚铁定得离,不离我把头割下来给你们当球踢!】 【速报!有小道消息说咱军队已经完胜了?黎刃牛逼!话说他知不知道咱帝国这边的情况啊?】 【回前面,我有亲戚在总塔指挥部工作,说为了不影响军队的行军状态,洛菲皇子奉命关闭了所有官兵将领的上网权限……貌似只有黎刃身边的几个副官知道这件事。】 【啧啧,这对黎刃来说可谓是双喜临门啊,既摆脱了吸血水蛭又能升宫发财。】 【洛菲皇子估计也在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吧哈哈哈哈!】 【我没救了,事到如今我还是觉得祁烬这张脸好好看啊啊啊啊啊啊!能不能将他贬为雄奴,轮流伺候一下我们?下面用不了,上面的嘴还能用啊!】 …… “十分抱歉!!!” 副官未曾预料到法院直播系统的屏蔽功能如此垃圾,竟让这些污言秽语一览无遗,忙道:“请您稍等,我这就关闭评论!” 文字清空后,那张令黎刃朝思暮想的面庞终于显形。 跨越万里之距,撞进他怒不可遏的眼底。 ---- 疑似祁烬和黎刃聊天记录泻出: 黎刃:吃饭了吗? 祁烬:吃了 黎刃:不信,拍张照片给我看看。 祁烬:【图片】 黎刃:看上去很美味,但我说的不是食物的照片。 祁烬:?哪是什么 黎刃:是你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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