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神经一直紧绷,放松些,说不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西德里简要介绍宅邸每一层的作用,哪里去叫佣人;哪里会有食物;哪里是书房;哪里不能进入。最后,他驻足与中庭挑台,面对着身前三幅巨大画像,颇有些自豪与得意。 管家神情有肃穆:“早在你们还未到来之前,我就想与人分享。老爷,其实我想最先告诉您,只可惜时机不对,一切没有出现,我则不会出现。” 哦。伊塔洛斯想,怪不得他对这三幅画像没有任何记忆,原来它根本就不是宅邸本来的财产。 客人们或多或少觉得此刻自己有些多余。 “‘’,这是它的名字。这三幅画是共同体,失去任何一方就失去意义的整体。”
第7章 法涅斯之吻 客人们的职业看起来并不存在相关鉴赏能力,他们欣赏不来油画,但没关系,美是共通的。画面并不是令人费解的抽象概念,所以在他们抬头时,不约而同地被其中展现出来的生命力所震撼。 所有人都沉浸到作品的情绪中。 只有支配者发出不合时宜的声音:“可我没看出它们其中有什么关联?” 三幅画像,内容上根本不连贯,也不成系列。 西德里笑道:“不是一定浮于表面的才算有关联。” 这是什么话?支配者陷入沉思。 “难道是在描述爱情?” “这个解释,也代表了画中的两人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明明就是宗教画!” 他们是不了解,但这不代表可以乱讲! “你再说一遍?”瑞菲莉娅难以置信,“离谱!” 对宗教作品最有发言权的不过这几位来自西方异世的客人了。 支配者又道:“什么叫?” 管家说:“法涅斯是神王,撕裂了原有世界的黑暗状态而出生。他在‘出现的时候,使一切都出现’。他恰恰处于隐形的神性世界和突显的人性世界之间。[1]” 这番解释就显得故弄玄虚。西德里解释了一半,剩下的还需要他们自己领悟。 这下,客人们就无法接上话了。 “……什么意思?” “我听不懂啊……”脸上露出难色,光靠字面无法理解。 “啊?什么?他们在干什么,他们为什么离得那么近?”混混走神,听到那些话就已经晕晕乎乎,“天啊他们是在热吻吗?”他回过神来吹了个口哨。 “可是第二幅——” 声音忽然远去。 伊塔洛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他怔然而平静地仰视,可以看见画中令人赞决的明暗把握,他的脸露出三分之一,另一人正俯身……亲吻他。 亮丽的冷色统一了所有物体,它们鲜艳又柔和,精致而深刻。浓烈的色彩正如‘整体’一词的紧密相连,像命运的倒影交缠。 那些虚边的笔触则是时间的流向。 左边代表过去,右边代表未来。 在无法考究的未来,这位始终背对他们的男人用长剑贯穿了庄园主人的心脏。就画面的表现力来说,凶徒的犹豫与果断这样微妙的挣扎也处理得十分出色。画中的主人失去生机,他保持着倒落的姿势,像天使堕入人间。他神情平静,毫无反抗之态,像是纵容凶徒。 ‘天使’的血液如葡萄酒般汩汩流出,融入画框下部的黑暗,邪恶暗影正在弥漫。 死亡的圣洁是静态,而邪恶滋生。画面在恍惚中扭曲了。 从未有这样一幅画让他在意,且愿意注视那么久。 很难说明画像给客人们带来怎样的情绪。 “这……好奇怪。”他们认出了画中穿正装的男人是谁。 没有人愿意欣赏自己死去的姿态。将它挂在前厅中央,推开大门就能看见,让人很怀疑画像真正所要表达的深意,这是美好的意图吗?即便是死亡也是期望抵达的未来吗? 如果是,那被亲密之人亲手杀死,也甘之如饴吗? 他们不知道这画是否影射真实,但这样预言性的图像放在面前,肯定会使人大受打击,连着感情都被动摇。无异于精神上的刑罚。 可伊塔洛斯还在看,他甚至对此夸赞,丝毫不在意画面内容。 他很喜欢画像的表现,但不明白它想要表达什么。有关于‘’的含义,也毫无头绪。 西德里说,这是监管者送给他的礼物。萨金特风格的油画,只是在他所处的时间这位画家还未出生。他说,画像会留在庄园,除非伊塔洛斯厌倦,命令他将它扔掉为止。 宅邸里的参观结束,他们来到庭院。 先前被打消的疑虑再次冒出,这实在没办法忽视,因为这位庄园主人太特别了。他是庄园的主人,所有蹊跷的中心。 为什么只有他是原住民,为什么他第一个完成了任务,为什么监管者会送他礼物?实在是太奇怪了。这比任务更吸引他们,令他们疯狂想要挖掘庄园主人的秘密。 “管家跟监管者私下有交流?那伊塔洛斯呢?” “虽然他是天使,但他对现在发生的事情不在意。他从前就认识监管者吗?” “他跟管家的谈话好自然,就像什么都知道。” 他们不该再怀疑同伴的,毕竟天使是善良的,他生着病还救了他们。 话都说完了,他们才想起来伊塔洛斯还在一旁。嘀嘀咕咕也不知有没有被听见,想去看主人脸色时转过身,那抹白色不见踪影。只有他的支配者跟在人群边缘,面朝侧方。 一缕白色犹如蝴蝶正巧闪过旋梯拐角。 郁封收回目光,语气淡然:“不应该问画像上第二个人是谁吗?” * 庭院没什么好介绍的,走了一圈,西德里告诉他们下午湖边凉亭有下午茶,此后就是晚餐时会有佣人叫他们,便没别的事情。主人没对客人的行为有约束,他们可以随意闲逛,除了宅邸第四层右边的房间。 众人三三两两散开,胖男人一个人就要回宅邸。 “你别落单。”胖男人的服从者看不下去了。支配者大多看来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这位修仙者早就有意见,但他又不能不管,脸上很是烦躁。 “有什么关系吗?白天多正常,没事的没事的。”那人背手,边走边说,“你干自己的事去吧,我也自己去找找线索。晚点再见哈。” 他的服从者恨不得痛骂他一顿。 李玥与沈然去了湖边,瑞菲莉娅与高翰在花园,池高义与巫师贝托尔德进入宅邸。修仙者柳青逸与昌言分开,服从者就与剩下的骑士结伴,往另一侧密林走去。 除此之外,还有进进出出忙活的佣人,哪里都是人。 眼下不是好时机。 他不能光明正大前往禁区。 踱步到庄园边缘,郁封打量枝叶繁密的花藤,它们缠绕铁杆正开得娇艳。外围的冷雾汹涌翻滚,就算在房间时透过窗也不能看见雾的另一头是什么,范围外全是模模糊糊的浑色。可抬头时天空旷远湛蓝,阳光明媚,好像能够看见很远。 郁封指尖一缕风刃弹出,直直落入雾中,如同水流入大海,没惊起半点波澜。只是随着他的靠近,看不见的区域窸窸窣窣。倏地,空洞黝黑的眼眶出现在缝隙后,死沉的面孔浮现前方,不到一臂远的地方,融蜡人正注视他。 它身后灰色若隐若现,随后又有几张畸形的脸凑近。 怪物没有被完全清理干净,它们依然藏匿于浓雾中。 此时,一缕白雾顺着藤蔓流入,它缠绕着细嫩的茎秆,攀附在刚刚盛开的花瓣,与郁封打了个照面。 郁封用手指去牵引那缕白雾,几秒后,他的手指出现血色。 拥有侵蚀力的白雾正在突破阻碍。 咔哒。 清脆声响。 怪物的利爪握住铁杆,他听见铁裂开的声音,而雾渗入得更多了。 它要逼迫他们在有限的时间内找到办法。 郁封顺着栅栏走到边缘,靠近湖,紧挨着小径的另一侧,有片茂密的树林。树林填补了庄园的空缺,恰到好处地留下一角,其余的便环绕湖泊生长,幽静巍然。林中没有白雾,示意他可以进入探索。 如果说,庭院中繁花盛开是春夏的景色,那么树林中就是深秋。 郁封感受不出变化究竟是从哪一步开始,只当他走进时,迎面卷来一阵风,带着枝头剥落的叶片,凌冽刺骨。 他听不见林中的鸟叫,或者小动物闹出的动静,走在其中的,只有自己。只有风声,树叶掉落的摩挲声与他的脚步声。 落叶枯黄厚厚堆叠在地,植物特有的气味挥之不散。除此之外,是种特殊的腥臭。 他在各类世界中度过不少年月,走过的世界数之不尽。再怎么样,连这点异常还是能够察觉的。味道不难认,是腐臭与血腥。一脚落下,总能听到除了干硬叶片之外的脆响,他踢开一簇枯叶,就露出下面的森森白骨。还未完全腐败的皮肉粘着筋骨,不知经历过什么才变成这幅模样。 尸骨很新鲜,血色还带点艳。可是庄园规整干净,看不出有过厮杀的痕迹。以伊塔洛斯的财力,这么大的庄园,想要短期恢复整洁不是难题。可是——郁封思考着,捡起一片落叶,它在他手中化为灰烬,一点儿不剩。 与此同时,他听见刀剑相击,看到面容模糊的虚影环绕四周。他们缓慢而断续,途径之处有露骨杀意。下一秒,只剩下一道融于景色的,淡到如同过眼烟云的影子。 他跌跌撞撞往前,郁封就跟着他往前。 越往深处走温度越低,已经能够呼出白汽。枝叶稀疏的枝丫让光源照进,却没法驱散感官上的森寒。由于平原,树林中没有过多灌木草丛,一望无际的是影影绰绰的树干与金黄落叶。 然后,远处模糊的亮色,他轻易看见林中的不同。 一路踏着枯骨,尽头是座墓园。
第8章 法涅斯之吻 到了深秋薄雾渐起时,树林就是落叶的世界。很适合跟亲密之人一起漫步,闲聊。伊塔洛斯来到一片藏在林雾中的湖泊,纯白色大理石的廊亭修筑于水面之上,成群的飞鸟从头顶掠过,偶尔几只落到穹顶轻声鸣叫。 它在隐秘处,不会有人来打搅这片宁静。 他总是来这里,不过今天来得有些迟,伊塔洛斯不确定当他到时它们还会不会赴约。 没能找到时机道别,始终是他的遗憾。 水面波澜不惊,一眼望去就知道没有什么在等候他。 于是伊塔洛斯坐下,翻阅起手中的书。 故事正讲到寻找意义的旅人在骨笛悠扬的曲调下,陷入永恒的沉睡。 在梦中,在金色黎明的指引下,痛苦的假象深藏地底,甜美的幸福将其环绕。旅人内心渴望的事情正变为现实。没有饥饿,没有分离,所有人健康长寿,围着篝火跃动狂欢。动物们不惧怕人,尽情奔跑,混入到跳舞的人群中,快乐蹦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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