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内散落着几个水池,多数是低矮花丛,庄园左侧则被花藤遮掩,穿过它后是草地与湖泊。小径与湖泊的另一侧,是片茂密的阔叶林。 通往□□的花圃小径来了人。似乎不能称之为人,废色糊成一团难以辨析。总之,这团人影模样的东西融于可怖幽深的色调中,一步步朝更深远走去。 “雨很大,你有被淋湿吗?” 眨眼间暴雨充斥天地。 伊塔洛斯感到疑惑,为这道不明所以出现的令他感到熟稔的声音。 下一刻,冰冷的液体顺着窗栏蜿蜒而进,透明水色如同幽灵那样缠绕上他手指。它们涌进来淹没房间。 好了,现在他被淋湿了。伊塔洛斯想。 *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炸裂尖叫骤然响起,重击耳膜,在此后声音成为一条被厚布遮盖的尖锐细线,混混沌沌失去细节。 郁封重重呼出一口气。 油灯在踏进房间的那一刻熄灭。它亮时郁封看不太清房间里的物件,熄灭时的瞬间倒是一闪而过许多东西。 天花板角落悬挂着的,长着人脸的生物。伴随某种沙沙声,有点像响尾蛇的尾巴晃动。窗外闪过的人影,以及自己脚底的两个影子。 有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窃窃私语,虽然这样形容很怪异,但感官上的确是。怨恨私语带着几声咒骂,能让他模糊听清——‘为什么’‘离开这里’‘不要回来了’‘一切都因为你’‘讨厌你’。 郁封重新拧开油灯,那东西在光亮起时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大闷响,随后咕噜噜滚进床底,露出一双白亮的眼睛偷窥。才打开的灯两秒后就熄灭,四周又陷入黑暗。 地板变得泥泞黏腻,每走一步都在下陷,黑色的不明物质扒着他的腿,无比沉重,直直扯着他往下沉。每一步都艰难无比,但还是安全来到床边。他将油灯放到矮柜,接着往上一躺,也不去管周围奇怪变化的环境,总之,在失去视觉与听觉的情况下就这样入睡。 片刻宁静。 异常消失了。 沙沙声在他入睡后逐渐清晰,变为另一种清脆的音质。八音盒舒缓地演奏,芭蕾舞小人的投影浮现在墙壁上旋转,一圈又一圈,温馨的暖光柔柔打满房间每一个阴暗角落。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银色的光明会引领你前往安谧的梦境,那里没有痛苦与分离,没有眼泪与叹息。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我会时时刻刻守护在你身旁,抚去你眉间的愁绪,牵展你心中的不平。睡吧,睡吧,亲爱的太阳又升起,无梦到天明。” 但房间里并不存在八音盒,也同样没有光源。
第5章 法涅斯之吻 “啊——!” 尖叫打破寂静。随之出现的,是种令人四支僵劲的悚然寒意。属于死亡的气息笼罩宅邸,但只持续很短的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伊塔洛斯与支配者一前一后前往事发地。 二层某位客人的房间被听闻动静赶来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佣人站在远处窃窃私语,见他来时噤若寒蝉,惶恐躬身让道。 一路让到房门前,得以让他来到最前方看清究竟。 房间中物品摆放整齐,门窗完好。在靠近床铺的一侧,有飞溅开的胆战心惊的血迹。 伊塔洛斯视线在内环视一周,又转身一一看过众人,最后落在骑士脸上:“发生了什么?” 苏索手持大剑,指节泛白,还未完全放松。他后知后觉将剑收回剑鞘,话音干涩:“她……她死了。” * 出于某种考虑,他们最终没有采纳多人聚在同一房间过夜的提议。 组合们两两成对,女佣将他们带到各自的房间后便退下。 苏索接过女佣手中的油灯后道谢踏入房门,就在那时,房间内唯一的窗不再透入光源,四周漆黑无比。 意识到不妙,苏索连忙伸手去抓前方的支配者,但他抓了个空。 与此同时,周遭不再是今晚要过夜的华贵房间,而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城堡。 是惊变的前半夜,他正要听从君王的命令,去处决一名疑似叛徒的忠臣。虽心有疑虑,但还是选择遵从。 此刻,苏索看见自己带人骑上马,一小队人匆匆离去。 但那时他并不知道一切早有预谋,真正的背叛者不知不觉调走了所有能够指挥的武将,叛军已在周围等待多时。 场景太过真实,先前几十分钟发生的事情更像他出神的幻想,他立即遗忘那场梦,转身冲入通道,想要叫君王转移。可是下一秒,另一位苏索手持大剑,冷冷望着跪地唾骂他的忠臣。 他已经不在城堡了。 眼前人的神态与他无一二,真正的苏索发不出声。只见正要动手的骑士抬眼,目光精确锁定他,语气幽幽:“你想改变什么?” “你能做什么?!” 大剑寒光一闪,一颗人头骨碌碌滚到脚边。 霎时间火焰冲天而起,将一切燃烧。 “滚出去!”人影张嘴朝他大喊,面容在殷红的火光中扭曲枯焦,话音混沌而充满恶意。 “然后,我听见一声尖叫,眼前的世界又变回这里。”苏索继续道,“第一眼我就察觉到不对劲,房间里除了许小姐与我外,还有别的存在。我意识到尖叫正是因为它才发出的。” 但那时他已经走到窗前,转身才发现许涵站在床边。少女惊慌失色,怀抱双肩痛苦尖叫,而在他们中间,她眼前——翻涌着黑雾,长满红黑眼球的,眼球中央探出无数细密触须的黑雾缓缓降临。 重瞳观察四周,触须与瞳孔闪烁着蛊惑的亮色,浓重的腐朽气味咬住两人,好像所有事物都被这团黑雾所统治。 苏索脑中一片空白,在这样的注视下完全无法想起自己要做什么,他所能感受到的只有灭顶的恐惧,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 身体本能举起大剑,就再也无法继续了。 时间变得迅速又漫长。 所有瞳孔最后缓缓移向少女。 下一秒,在她的尖叫中,她犹如爆裂的气球,只剩下飞溅的血浆。躯体与灵魂烟消云散,遗留的体i液仿佛罪孽的污秽。 苏索什么都没能做到,并且强烈地认知到他不可能做到。哪怕他能挥动大剑,也无法成功摧毁骇人的存在,无法成功救下少女。他们的力量相差了太多,比起残酷的战争更让人心生无力。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从未如此恐惧过——如同圣书中的,绝对支配的魔鬼。 在他讲述完事情的经过后,胖商人立即尖叫:“你是说这座宅邸藏着魔鬼?” 他不安地往走廊两端看,即使油灯足够多,还是有阴暗的地方。他的神情好像魔鬼就藏在那些死角,唯恐自己成为下一名死者。 “那老……老管家不是说这里很安全吗?怎么会有魔鬼?” “魔鬼是怎么出现的?没有一点征兆吗?” “你是庄园的主人,在此之前你们都不知道房子里藏着这么大的危险吗?” “如果不能知道她的死因,那我们今夜注定无眠。” “谁还敢在这里住下去啊?” 人群嘈杂。 此时女佣带来清洁工具,将血迹沾染的地方清理,把被溅的物体一一替换。 伊塔洛斯抬手示意他们安静,淡声问:“除他们外,你们也看见了吗?” “我在走进房间时看见了,”女巫小姐瑞菲莉娅挑眉道,“有关我进入到初始世界之前发生的事情。” “我也是。” “还有我。” 所有人都看见了,却只有这位小姐毙命。 “这跟她死有什么关系吗?” “别忘了,我们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来到这里。” 激动的人总是喋喋不休。正好给伊塔洛斯观察他们言行举止的机会。为了活命,他们都在积极谈论情报,试图找出原因。 他仔细看过他们脸上的神情,与‘证明决心’这一通过条件关联,他大概明白了。 伊塔洛斯说:“淘汰既抹杀,她触发了淘汰条件,所以才会有魔鬼来收走她的命。” 沈然:“是这样吗?” 池高义:“因为她哭了吗?可是进入庄园的时候,李玥姐姐也哭了,可那时候没有出现魔鬼啊。” 胖商人:“那会儿任务都没开始呢。” 池高义:“可那时候我们已经在这个世界了啊。” “是情绪。”角落里的支配者冷不丁开口,“任何动摇决心的表现,都会成为判定你们淘汰的条件。” 比如怯弱、比如后悔、比如临阵脱逃。 池高义恍然大悟:“啊,不能坚定完成困难事情的人,不是需要的人选,是这样吗?” 李玥:“她被过去的事情影响了情绪,并且产生了退缩的想法,监管者判定她无法成为合格的‘能够完成任务’的人选,她就被淘汰了。” 支配者点头。 就是这样。 对于曾经一闪而过的想法不够坚定,所以失去资格。 伊塔洛斯思索着那句‘被过去的事情影响情绪’因而衍生出决心不够坚定的的结论,心中暗自有了想法。 “啊……走一步算一步的人,嗯,还活着,情绪还算稳定。所以应该是明确的动摇才会触发吧。”池高义小声说着自己的见解。 几人点点头,表示有道理。 伊塔洛斯轻轻拍掌:“既然事情已经得出定论,诸位接下来可以安心休息了。房间已经打扫干净,你要住在这里,还是换一间?” 骑士选择继续住下。 “确实该睡了,再不睡天都快亮了吧?”胖男人看了眼窗外。 暗沉不详的红光不知何时变得清亮,先前挤占天空的三颗球体消失不见,转而出现的,是一弯秀丽的银月。 “变正常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这变化。 不过他们实在是太累了,没有过多谈论什么,陆陆续续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就在这时,不知谁说了句:“你们都没有人为她的死感到难过吗?” “……”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伊塔洛斯感兴趣的了,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主人的职责也已经尽到,于是不再滞留。 伊塔洛斯跟随支配者身后,缓缓往上。 他看见画像中的黑雾散去,露出本来的面容。这里有线索,但是它已经跟随红月一起消失。看来第二天得来一趟瞧瞧。 回到三楼,支配者已经快步进入房间。 兴许佣人们偷懒,没有把燃料填满。走廊内伸手不见五指,宅邸彻底陷入黑暗。 推开房门,空空荡荡。风将窗帘微微吹起,他感到几分透骨冷意。时间太过久远以至于伊塔洛斯想不起‘今天’傍晚是否有场阵雨令空气染上荒寒,使得房间变得清冷寂寥,好像这世界只剩下他一人。
206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