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端起一杯葡萄酒,脸上沉醉而温柔。 白袍拿着黄金麦穗的神使出现在他眼前。 他说,这就是你所期望的世界的意义。留下来,你的永恒,你的爱,将会永远洒满大地。这里鲜花盛开,经久不衰。太阳越热烈,天气便越清凉;暴雪越肆虐,狂风便越温暖;人们越争吵,感情便越相爱。饮下这杯美酒,你就可以见证世界的终点,你的爱长存于世,你的灵魂至高至美,你的精神万古流芳。 这很划算,旅人说,如果我留下能换来和平与幸福,那么我愿意。可惜我的灵魂只会换来梦中的虚妄,当我醒来,我会为此流泪。他摇摇头,这不是我要寻找的意义。 他狠狠将酒杯砸下,清脆声响惊跑了跳舞的人、惊跑了所有动物。他变得孑然一身,甜蜜色调的光景缓缓褪去,只有依旧光彩动人的神使站在身旁。 那让我跟随你,让我瞧瞧你眼中的意义是什么。 梦境被打破,饥肠辘辘的旅人短暂地怀念梦中美满,他拾起掉落的勇气与决心,再次踏上那条危险而荒芜,充满野兽与荆棘的崎岖之路。不过这一次,他的手中出现黄金麦穗。 远处,一群白天鹅降落湖泊,朝着廊亭游来。它们围绕小亭转圈,见伊塔洛斯不为所动,便轻轻叫唤几声。 伊塔洛斯其实不指望它们会来,毕竟他不确定自己的时间与庄园的时间是否一致。而且,林中已是深秋,它们早该走了。 还能见上一面是可遇不可求的。 等天鹅们叫唤几声,伊塔洛斯才从书中抬眼。他取出带来的曲奇与面包,碾成小块扔到湖里。 天鹅们便拍动翅膀,好像即将飞走,或许就是告诉他,它们吃完这顿饭马上就要迁徙。一瞬躁动后很快安静下来,鸟儿优雅有序地吃着食物。 每年,他的天鹅都会在这片湖中停留,在湖中等不到他,它们就去庄园里,在前庭的水池中等待。总会有人去接待他们。伊塔洛斯把领头那位称作小少爷,偶尔喊喊它还会得到回应。他现在觉得,或许庄园的继承人让它来当也不错,它气性高,除了两人谁也不理,像是个能管理好庄园的负责主人。 但天鹅是不会永远停留的。伊塔洛斯没有问,它们像是感觉到他的意图,抬头看了看他倏地飞走了。 只留下一根幼羽飘落到书页。 一份告别之礼。 伊塔洛斯站在围柱前,余光处暗色身影晃了下。 湖的对岸有人似乎看了很久。 他拿起书,将剩下的饵料全倒进水中,暗色大鱼游荡过争相分食。 * 高翰冲到围栏边,差点一头栽进湖。这把旁人吓得不轻,还好瑞菲莉娅和贝托尔德及时用魔法把他拉回来。 女巫小姐维持着她最后的笑容与体面:“你能不能……稍微注意点自己的安全?” 如果不会说话,可以不说;如果不会做事,可以不做;如果知道自己没用,就不能好好约束自己谨言慎行吗? 按道理,他人的死活跟自己无关,更何况没人想对一个无关系的陌生人的生命负责。他还没有礼貌!不是系统会尖叫警告,不是他们自己要活下去,谁会管他? 瑞菲莉娅对巫师道谢,而本该说这话的人却一个劲乱叫。 “卧槽!”刚被救回来的这人完全陷到自己的惊喜中,“这是魔法吗?这是魔法吧!你们不念咒的吗?原来真有演的那么方便啊,嘿,我还是第一次见!” 如果不是支配与服从的铁律,不知道有多少队友会丧生在另一位手里。 人们陆陆续续到齐。 郁封从林中出来,身上带着霜寒,像位从风雪中归来的旅人。与周遭人格格不入的打扮让他显眼极了。西德里为女士准备了颜色明丽的长裙,为男士准备了稳重便于行动的便装,都没有他身上的色彩厚重。 他仍穿着自己第一晚时相似的装束。 郁封并不与他们交谈,礼貌性打招呼后围着甜点绕了圈,拿着感兴趣的食物便在不远处靠树而坐。 树干将将遮挡他的身形,他们看不见他的动作,他还能听见人群的谈话。 伊塔洛斯走近,要他们吃好喝好。 毕竟,不是每片地域都能拥有像他这样和善的主人。 他简单问几句客人们的感想,多是些与任务不相干的话题。比如衣服是否合身,比如今日度过是否愉快。把先前他们猜测他的话都视而不见。浅浅交流几句后,他便不再开口,转而聆听。 “难得放松也不错,我快焦虑死了。”沈然叹气,“明明才十几个小时,却像待了十几天。” “是啊,没有休息好还忍不住一直去思考没有结果的问题,我的脑子正好需要放松放松。” “那也总比坐在这里浪费时间好。”昌言不屑道,“你们有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啊?” “话别这么说,劳逸结合嘛……” “这怎么能叫浪费时间?这明明就是要我们享受生活啊!怎么说你们都很有钱吗?这种级别的服务得多少钱才能买来啊!你们都有享受过?”高翰换上这个时代的服饰,周身都打理干净了,张开手说话时,倒有几分三流公子的意思。 “那倒也没有。”心梗了。 在座各位除了这位老爷,看起来都不像是轮得到享受的阶级…… “你们说,我如果留在这里可以去做什么工作?伊塔洛斯先生,你们这里还缺人吗?” 伊塔洛斯笑而不语。 昌言:“要留还帮人做事,我要是留下来就自己当主人家,这不比看人脸色好啊。什么鬼任务……”他嘀嘀咕咕,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 他们的话让众人心头一跳:“虽然是很好,但我觉得你们的言行还是要注意点。别这么不在意,小心谨慎为妙。任务的条件是决心,但不是只有软弱才会证明没有决心。” 他们用最大的善意来换取旁人的信任,只可惜这位客人把这习以为常,毫不在意。 没人会感谢在场还会有如此多善意之人,因为他还没能切身体会到世界的不同。 支配者从树后出来,放回餐盘又取了两样甜点,他头也不抬:“这是你理想的生活?” 高翰点头:“是啊,不愁吃不愁穿,有这么大的房子做事还不用亲自动手,光是想想就爽的不得了!” 昌言:“眼光放远点啊。” “哦?”伊塔洛斯问他,“那你想要留下来吗?” 似乎还没有人注意到空间中的微妙变化。云雾遮挡,天光暗下时,光靠肉眼无法把漂浮在空气中的暗色物质看清。这人应当没有任何感受,在他头顶,无数朦胧逐渐聚拢,像是暴雨前的酝酿。 他的支配者顿了顿,回来拿走最后一碟甜品,转身站到五米开外。然后,他就没有第三只手用来使用餐具了。 几位客人蹙眉,敏锐感觉到哪里不对,可还没等他们揣摩出其中深意,就听到混混直白坦然地说:“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想要留下来啊!” 此时空气中已有具象,不安感徐徐渗透人心。 就在高翰话音落下的一刻,黑雾涌现,时间定格。强大压迫感的血色眼瞳对视过众人,最后停留在其中一人身上——噗嗤! 提醒卡在喉中,谁也没能发出半点声音,只当那人被压碎,温热的血雾溅满脸颊,才有人回过神惊恐尖叫。 李玥抱紧她的同伴,两人跌跌撞撞离开原位,高翰连滚带爬冲出人群,跌在草地上大口喘息。 骑士与两位巫师反射性握紧武器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谁也没想到,这次死掉的会是昌言。 “他没能通过主神的考验。”伊塔洛斯神情悲悯,血液每在他脸上多留一刻,他们就越能理解到他的善良,“这里的生活太过美好,他陷于过去,沉沦于现在,忽视未来,因此失去决心。” “这是阻碍你们前行的诱惑。”伊塔洛斯垂眸,声音轻得像神明亲吻他们额头,他说,“世界充满各种诱惑,要小心。” 谁能想到表面总是敲打他人的人,心里却如此沉陷美好呢?
第9章 法涅斯之吻 蝴蝶从哪里来? 伊塔洛斯一睁眼,它们就停在他胸前停在他手背,密密麻麻。伸长的触须轻轻摇晃,背后的翅膀缓缓开合。它们似乎连目光也惧怕,被看见的一刻便从他身上散开,挤满整个空间。 房门大开着,一只蝴蝶飞出去,它们便一起出去。在目光所能看见的地方打转,等待伊塔洛斯跟上它们。 大群蓝白色的蝴蝶飞过实在算不上安静,它们数量太多了,飞起来像是树叶被风吹过的沙沙声。 但天使的经过不会使人产生莫名惊悚的神经颤动,他悄无声息走出房门,觉得自己才是游荡的幽灵。 深夜时分,红月又显现。此时正巧是十二点,摆钟发出轻鸣,是不会影响到客人睡眠的大小。 他跟随蝴蝶来到前厅,穹顶是圆的,四周高处开了窗,像鸟笼。月光穿透彩色玻璃,光色诡异就像凶宅。尤其是夜晚寂静时刻,走出房间很是需要勇气。 邪恶的黑雾局限在画框内部,它们肆意地翻腾、冲撞,互相摩擦中生出风的呼啸、无奈者的长叹。末端打着细卷儿,朝他延伸。扬起的弧度与方向带有诡异的节奏,像是古老的祭祀舞,又像响尾蛇的尾,引诱来人踏入未知。 蝴蝶环绕他,随后当着他的面撞入黑雾。 伊塔洛斯往前一步,黑雾便具象成手臂,轻柔而强硬地抓住他,揽进画中。 像是进入一团松软的棉花,触感软和而轻盈。在穿过画框的刹那,呼啸与长叹几乎成为实质,很长,也很短。伊塔洛斯无法形容那种感受,但他有似乎要陷在久远前的某个时刻无法脱离,就此沉沦的错觉。 他来到了画像中,准确的说,是另一头。 这里景象荒废。穹顶坍塌,银白的月光温柔倾泻,只是从裂缝中探入的植物是枯死的荆棘,落败的藤蔓,地面满是奄奄一息的蝴蝶。世界毫无生气。 如果没有出现莫名其妙的监管者,那么他醒后就该一直是这样。 伊塔洛斯避开地面的碎石,踏上台阶,进入走廊,最后停留在那扇牢固且紧闭的暗红色大门前。 他凝视片刻,推开。 房间里是树林,广袤开阔,同时幽暗朦胧。他这才注意到这个世界不但荒芜,且灰败的冷色调充斥每一处。这不是条坦荡的路,脚下白骨森森,黑色荆棘丛生错乱,鸟儿的尸体干瘪僵硬。连气味都消散了。 走在其中,仿佛连思想都失去,好像与世界融为一体。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一切都是身体的行为。 一只兔子从白骨中钻出,闪光的眼睛定定看着他。 “别再往前。” 那个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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