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我们没有不欢迎你的意思,”许其杰摆手,斟酌着话,小心地观察他们的神色,“能看见你们回来很高兴,但我们太累了,你明白吗?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是怎么……怎么找到我们的?” 深川厌:“你还记得是怎么跟我们分开的吗?” 林陷入沉默。 “我从梯子上摔下来了,晕了会儿,被热醒的。”他走到服从者身边坐下,可怜兮兮地说,“醒来就看见我身边只剩他了。可是我们两个在城里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你们,觉得你们可能是先走了。我们就恍恍惚惚跟上来。”说着,他的肚子发出饥饿的咕噜叫。 “我也没多想,我就是觉得人多力量大,如果分散行动,我不会有信心能活下来。不然也不会死皮赖脸跟上。但如果我们不受欢迎……我可以走的。”他紧张地绞着手指,不敢看他们。 瑞菲莉娅:“你别多想,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跟着我们——除此之外呢,你们还记得别的事情吗?” 如果他们能一直保持人的姿态,如果这不算永远的死亡,那他们是不是还有机会能够完成任务? 这样想来,组合里同声同死的规则似乎没那么可怕了。 不过这个猜测还需要实践,他们也不一定有机会能证实并且运用。 毕竟,谁没事会愿意主动死一次。 “有啊有啊!说起来也奇怪,”他的服从者拧着浓眉,很是滑稽的语气,“我们走在半路差点就不行了,只能一直互相鼓励加油。然后,他一跟我说必须坚持下去,我就觉得自己有力气了。反反复复说了好多遍,愣是让我撑到走完这段路。” 最后半截路林是被他的服从者背来的。 他们没有地图,不确定具体的方向,只能凭大致感觉前行。这一路大地上没有任何物体可以参照方向,迟迟不见目的地,走得很是煎熬。 索性,最终偏离得不算太远。 伊塔洛斯看向这人,敏锐注意到话中的深意。 他想起他们曾经说过的话,譬如西德里说‘你们要共同面对很多事’,又譬如阿克谢尔说‘支配与服从是你们的利剑,忠诚与信任是你们的护盾’,支配者所说‘支配与服从’的存在就是成员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这算法的基石’。 他隐隐有猜测,不过现在已经有组合的经历能为他解答。的确是这样。 ——支配者通过指令辅助服从者,对方会在相应的力量上有所加成。 怪不得支配者最后给他的眼神那么不满。 “哈哈,”许其杰干笑,“你们还挺棒的。” “不过我们现在没水也没食物,你们有在什么地方看见过吗?” “抱歉啊,来的路上什么都没有。”林眨眨眼睛,很没底气地把下半张脸埋进臂弯。 说了半天,骑士两手空空地回来了。他敏锐地察觉多出两人,虽然不知他人如何打算,但骑士明显接受良好。 他问:“你们还好吗?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适?” “没有,没有受伤,我一点事儿都没有。”林笑道,“就是有点饿。” “没事就好。我到里面找了很久,没发现有水源,不知郁封那边会不会有收获。” 他们看起来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而众人也不知道是否应该把这情报告诉两人。 他们不知道人为什么死而复生,为什么茫茫大地只有偶尔的几人会有这种状态,是因为神明的祝福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码?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但‘他们’里从来不包括伊塔洛斯。 等该问的问完,伊塔洛斯才悠悠触碰他们不愿意接触的核心:“还记得你是怎么从梯子上摔下去的吗?” 话音落,林没什么反应,安迪就连滚带爬喊着好恐怖一溜烟钻到了后方的建筑群里。 瑞菲莉娅神情凝重起来,乔纳森皱眉似乎不太赞同。苏索皱眉,不过也没制止他。 林想了会儿:“被……被风吹下去的……” 想到这里,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他是被风吹下去的,从万米高空。伊塔洛斯一提,狂风挤压往下卷的恐怖失重感就席卷了他全身,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刻。 心再怎么大也不能完全无视了,那些被刻意忽略的可能一个个冒出来。人从那么高掉下来,真的还能活着吗?那他为什么还能站在这里? 他会饿,会累,会痛,会说话,他的脑子还在思考,心脏还在跳动。但他,真的还能算作活人吗? 可如果他不是活人,他现在又算是什么呢? 林抬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我,那我是?” 他的服从者也沉默了。 看着他变幻的脸色,原来知晓真相并不会让他怎么样。 伊塔洛斯道:“生灵这个称呼不错,你或许可以用它这样称呼自己。” “我……我还能这样多久?”他显得更加不知所措,“我会死吗?” “没人知道。你们是幸存的,目前状态健康的两位。”伊塔洛斯笑着对他们说。 这笑意明明那么温柔,却让他们遍体生寒,看不见生的希望。 深川厌补充道:“此前有两位世界的伤者,他们被救下后没能坚持很久,当然,他们的状态原本就奄奄一息。” “那他们最后怎么样了?” “在重复着生前的痛苦。” “说来奇怪的是,这里有那么多的粉末,为什么只有零散的人能够得到复活?” 如果这也算复活。 林盯着篝火,说不出话。 “能解惑的只有你们,”伊塔洛斯说,“所以别担心,没有人会抛下你们。只要你们一直保持着现在的状态,我想,要完成任务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你说呢?”他看向深川厌。 深川厌没有肯定回答,语焉不详地说:“或许是吧,我希望是。” “难道在你经历过的世界中,没有遇到类似的情况么?”伊塔洛斯漫不经心道。 林竖起耳朵,想听个可能。 深川厌好脾气地解释,并不介意告诉他们更多的情报:“有的。情况比较复杂,有剩下意识的,也有剩下灵魂的,更有甚至只剩个会说话的脑袋还不死的。如果能达到完成任务的条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被带回后永夜之所会负责善后。价格视任务价值、组合价值有减免。” “他的状态很好,目前来说正处于复活的状态,应该不会花费太多,且回去的希望很大。”深川厌看着林亮起来的眼睛,“但我不能保证不出差池。毕竟不是我说了算,是吗?” 伊塔洛斯很给面子:“是。” 柴火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天色昏暗后,支配者才回到人群。 起先是一阵空间怪异的响动,人群旁侧某部分区域扭曲闪烁,崩裂出红蓝的光。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虚空中爬出。苏索装备盔甲,拿出巨剑。众人起身警惕戒备。 下一刻,就看见那处异动中飞溅出水花,从他们脸上滋过。然后流速减缓,变成一股清澈泉水。 哗啦啦,光听声音都觉得沁人心脾。 他们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又听咔哒几声,几颗石子从顶部滚下,掉到水中顺着水流消失。抬头见郁封收回手掌,从高处一跃而下。 是支配者动用力量替他们把水源转换过来了。难道他就不怕勉强自己么? 郁封怀中抱着青青绿绿的水果,一股脑放到毛毯中,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淡淡吐出一个字:“吃。” 他们看看水果,饱满而富有光泽,跟奥辛强行种出来的树莓全然不同。甚至被水清洗过,很是可口多汁。又看看郁封,道:“你从哪里找到这些食物的?” 郁封正在给深川厌开小灶,为数不多的浆果都在他手里。 永夜之所的神官一个比一个挑剔。 问话间,安迪也拖着一兜果子挪到他们视野里:“来人,来人,帮帮我,累死我了!” 难为他一个伤员还要运送物资,苏索替他把东西拿到人群里。 “坐着的时候就出现了。”郁封不想多谈。 他们向他道谢,不客气地开始享用两天来的第一顿美食。 一转头,郁封就看见蹲在角落不敢上前拿的两人。正是昨日掉下石梯的林。 他停下动作,对着两人沉思。也许是脸色太冷,以至于没说什么话对方就被吓得快要哭出来。 他原地站了会儿,对安迪说:“安迪,给他们分点。” “哦,哦!好的大人!”快乐大于恐惧,安迪这会儿就不怕了,乐颠颠地挑了几个苹果桃子递给两人。 林吸着鼻子:“谢谢,但我真的可以吃吗?我本来就死了,会不会浪费?” 食物不好找,如果他死了还能复活,这样还可以省下不少口粮。 “你想被饿死?”郁封问深川厌,“第二次死亡还能复活吗?” 深川厌忍笑:“能,但死的次数多了可能就回不来了。”这个回不来指得不是复活,而是他们的思维与记忆,只剩下最深刻的东西,不断循环,永远活在痛苦中。 郁封能听出他话中的意思。 最深刻的东西…… 那不就是只剩下执念了吗? 深川厌笑而不语。 支配者愣怔,不能察觉地皱了下眉,这跟上一个世界难道不是有部分重合?依然在考决心,但这次更直观了。 林听闻深川厌的解释深信不疑,惊恐地咬下一大口苹果。 安迪:“诶,你慢点吃。还有还有,我们明天早上的食物都够啦!” 满场咔嚓咔嚓的咀嚼声,深川厌的话被多少人听见就不得而知。 伊塔洛斯支起条腿,残垣断壁上,安静地仿佛是个局外人。存在感很低,被食物吸引注意力的人都没想到他。 虽然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但也只有一个人会跟他的利益紧密联系。 郁封看过来,略有烦躁:“还要我请你吗?” 伊塔洛斯笑:“我不用进食。” 能吃,但没必要。食物是享受而非必需品,在庄园里按时三餐是要装成常人,现在不用了。 仔细看看就会发现伊塔洛斯的状态就跟平时没什么不同。 连深川厌和郁封自己都谈不上有多好。 郁封不赞同他的回答,自顾自抓起一把坚果扔上去,强硬又不满地抬起下颌:“吃。” 省得碍眼。 伊塔洛斯懒懒散散接过,掌心一握,坚硬外壳就被碾得粉碎。轻轻一吹,就只剩下内里的果仁。又抛回去。 郁封懒得劝说。 爱吃不吃。 一半扔到自己嘴里,一半丢给了深川厌。 夜晚悄然降临。 他们围着篝火睡了一圈,对周遭变化无知无觉。 不知何时,天空中飘来成片流云。通体雪白,流转着危险的亮光。由云层发出的光芒照耀大地,投射出模糊扭曲的光影。直到它近了,才看清不是什么云,而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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