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又在心里给天道记了一笔。 经此一遭,山殷不敢再找容昭讨教经验,想了想,转头找时望秋去了。 方九鹤则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 除了容昭。 倒也不是对容昭网开一面。 因为整个仙府只有容尊者不懂察言观色,也看不明白气氛,在屋门紧闭敲不开的情况下,会选择爬窗进来。 “方九鹤,”容昭抱着两本手抄书翻进来,“我看完一百遍了。你为什么不开门?” 方九鹤:“……” 他对容昭倒是没什么意见。 人家单纯得很,大概只是想要帮到山殷而已。要怪就怪明尘没有把人看住,才让容昭教了山殷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不大舒服,起不来。”方九鹤疲倦地半倚在软枕上,“改日再教你。” “哦。” 容昭观察。 方九鹤好像确实不大舒服,脸色苍白,神情憔悴,眼睛底下还泛着淡淡的青痕。 “我去帮你叫明尘。”容昭得出结论,起身就要去找明尘,“他能治。” “……你等等。”方九鹤差点脱口而出一句“祖宗”,半晌,颇有些无奈道,“不用喊他。我没事,就是想一个人静静。” 容昭又坐了回来,忽然觉得不对。 方九鹤说想一个人静静,那自己坐在这里就很多余。 于是他又原路返回,翻窗走了。 - 彼时山殷正在向时望秋讨教。 他重新裁了一本空白册子,认真地记上一二三四五六七,顺便还薅到了一份食谱。 据说这是当时沈微明为了讨好时望秋,日日送来的煲汤的食谱。 那汤里不知熬了什么,没有一滴油星子,味道却鲜香浓郁,口感醇厚,喝下去整个胃都暖得熨帖。 可惜后来沈微明出了事,这汤也再没有人能熬得出来。 时望秋闲来无事,就找人打造了个煲汤的炉子,慢慢地尝试着复原这份食谱,如今倒也仿了个八九成相似。 山殷有点忐忑:“这食谱……真的能给我吗?” “拿去拿去。”时望秋不甚在意道,“反正味道也不怎么像。” 他顿了顿,瞟了一眼山殷手里的册子,又叮嘱道:“别说是我教的。” 容昭正巧进来:“什么不是你教的?” “……食谱。”时望秋反应极快,一本正经道,“山殷从我这儿要了份食谱,做出来的味道差太多,不像是我教的,所以让他别说出去。” 山殷心虚,没吱声,悄悄把册子往身后藏。 “这又是什么?”容昭眼尖,绕到背后“唰”地给他抽走了,翻着翻着疑惑道,“我上次告诉你的那些呢?” 山殷:“……” 山殷哪里敢说是烧掉了,含糊道:“弄、弄丢了。” “哦。”容昭不太记得自己有没有和山殷说过了,于是又说了一遍,“明尘说那个不适合你,不要学。还有,刚刚我去看过方九鹤了,他说想一个人静静。” 说罢,容昭期待地等了等。 片刻之后,他发现山殷似乎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而且脸上的神色十分复杂,混杂着震惊、呆滞和难以置信,整个人像一块凝固的石头。 容昭提醒他:“你应该说‘谢谢’。” 他很喜欢朋友的谢谢。 山殷:“……谢谢。” 容尊者满意了。 他左右看了看,觉得能帮上山殷的情报已经带到,应该没其他什么事了,于是转身离开,去找自家道侣。 明尘说过,今天下午会有冰镇酒酿圆子羹吃。 - 山殷深受打击。 不过他素来没心没肺,很快就恢复过来,借用了明尘的厨房开始捣鼓食谱。 …… 从那日起,容尊者再也没吃到过一口热菜。 明尘的乾坤袖里大部分都是小食点心,还有些洗好的瓜果蔬菜之类的。 饭菜则是每日现做的,容昭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明尘上仙再根据点好的菜搭配些别的,主打一个新鲜好吃又荤素均衡。 但如今,厨房炸了。 也不知山殷到底在里面做什么,从炸锅到炸炉,最后连灶都给炸了个精光,炸得方九鹤都惊动了。 滚滚浓烟里,方九鹤一手拢着厚厚的外衣,一手拎着熏得黑乎乎的山殷出来,往院子里一丢,问道:“你在做什么?” “……炖汤。” “你怎么不把自己给炖了?”方九鹤挑眉,“我不喝那种东西,别瞎折腾了。” 山殷这两日天天被炸,碰了一鼻子灰,还没捞到半句好话,有点难过地揉了揉被熏黑的衣袖。 须臾,又觉得方九鹤实在可恶,醒来后对自己就没什么好脸色,越想越恼,一抬头发现这家伙居然撇下自己就走了。 山殷想也没想就追上去,一把将人拽住。 “为什么生气?”他急促地问道,“你还是觉得我不配做你的道侣吗?” “……”方九鹤回身看他,神色稍缓,“你太急了,山殷。” 从两人的那层窗户纸捅破到现在,不过几日而已。 他等了山殷几百年,甚至都已经习惯了以朋友的身份相交,别说同床共枕,连牵手都觉得有些别扭。 但山殷不明白。 他只知道方九鹤快死了,唯有渡过情劫方能救命,两人要尽快成为天道承认的道侣关系才行。 见他不说话,方九鹤慢慢地把手抽回来,转身就要离开。 外衣随着动作微微扬起,再厚重的衣料也掩不住那病弱瘦削的肩背,背影单薄得令人心惊。 山殷耳边“嗡”地一声响,浑身血液都汩汩沸腾起来,心脏鼓噪得几乎要震破耳膜。 “……不行。”他喃喃道,“我要救你。” 方九鹤没听清,毫无防备地回过头:“什么、你……唔……” 山殷追上前两步,不知哪来的胆子,抓住他的肩膀往旁边的假山石上一抵,不管不顾地亲了上去。 厨房里带出来的烟火味从四面八方笼罩下来,又苦又涩,轻轻地拂过鼻尖。 方九鹤呼吸微滞。 须臾,偏过头,想要推开山殷:“行了,你别得寸……唔……” “方九鹤,”山殷咬着那片苍白的薄唇,生涩而迫切地追逐着纠缠着,亲到他再也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彻底淹没在柔软湿润的纠葛之中,在他耳边小声地说道,“我倾慕你,仰慕你,也真的……很喜欢你。你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直白而热烈,像烈日下翱翔的鹰。 方九鹤恍惚了一下,推拒的力道渐渐松懈,最后闭上了眼睛。 他等了这只鹰足足有几百年……不,是一千年。 - 当年凡间,传闻苍梧山上有生着鎏金羽毛的神鸟,和朝阳同出,与晚霞同归,乃祥瑞之兆。 后来天下大乱,群魔出世,人人都想找到它。或是想得到一个名正言顺,又或是想永绝后患,心思各异。 苍梧山惨遭屠戮,寸草不生。 但没有人见到神鸟。那金色的飞禽就像史书上记载的太平盛世,只是个遥不可及的传说。 许多年后,路过的少年在苍梧山附近拾到了一枚灰溜溜的蛋。 彼时谁也不知,那少年会在暗无天日的乱世里,以一柄雪亮的红缨长枪,撕开一条照亮后世的路。 而那枚蛋,则会长成常伴他身侧的赤金鹰。 无论过去了多少年,偶尔,方九鹤还是会回想起飞升渡劫那日。 天地震颤,足足八十一道雷劫。 劈得他几乎连魂魄都碎了。 漫天如雨的怒雷里,赤金鹰唳声长啸,悍然迎上,以近乎挑衅的姿态,拦下了大半的雷劫。 鎏金羽毛根根飘落,在雨中散了一地,羽根沾满了血。后来它飞不起来了,蜷缩在地,那双残破的翅膀将自己紧紧护在身下,至死都没有挪动分毫。 …… 赤金鹰又变回了一枚灰溜溜的蛋,就像初见那天一样,小小的一个,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这枚蛋不能带上仙都。 起初,明尘还会好奇他每隔一段时间化身下界去做什么去。后来也便不问了,只是替他守着仙都的本体。 某日,方九鹤失魂落魄地从凡间回来,把自己锁在屋里半个月没出来,之后再也没有化身下界过。 他的鹰丢了。 那个藏在深山、落了重重阵法保护的巢里,只剩下几瓣灰不拉几的蛋壳。 他在巢里等了整整三个月,也没见幼鹰回来。 …… 之后又过了六百年,漫长的六百年。 方九鹤有过很多朋友,来来去去,热热闹闹。但夜深人静时,却总会莫名涌上一阵孤独。 直到那场生死劫。 他在污秽之地深处呆了十几日,杀得实在有些乏了,懒洋洋地拖着长枪往回走。忽然瞧见一群执念拦在路上,秃鹫似的围着什么兴奋地啄食。 方九鹤皱了皱眉,随手一甩扫灭了这群东西。 执念尖叫着溃散奔逃,露出底下蜷缩着的遍体鳞伤的仙君。 仙君有一双鹰似的明亮眼睛,却看起来湿漉漉的,一脸被撕咬得哭唧唧的样子。 刹那间他愣住了。 劫后余生的仙君左右看了看,抹了把脸,很高兴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身边,说自己叫“山殷”。 辗转重逢,再续前缘。 天劫轰然落下,将两人尽数笼罩。 生死劫被悄然抹去,情劫浮现。 自此,万劫不复。 - 吻变得潮湿而缠绵。 山殷得到回应,胆子愈发大起来,想起时望秋教自己的那些东西。 他亲了亲方九鹤的下巴,慢慢向下,吻过滚动的喉结,听着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最后半跪在地,咬住了腰带上的结。 方九鹤沉浸在回忆和生涩的亲吻里,本来还有些恍惚,冷不丁地感觉到有人在扯自己腰带。 方九鹤:“……?” 他低头,发现山殷试图用牙齿咬开那个结。这样暧昧的举动,偏偏又做得很笨拙。 方九鹤用指尖抹了一下唇角,低笑一声,伸手捏住山殷的下巴,止住了他的动作。 然后蹲下来,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谁教你的?”
第65章 将计就计 山殷很讲义气地没有出卖时望秋。 方九鹤把人拎回屋里,从山殷身上搜出了那本记着很多奇怪东西的册子,一字不落地看完了。 “容昭教不出来,明尘也不好这口。”他挑眉,“时望秋教的?” 山殷不敢吱声。 方九鹤作势要去找时望秋算账。 “不、你不能去!”山殷急了,扑上去连拖带拽把人弄回来,小声哀求道,“上回你去找明尘,我我我已经……” “嗯?”方九鹤掀了掀眼皮,故意道,“山殷仙君也要面子?方才在外面扒我腰带的时候怎么没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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