苌舟第一反应是青毓被人带走了,于是唤来地府鬼差。 守着忘川的鬼差告诉苌舟,并没有发现其他人进入地府。 颜侨也觉着冥王被人带走的可能性不大,“我和株镜都在,若是有其他人潜入地府,我们一个在侧殿,一个在大殿外,怎么也会有感应的,我倒是觉着,冥王兴许是自己离开的。” 青毓昏迷这一个月来,气息很弱,很多时候,就算是颜侨,都察觉不到冥王的气息,如果冥王自己醒了,离开大殿去往别处,他们发现不了,这倒是极有可能。 “可他不是还没痊愈吗?他能去哪?”苌舟长出了一口气,不行,他不能急,一旦着急,就容易忽视细节。 苌舟又唤来数名鬼差,让他们将地府所有角落都查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冥王。 青毓现下气息微弱,若是自己离开,大概率走不出地府。 苌舟就不信,将地府翻个遍,找不到青毓的所在。 除了鬼差,颜侨和株镜也在帮忙寻人,颜侨离开前,还特意告诫苌舟,如今孩子月份大了,让苌舟别乱跑。 苌舟在大殿内等了一会,实在是坐不住,便无视颜侨的告诫跑了出去。 跑了很久,到了岩台近前,苌舟才喘着气停下来。 苌舟这时开始后悔,一直以来,都是青毓在护着他,迁就他,而他,瞧着偌大的地府,竟然连青毓平素喜欢待在何处都不知道。 漫无目的地寻找,如同大海捞针。 岩台那处,鬼差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手中长矛泛着阴气,既庄严又诡异。 看起来凶凶的。 苌舟后退了好几步,还是觉着不够,索性回过头,往侧方走去,一直将那些鬼差甩出视野之中,方才舒了口气。 这口气没到底,眼前出现一条弯弯绕绕的小路。 “这是什么地方?”苌舟试探性地往前走了走,那条小路随着他的踏入亮起鬼火,苌舟略感新奇,“地府还有这种地方吗?” 小路的尽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苌舟有些犹豫,青毓应该不会往这种地方钻吧? 鬼火一盏接着一盏亮了起来,零星几个萤火虫从尽头那里飘出,飞至苌舟身前绕了几圈。 微弱的亮光,使得苌舟的视线忽然模糊了一瞬。 苌舟腹中的孩子安静地转了个身。 鬼使神差地,苌舟的脚步有些不受控制,往那条小路的尽头走去。 耳畔不断传来低吟浅唱,鬼火照得这处阴森寒凉,苌舟双手抱着胸前,将自己拥紧了。 这种寒气,让苌舟兀的回到几个月前,他初初来地府之时,被青毓凶的时候。 有那么一点点生气。 小路的尽头是一道无形的结界,苌舟根本没意识到,直接穿了过去。 他看见一棵巨大的榕树。 榕树的枝叶垂了下来,绿得发翠,几近与地面贴合,粗壮的树干十几人合抱都不足够。 苌舟准确地瞧见了其间一抹墨青色的身影。 长身玉立,掩在重重枝叶的榕树底下。 “青毓!” 苌舟眉眼逐开弦月,笑意满盈,朝那道身影跑去。 青毓下意识地转过身,怀中撞入一个柔软的身躯。 怀中人眼藏繁星,抬起头看向他,“我终于找到你了!” 青毓神情微愣。 “你怎么这个反应啊?”苌舟的欣喜大打折扣,“我找了你多久你知道吗?你为什么跑这里来?地府现下都在找你,你乱跑什么?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万一你出了事……” 苌舟劈头盖脸地说了一大堆。 紧绷的心绪需要发泄。 最好骂一顿冥王解气。 可是冥王现下身体不好……苌舟突然止了声,他舍不得骂了。 这一停下,苌舟发现青毓的神情稍显疑惑,苌舟在青毓眼前挥了挥手,“你怎么不说话啊?青毓,你怎么了?你该不会是把我忘了吧?” 话本里不都这么说嘛,什么重病之后将军失了忆,把家中小娇妻忘得一干二净。 苌舟心中一急,就要往外跑,想去寻颜侨过来。 被青毓握着手腕,拉回了怀中。 “没有忘了你。” 青毓的声音有些虚弱,他还没恢复,只是在想如何开口,并非刻意晾着苌舟。 “此地有结界,你如何进入?”地府鬼差尚且不能穿过结界,苌舟灵力受限,青毓想不明白苌舟能进来的原因。 “有结界吗?”苌舟趴在青毓怀中思考了一会,“我都没注意,直接走进来的。” 大抵是青毓病中未愈,苌舟竟从青毓眼底看出了一丝温和,青毓道:“看来,连结界都知道,我对你的心思。” 这番话与苌舟的梦颇为重叠,苌舟可疑地脸红了一小会,“话说得好听是没有用的。”苌舟板起脸来,“你还未痊愈就乱跑,我很不高兴。” “抱歉,让你担心了。” 青毓拥着苌舟,躺在榕树底下,望着榕树的枝叶,道:“我也不知为何来此,我醒来时,便在此地。” 青毓摘了一小片树叶,放在苌舟掌心,“此地,是我诞生之处。” “啊?你是在这棵榕树里诞生的?”苌舟掌心的绿叶晃了晃,成了一缕极其微弱的灵力。 那灵力光泽与青毓的灵力光泽一模一样。 苌舟记得梓狐说过,青毓是在地府中自化的,所以没有前生记忆,原来青毓自化的地方就是这棵榕树。 既然这榕树也有灵力,那青毓来此的原因就很好解释了,想来是青毓灵力不济,被榕树吸引而来吧。 “先不说这些。”这些东西对苌舟而言没那么重要,苌舟稍稍撑起身,一只手掐着青毓的脸转了转,他怎么瞧着,青毓的脸色还是不太好呢? “青毓,你有没有觉着哪里不舒服?你昏迷了很久,大概不知道,我将颜侨和株镜请下界为你治伤,你若是哪里不适都可以告诉我,我马上让颜侨过来。” “还好。” 苌舟这个姿势,都快压着肚子了,青毓视线微敛,将苌舟的手握住,顺势将苌舟揽入怀中,让苌舟侧靠在他肩上,“不必担心。” 苌舟额上挂着几滴汗,想来为了寻他,定是十分焦急。 青毓低下头吻了吻,嗓音变得平缓,“想听,我的故事吗?” 苌舟被青毓那一句勾起了兴致,心绪完全放松下来,乖巧点头,“想听。” 青毓又摘了一片树叶,将树叶放在苌舟腹部,很快,树叶变成灵力,轻巧钻进了苌舟腹部。 苌舟感受到腹中的孩子有些兴奋,因了那一缕微弱的灵力。 这让苌舟也很舒适,不由得半眯着双眼。 “我诞生之时,便幻形为人,但,不能开口。” 苌舟有点好奇,“三界之中,除却人间,诞生即为人形的也不少,不知道青毓的人形,一开始是什么样子的?” “和现下,别无二致。” “一开始就能幻形为成人的模样?”苌舟抽出手来,捏了捏青毓的脸,可惜了,不能听到青毓幼时的趣事,以青毓这张脸,稚童时期该有多可爱啊。 不知道他们的孩子能不能争气一把。 像青毓就好了。 苌舟捧着肚子,在心中跟孩子念叨,总之,别的可以不听,这件事还是要听一听的。 “那你说,我们的孩子会不会跟你一样,出生之后就是小大人了?” “不会。”青毓的态度莫名有些坚决,“他,最好像你。” “那可不……”苌舟话说一半,决定不跟青毓争这件事,反正孩子在自己肚子里,苌舟又道:“你继续说,你不能开口之后呢?什么时候学会说话的?” “百年后。” “地府阴气遍布,我初生时,无法适应阴气,不曾出此地。” 此地并不是地府中人唯一的自化地点,数万年来,此地只孕育了青毓一个人,在那些不能开口的岁月里,青毓都是独自一人,躺在这棵榕树下。 难怪青毓不爱说话……整整百年都不曾见到其他人,又不能开口,想来青毓习惯了这种日子,后来即便离开了此地,大抵也颇为话少了。 至于无法适应阴气,苌舟倒是记得施詹同他说过,青毓可不就是因为适应不了阴气,才去人间的嘛。 原来那么早,青毓就认识施詹了? “后来,我离开此地,此地便生了结界,很难进入。” “此后,我遇见帝君,提为鬼差……”青毓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顿了顿,“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就是施詹。” 说起来,那时的施詹可是稚嫩多了,至少青毓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没有幻化胡子这种癖好。 “他……” 苌舟连忙捂住青毓的嘴,“我不想听了,故事就说到这里吧。”苌舟实在听不了青毓这种稍显追忆的语气,这会让苌舟想到施詹身死魂消那一日,青毓惋惜的神情。 第一个朋友,却死于亲近之人手中。 青毓知晓真相那一刻多气愤,苌舟现下就有多心疼,回想他和青毓这一路,青毓好似也就施詹这么一个朋友。 苌舟不禁握住了青毓的手,“以后,你不是一个人了,你还有我和宝宝。你不需要独自承受这些,痛苦也好,开心也好,你都可以让我知道,我会跟你一起承担的。” 青毓回握住了苌舟,“你是在心疼我?” “是啊……”苌舟拖着长音,“心疼怎么了?我今日就承认了,我就是心疼你,担心你。我见你受伤,我也有种自己受伤的感觉,见你难过,我也会难过。” 苌舟空着的那只手往青毓脸上戳了戳,笑道:“冥王长得这么好看,不允许我心疼吗?” 那一戳似是触发了某种机关,青毓眼神缓和下来,唇角浅淡地一弯。 很轻的笑。 苌舟捕捉到了,他双眼微微睁大,眼中绽出光亮,“你笑了!青毓,你知道吗?你笑起来的时候,比不笑更好看!” 苌舟又戳了戳青毓的脸,单手将青毓半边唇角往上提,“你以后要多笑一笑知道吗?我想看你笑,如果你不习惯的话,那这样,你笑一次,我就奖励你一次,怎么样?” 苌舟说着,立刻往青毓脸上亲了一口。 苌舟觉着自己特别像话本里的昏君,为了博美人一笑,使出浑身解数。 “只有这个奖励?”青毓拉下苌舟的手。 “你还觉得不够呀?”苌舟佯装恼怒,却见青毓再次弯了唇角。 冥王的笑淡淡的。 很好看。 苌舟败下阵来。 “那……”苌舟认真思索,“那这次的奖励先欠着,我也不知道要奖励你什么,以后,你想要什么……不行不行,还是等我想到了再说吧!” 万一冥王想要什么异想天开的东西,那苌舟怎么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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