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席钰低低的应了声,然后抓住青年的手腕,把他往一旁的座位上带,“坐这儿。” 卫阡顺着男人的力道坐了下去,席钰也随之坐到了他的旁边。 青年身子往右倾,手肘撑到椅把上,偏头向席钰望去,拉出流畅漂亮的颈线。 “还不放手?” 他晃了晃被抓着的那只手,上面覆盖着的热度烫得令人想要依恋。 席钰下意识的收紧手,而后缓缓松开。就像是妄图藏住珍宝的凶兽,却总败在心尖人的目光之下。 “你还没回答我。” 席钰把话题拉了回去,这时候嘉宾们还在陆续进场,有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可供他们随意交谈。 卫阡思索片刻,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开始讲述一个故事:“多年前,我曾见过一个人。” “他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与他的相处也只有短短一日。” “但他是我见过最强的人类。” 青年微微眯了下眼,似在追忆某段年岁已久的时光。 “他像一把刀。” “他的刀锋一半冷寒,一半温柔。” 说到这,卫阡极轻地笑了下:“若你见过,你便再不会觉得我待人温柔。” 席钰注视着他,瞳眸深处激荡着深色的海。他问:“他叫什么?” 卫阡想了想,说:“苏、乔,似乎是叫这个名字。” 席钰:“……你喜欢他?” 卫阡:“当然,我可想和他交朋友了,但他让我别靠近他。” 席钰攥紧手,低下头,“交朋友?” “我喜欢和有趣的人交朋友,苏乔很有趣,”卫阡顿了下,笑意略深,“你也很有趣。” 他的口吻,就像小孩子在炫耀自己喜欢的玩具,有趣和没趣是一条格外明晰的分界线。 席钰怔住,随后暗自舒了口气—— 不论如何,不是那样的喜欢,便好。 既然如此,他便转而问起了别的问题:“之前发你的照片看了吗?” “……我以为你会再问一些和苏乔有关的问题。”卫阡说道。 他再度用那般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目光注视着他。 席钰淡然回道:“我不在乎。” 青年只要不念,那苏乔此人在他眼中的位置甚至比不上尘埃。 他怎么样,与他何关? 卫阡沉默片刻,忽的,脸上的笑容骤然间明媚了三分。 那眼尾处浸出的嫣红,似即将绽放的花。 他说:“我刚才说得不够准确。” “你比苏乔有趣。” “我读懂了他,却似乎没看明白你。” “或许你已经看明白了,”席钰牢牢的攫住青年的目光,“只是不愿意相信。” 卫阡眸色一暗,泄出稍许清泠泠的寒光。 他转过头,绝佳的视力让他看见了身着晚礼服、手握话筒的女士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朝着打着光的台上走。 便说:“开始了。” 席钰也没有什么逼他正视问题的意思,顺着移开话题:“照片你看了吗?” “扫了眼。”卫阡说道:“我更喜欢看实物。” 席钰点头:“有喜欢的就告诉我。” 卫阡睨了他一眼,说:“好啊。” 颇有几分恃宠而骄闹脾气的意思。 席钰勾了勾唇,乐意将青年宠着惯着,给他全部想要的,只盼青年离不开他才好。 工作人员很快就位,准备完毕后,到达指定位置的女主持人举起话筒,笑容灿烂:“尊敬的各位来宾,大家晚上好!首先,我仅代表主办方,感谢你们在百忙之中前来参加这次的慈善拍卖会……” 拍卖会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伴随着或激烈或平和的竞价,众人迎来了最后一件拍品。 那是一个呈水碧色的玉镯,在灯光的照耀下,映着底下红绒的光泽,平添一抹仿若不详的艳色。 女主持人:“这是一名不愿暴露姓名的卖主送来的,经过专业鉴定……” 女主持人说了一长段的专业名词,总结而言就是——很好、很贵。 席钰问道:“喜欢吗?” 卫阡神情浅淡,厌厌道:“最后一个了,买吧。” 闻言,席钰毫不犹豫的举牌竞价,同时不忘温声哄道:“先买来玩,以后看到喜欢的再给你买。” 卫阡看了他一眼,忽然扯开嘴角笑了。 “好。” 我们来日方长。
35.子女(八) 又一个清晨,吹拂的风变得更加凉爽了些。 卫阡提着早餐,一个轻巧的撤步便避开了迎面撞来的中年男人。 他没急着离开,而是站在原地,低头询问:“你还好吗?” 中年男人似乎是脑袋有些晕,他趴在地上缓了会儿后,扶着墙站起来,边道:“没事、没事。” 虽然他口中说着没事,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好,整个人槁项黄馘,摇摇欲坠。 卫阡想了想,还是有礼地问道:“需要我帮忙叫救护车吗?” “没事,真不用,谢……”中年男人抬起头看了青年一眼,然后猛地愣住。 他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极耀眼的光亮,似是伴随着激动蜂拥而至的狂喜。 “小飞!小飞!你终于回来看爸爸了吗?!” 他大跨步上前,早已被病痛侵蚀得千疮百孔的身体竟在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双手犹如铁钳一般紧紧的扼住青年的小臂。 卫阡的目光一下子便冷了下来,落在那双蜡黄干瘦的手上,幽深的,像濒临毁灭前的夜空。 中年男人却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仍拽着青年的小臂不发,目光投注在虚空中的某个点上,絮絮叨叨的说:“小飞,你跟我回家,你妈病了,爸爸给你做饭吃,你不是最喜欢吃红烧肉了吗?爸爸学会了,爸爸给你弄,你妈想你啊,我们都想你啊……” “这位先生。”卫阡突然出声打断了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一顿,下意识的挪动眼珠,却在对上青年的黑瞳时,毫无防备的坠入了一个辽阔无垠的世界。 那是一片找不见尽头的冰原,充斥着无声无息的寂静,天空的光再璀璨温暖也无法给人一丝慰藉。就像是死亡离去后的安葬之地,也像新生前的炼狱。 但他隐约听见了极其狠厉的声音,近得仿佛有不知名的怪物在他的脑海中嘶吼。 中年男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愈加苍白,隐隐泛着青紫色。 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想要松手却被青年大力抓住。 卫阡轻轻的笑了笑,继续道:“你认错人了。” 疼痛自骨头里蔓延开来,眼泪决堤般的涌出,中年男人一动不敢动的痛哭哀求道:“是!是我认错人了!请你,不、请您饶了我,饶了我吧!!!” 青年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死物。 半响,青年撤开手,唇畔带着令人如沐春风般的浅淡笑意。他说:“请走好。” 说完便转身离去,不愿再多做牵扯—— 他的雇主已经等在门口了。 而让雇主久等显然有违他的尽职尽责的职业观。 中年男人瘫软在地,缓了好一会儿才撑着僵硬无力的腿站起来,扶着墙,一步步朝小区外面走。 他走到一个隐蔽的角落,然后迫不及待的问道:“你让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完了,小飞呢?你可不能食言啊!” 身着异族长袍的男人转过身,银制的面具上霎时滑过一道流光。他开口,声音粗哑:“你做得很好,我可以给你一个别的选择。” 他伸出一只手,戴着黑色的手套,两指间夹着一张支票,“收下这五百万,还清债务后足够你们安享晚年。” 中年男人咽了下口水,眼里透出几分渴望,却如同风中的烛火,在转瞬间熄灭。他连连摇头,说:“我不要钱,要小飞,要小飞回来。” 巫弈卿冷笑一声道:“这不是他第一次犯'罪,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的恶已经深入骨髓。现在打架斗殴刺伤他人,而在未来,他将犯下更深重的罪孽。” “准确的说,他是你们家的灾难。” 中年男人咬紧牙,固执道:“他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不能放弃他。” 巫弈卿叹了口气,说:“你们的爱沾着致命的毒,这或许是我穷尽一生也制不出的药。” 他摆摆手,一边转身一边说:“我让人把他送回家了。” 身后传来中年男人喜极而泣的感谢声,然后是逐渐跑远的脚步声。 巫弈卿面容沉静,那双黑沉沉的眼里无波无澜。他没走多远,来到一辆外观低调的汽车旁边,拉开把手,动作利索的钻了进去。 那辆车立时便发动了。 像是怕被人发现。 巫弈卿闭上眼,靠在皮质上佳的椅背上,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讥讽笑意:“慌什么?都说了他发现不了。” 席钰没理他,坚定的踩下油门。 他开得很快,几乎是迫不及待般的到达了先前定好的转接地点。 “我给你的那块镜子一定得收好,不要摔碎,不能被其他人发现,更不能被你未来的媳妇发现,不然后果自负。”巫弈卿也不多做停留,嘱咐了一句后便跟等候在一旁的人走了。 他得回去守着新到的那批小宝贝。 想到这儿,他不禁勾起一抹欣悦的笑,却被面具完美遮掩。 而席钰则立即从衣物内兜里拿出一个锦袋,然后小心翼翼的从里边提出一个边角圆润的四方镜。 他拿稳镜子,默念巫弈卿教授的法诀,一阵如雾气般飘散的波纹荡开,那容貌稠丽的青年便出现在了莹莹光华之中—— 他在笑。 席钰深呼吸,直到感受到了轻微的眩晕感才将那口气吐出来。 他隔着冰冷的镜子,隔着难以触及的时空,伸出手,轻轻地抚上青年白皙的面庞。 “为什么总对着别人笑呢?” 席钰喃喃道,眸色渐深。 ……再等等吧。 他眨了眨酸涩的眼,幽幽地叹息一声。 …… 卫阡照例递给江辰鸿一杯茶,支着下颔,静静的望着他。 江辰鸿端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他抿了口茶水润嗓子后才道:“你今天来得晚了些。” 卫阡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在路上耽搁了会儿。” 江辰鸿看着青年,专注得像是要将其洞穿。 卫阡的嘴角往上扬了扬,任他观察,不避不闪。 忽而,江辰鸿瞳孔微颤,忙掩饰般垂下眼眸。他沉默了会儿,问:“谁惹你生气了?” 卫阡:“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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