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慈悲骷髅 连日的阴霾被吹散，阳光便顺着宽敞的道儿落了下来。 叶慈晒着太阳，温暖的阳光落在身上，骨头都被晒得暖洋洋的，如月手巧，还做了碟荷叶酥送了过来，这因天殿内，难得有了些生活气。 可还没多久，叶慈便感觉到面前的阳光被挡住了，定睛一看，伏涟笑眯眯地站在他面前。他一站在这里，周围便暗了下来。叶慈记得从前看的话本里，鬼怪出没的地方总是不见天日，尸横遍野，带着死人的腐气和活人的痛不欲生。 “小娘子？”伏涟率先开口。 叶慈别过头，没有理他。 伏涟是来道歉认错的，叶慈还当他是来兴师问罪的。伏涟在叶慈身边坐下，嘴巴张张合合的，叶慈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只是看着伏涟身后的蓝天发呆。叶慈当然知道伏涟不是真心实意来道歉的，所有的问题都都不为因为这个道歉而有所解决，伏涟只是想缓和他们两人的关系。 叶慈闭上了眼睛。 治标不治本。 伏涟说得再多，叶慈都没有理会，久而久之，连旁边的如月都感觉到了这边气氛的不对。好像很久之后，叶慈才终于有了些反应，他开口，第一句话却是： “说起来，定觉呢？” 当然是不欢而散。 伏涟走后，叶慈却觉得轻松许多，他晒够了太阳，招呼如月：“如月，我们进去了。” “娘子。”如月小跑着朝叶慈跑来，手中捧了个东西给叶慈看，“娘子您看看，这是不是主人掉的东西？” 叶慈接过手中来，是一枚巴掌大的木牌，刻着简约的花纹，工艺不算熟练，看着不像是伏涟的东西。叶慈仔细看着，这才发现，那不是花纹，而是个歪歪扭扭的“迟”字。 迟…… 叶慈满心疑惑，他不记得自己有认识姓迟的人啊…… “你在哪儿捡到这东西的？” “那里。” 顺着如月指的方向，叶慈看到了空无一物的墙根。 · 迟东然从小的梦想是去江湖做一名行侠仗义、风流倜傥的剑客，为了实现这个理想，他从小苦练剑术，成功打碎锅碗瓢盆数干，还差点吓跑了自家耕地的老黄牛。于是乎，在他十岁的时候，终于遇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转折点——他遇到了一个老剑客。 话本里的主角在成为一代大侠之前陆续得到无数的机缘，其中就包括一名历经沧桑、底蕴深厚的老师，所以，果不其然，年仅十岁的迟东然，在完全没跟父母说过的情况下，跟着那名老剑客走了。 老剑客带他去了不认识的地方，很久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离开家了，见不到母亲了。此刻的迟东然，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了悲伤，哇哇大哭。 可是还没哭多久，老剑客的身体就不行了，之前答应迟东然的事儿是一个都没兑现，就这样嗝屁了。于是迟东然带着老剑客的剑和行礼，像所有的传奇话本那样快意恩仇，浪迹天涯。 途中也拜过师，学了剑，迟东然没有从小的底子，那些剑客总是不愿意教他。他拜百家师，学百家剑，到最后真成了小时候想做的流浪剑客。 在四处游历的时候，迟东然还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遇到了两个同伴。一个是医女余双雪，另一个是佛子慧一，三人同行，一同游历。 余双雪家里世代行医，她从小跟着外公习医识药，出来游历也是为了增长见识，行医救人。而慧一出身湘川小佛光寺，是当地公认的小圣僧，他的年纪也是三人中最小的，做事却是三人中最老成的。 他们此行潜入皇宫，也正是为了慧一。 据说慧一前世是菩萨身边的小童子，小佛光寺的住持十几年前算出他即将要转世，寺中特地有游僧前往红尘，就是为了找寻他的踪迹，期间似乎还认错了人。直到将慧一找了回来，带回寺中潜心修行。 迟东然从前从不相信世间有鬼怪的存在，直到遇到了余双雪和慧一，这才慢慢接受了现实。平常遇到鬼怪都是慧一出手，他小小年纪，出手却毫不留情，一般用不着迟东然的武力帮助，就解决了战斗。 就在前不久，三人刚刚帮一个村庄解决了鬼怪伤人之事，慧一就接到了来自师门的书信。信中写了一个名叫定觉的和尚。既然是定字辈，那便是慧一的某位师叔了。据信中所说，这位叫做定觉的师叔很多年前就被小佛光寺逐出去了，但是不知为何还是以法号自称，并且与小佛光寺私下有往来。 当时有个黄大仙算出皇帝接下来几年会被恶鬼缠身，于是定觉就按照主持的意思入宫做了司祭。可是一年多以前，定觉却突然没了消息，再之后便是司祭换了人选。 说到这个新司祭啊，很是邪乎，法力高深，但是种种迹象表明他仇视神佛，不仅借计毁寺拆庙，驱逐僧人。定觉被他扣在了身边，已经许久未有音讯了。此次三人的任务便是偷偷潜入皇宫，与定觉取得联系。 那司祭不知身份来历，定觉没有消息传回的这些日子里不知道把皇宫霍霍成什么样了，即使是变成万鬼窟也是有可能的，让迟东然三人潜入时万万小心，以自己的安危为上。 现下三人已经完成了潜入部分，此刻正在观察路线，迟东来走在最后，突然一摸腰：“糟糕！” 余双雪和慧一都转头看他：“怎么了？” “我的令牌不知道掉哪里去了！”迟东然没摸到。 他见话本上的剑客都有自己独特的身份令牌，于是也给自己雕了一个，但他学艺不精，字写得也丑，那令牌原本要写他的名字，可过了这么多年，上面也只有一个歪歪扭扭的“迟”字。 余双雪浑不在意：“哎呀，那种东西早就丢掉就好了！” “这可不行，上面有我的气息！要是被那个邪里邪气的司祭拿到手了，趁机给我下诅咒怎么办？！”迟东然看向慧一，“你说是吧，慧一？” “……”慧一并不理他。 三人吵吵闹闹，远远地看到司祭离开了自己的府邸，定觉是被司祭困在身边，既然不在因天殿内，肯定就在其他地方，于是三人就跟了上去。 离因天殿越远，迟东然越能感觉得到仿佛生气全都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周围也越来越冷。宫里头那么多人，他们一路上却见不到什么宫女太监，每座宫殿都死气沉沉的。 天渐渐暗了下来，宫殿里却迟迟没有点灯，周围一丝风声皆无。 “这宫里不对劲。”慧一说。 “好像，都是鬼。” 话音刚落，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嘈杂的声音，鬼哭狼嚎，似有万鬼悲鸣。 “快跑！”说罢，慧一拉着余双雪便跑。 “诶，等等我！”迟东然紧随而上。 他们被发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情，一直很小心，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刚才这么安静，应该是不小心踏入了什么迷阵。迟东然在心中暗叹那名司祭的可怕，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他们绕了进去。 背后万鬼追杀，慧一时不时停下，拿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佛光大绽，镇住了背后的群鬼，给余双雪还有迟东然挣到一些逃跑的时间。 三个人里只有慧一是修行之人，对付凶煞的鬼怪有直接的降服之法，另外两人也从不拖后腿，迟东然双眼极利，寻找着出去的道路。 有好几次三人差点被抓住，身后的群鬼却突然放慢了速度。 “他在戏耍我们。”慧一大气都不喘，抓着两人的衣领，轻轻松松地翻过了墙头。 猫抓老鼠便是这样的，先戏耍一番，在从头吃掉。虽然未能与那么神秘莫测未见真容的司祭大人见面，但是慧一已经能想象到对方身在幕后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了。 四面八方都有鬼怪涌来，看着毫无退路。 “慧一，你看那里！”余双雪指着一处。 唯有一处地方，鬼怪不知为何从不靠近。一般这样的只有两种情况，要么便是那座宫殿里住着比外面要可怕很多的鬼怪，要么便是一条真正的生路。 “赌一把吧。”迟东然稍微有些气息不稳。 “走！” 话音刚落，三人便以最快的速度朝那个方向跑去。 背后群鬼先是愣了一下，发觉三人的目的之后突然像是发了狂似的在背后猛追。 “快进来！”慧一速度最快，将其余二人都拉了进来，随后反应极快地咬开手指，用血在殿门上画着阵法。这阵法能抵御外面的群鬼一段时间，还没等他们喘口气，又往殿内深处跑去。 “等等，你们听，它们好像不追了？”余双雪说。 万鬼动静皆无，比起是风息浪止，反而更像是暴风雨来前最后的宁静。 好像……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你们……是谁啊？” 三人听到背后传来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一齐转头，正好和听到动静穿着寝衣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的叶慈打了个照面。
第五十一章 慈悲骷髅 今晚没有月亮，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的样子。叶慈觉得困倦得很，早早地上了床，可是却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时不时看见窗外有人影越过，叶慈盖紧了被子，盯着窗看，外头的不是鬼便是祝女，总之不会是活人。便是这种时候，叶慈是感觉最窒息的，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活人，虽然明知道外面的外面有着熙熙攘攘的百姓，可现在置身其中，总是忍不住去想。 他太害怕了，于是让祝女们都撤下去了。 只是祝女们没撤下去多久，门外却又传来了动静，好像是有人在外面说话。叶慈觉得很奇怪，他这里几乎不会有人来。外面吵吵闹闹的，像是几个半大的孩子。 他出门查看，没走几步就看见了三个人。 两男一女，都是少年模样，好像是被什么东西追着，慌不择路地跑到他这里来了，弄得鸡飞狗跳，院子里的花草都被踩得七零八落的。 “你们是谁啊？”叶慈问。 三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叶慈，果真都是不大的孩子，看见叶慈站在这，肉眼可见地慌张了起来。叶慈倚栏而望，微垂着眼睫的模样看着清丽温柔，身上没有鬼气，是活人。慧一目不斜视，余双雪着急的时候便说不出话来，于是一巴掌拍在旁边迟东然的背上：“你快说话啊你！” “啊、啊？”迟东然被推了出来，他从来没见过叶慈这般样貌的人，怕吓到他，说话都磕磕绊绊的，“我、我们没有恶意的……那个、那个……我们不是有心的，就是、就是那个……外面……有鬼……”在追我们。 不知是不是到了这里的缘故，天上的乌云都被风吹散了半刻，余双雪看着叶慈的脸，眨了眨眼睛，似乎终于想到了什么，走上前来：“你、你……请问您是姓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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