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已经失了理智的那些修士却根本不听她在说些什么,甚至反呛声道,“即便你是纶音阁的掌门,也该看看自己多大的年岁,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这话说得实在是有些荒谬。 修士之间看谁更有话语权,从来不是看说话的人是什么年纪。若是没有傍身之计,空有一把岁数,反而是遭人耻笑的。 但如今形式却不同了。他们都在这阵法之中,原先厉害的与不厉害的,现下也没了太多差距。这样一来,那从前没人在意的岁数,便成了眼下能拿来炫耀的资本了。 秦嘉被人这样出言不敬,纶音阁的人自然是十分愤怒,立刻都站到了秦嘉身前,似乎谁再敢多说什么,他们就要冲上去拼命了。 术阵之外的白衣魔修从有人质问小瑶山时便开始兀自发笑。等听到连为小瑶山说话的秦嘉都被人那样呛声,他几乎笑得弯下了腰来。他擦擦眼角笑出的泪,慢慢敛去笑意,走下台阶,来到了已经被众人忽略的那位帝王身旁。他弯下身同那窝在笼子里的男人说道,“如何?陛下。我请你看的这出戏还好看么?你看看这些号称是修行的人,我才不过说了几句话,他们自己就斗成了这个样子。” 那皇帝见他靠过来,早就是浑身抖若筛糠,吼间呜呜咽咽,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答他。 那魔修见自己的问询无人响应,脸上露出了些许狠厉来。他仿佛是不明就里般地低声道,“怎么怕成了这样?我难道不是每天都叫人好好招待着你的么……” 皇帝听了这句话,直把牙齿咬地“咯咯”作响了起来,半晌过后,他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了几个字来。“是你骗寡人……”。 这几个字像是终于帮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继而大声道,“是你骗了寡人!你问寡人要不要再进一步!要不要去做天君!若不是因为你说的那百般好处,寡人才不会答应来这里修这天宫!即便有你的手下帮忙,也修了这么多年……这些年里,你要的寡人都给你了!到头来,你竟然恩将仇报!寡人的小皇儿……还有那些美人……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白衣魔修闻言笑道,“原来是我教陛下误会了。我那时的意思是,陛下可愿帮我再进一步?可愿意帮我去做天上仙君?”他接着摇摇头,“可惜误会已然无可更改了。我也只能承了陛下这份恩情了。不过陛下也不必太想念你的皇子爱妃,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 皇帝听了这话,在原地呆愣了片刻,突然又打起了哆嗦来。他好像立刻没有了先前的怒意,只卑微地祈求道,“不!寡人不想见他们!别杀寡人!寡人帮你!都帮你!” 只是那白衣魔修似乎再不想与他纠缠什么,也不再理会他的话,只是转身去那几个深池处查看了。东方简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与他耳语着准备的情况。 “还不够?”那魔修皱了眉头道。 “是。灵气不断是这术法的关键。若想万无一失,便还要再等。”东方简回道。 再等下去,曲家也许还会再有人前来。但只那几个修士,是否真的就有那么重要?白衣的魔修带了些怀疑地看向他的这位“同伴”。他们二人原先并没有什么交情,此次能凑在一起,是因为目的大致相同,两人各取所需罢了。只是利益相关才会聚在一处,又哪里谈得上什么信任。彼此之间,注定是要互相堤防的。也许曲家修士于他们即将施展的术法并不会有太多帮助,只是东方简想借口那术法,铲除掉与此事相关的所有人罢了。 但东方简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显得太过坦然, 没有露出半点的怯懦来。这倒让他也没什么好发作的了。他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便也不必计较这些时日了。 这魔修回头看向阵法中尚在愤慨着的修士们。他们倒是还很有些活力,围攻针对的目标换了一个又一个。从最开始的小瑶山,到纶音阁,如今已经换成了凉州曲家。曲言那时只是退到了一旁,并未离开大殿,也没有撤出术阵范围,如今便同这些修士一起被关在了里面。 他毫无所谓地跨坐在大殿的门槛上,半边身子在门外,半边在门里。随他出生入死的一把长枪随意地靠在身旁的门板上,和他本人一样慵懒闲散。那些修士对他的指责,并没有给他脸上染上半分颜色。什么勾结魔修,败坏家风,他只用一只手指伸入耳中掏了掏,然后抬了半分眼帘去看面前众人道,“是你们把曲家想的太好,又以为他们同你们是一条心罢了。你们都不想想么,一个妄图占尽修真界和凡人间全部好处的家族,怎么可能同你们是一路的。” 他伸手掸掸衣襟下摆,把挂在衣服上的一根发丝缓缓拎起,又慢慢吹开。“你们若是真顺了他们的意,也许他们还肯真心实意的帮你们。可你们连个八大仙门的虚名都不愿给,曲家自然也不愿为你们尽力。不仅如此,恐怕是上上下下早就烦透了你们。若不是为了装样子,根本不会同你们打什么交道。” “即便是如此,也是我们修士之间的事,施主又何必牵连进这些无辜凡人呢?”戒悲大师说道。 曲言冷哼一声,“是啊,你们修士之间的事情,何必要牵连无辜凡人呢。” 他曲言也是无辜凡人,可就因为他出生在了曲家,承了这一个姓氏,便被迫一生要为了那无谓的家族荣光而倾尽所有。明明修士的好处他享受不到半分,可他却必须要去朝堂上尔虞我诈,去战场上拼命厮杀。没人去帮他,可一个个都在等着瓜分他的俸禄、宅邸、声名。他刚刚能爬上马背,父亲便叫人教习他如何征战讨伐,从来没人问过他,他作为曲言,想要的是什么,想做的是什么。他只是曲家的一步棋子,与织丝贩茶的那些宗亲叔伯没有任何区别。他们这些没生就修炼根骨的,落地就注定了,要为了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亲人流尽最后一滴血。就好像是被刻意疏打而下的花蕾,注定要烂在泥里,变作养料,去滋养将来绽放在枝头的那些…… 凉州曲家……他多恨这几个字。多恨他出征之时,身后那一面绣着“曲”字的旌旗。他年纪轻轻就做了将军,并不是他的家族为他提供了什么助力;而是每一战,他都不顾生死地拼杀,心中所求是马革裹尸,下一世再不必做曲家的棋子…… 他的恨太深了。深到只有曲家倒下,只有它狼狈地倒下,才能平了他一腔怨火。 曲家人爱名声,爱财富。那他就要曲家一无所有……他要他们在修真界再无立锥之地,要他们在凡人间声名狼藉…… 他根本不在乎此一战到底是那魔修能胜,还是修士们占去上风。他所求的,是曲家被抄家,灭门。是那些曲家修士夹起尾巴逃命,从此再也不敢说自己的姓氏…… 曲言活着,就是为了让整个曲家为他陪葬。 ---- 感谢追文的小可爱v 因为又黄灯亮起才能一直坚持下来~
第85章 捌拾伍 曲言油盐不进,众人劝他骂他也不会对他有任何影响。他的怨念已深,不是谁说什么就能有所改变的了。 何况他只是个凡人,便是他幡然悔悟,也什么都做不了。阵不是他设下的,术法之事他也一窍不通。如果有谁让他以命相赔,他应当也会高高兴兴地引颈受戮。 众人见了这样,便也不再同他多说什么了。只剩下玄英道长一个人还在默默摇头叹息,“我竟是从来没有想过,曲家竟是这样在乎那个位置,我还以为曲家家主是真心诚意与我结交呢……” 旁人正要去安慰玄英道长,说这一切并不是他的问题。他们正道修士不曾执着于声名地位,便不会以这样的心思揣度别人。只是这些话他们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得那白衣魔修隔着一道薄薄的术法结界说道,“玄英道长自己都不曾真心诚意同他们交往,却指望人家如此待你么?” 玄英道长听了这话,脸色立时微变,好在他蓄了大把胡须,才不至于被人瞧了去。但他生怕自己当年联合曲家、谋取掌门之位的事情会败露,便不等那魔修继续说下去,朗声回道,“你莫要信口开河!你先前编造赵掌门和妙音仙子的事情还没有给出个说法,如今又要来栽赃我么!” 赵惠生已经半晌不曾开口说话了。哪怕是众人围攻小瑶山之时,他都是远远躲在后面的,即便他已经在心中把阳尘子千刀万剐了好几遍,也没有上前去落井下石,为得就是让众人赶紧忘记了他去。 结果他白白忍了这么久,那个狗屁玄英道长为求自保,竟然又把他拎了出来。这几乎让他恨得咬碎了一口牙去。可他还偏偏不能说什么,那个魔修看来是已经知晓了他全部的事情,他越是抵赖,等到一切被揭开,他就越是狼狈。只能是装得一脸严肃,好像那魔修说的都是另一位与他同名同姓之人做的脏事。 那魔修自然也明白玄英道长的心思,于是笑着说道,“你不必如此,你们一个一个我都不会冤了去。你怎么同曲家谋划,怎么答应他们,等你做了掌门便把你天清观的心法偷传给他们;又是怎么跟你师父保证,你没有争位的心思,只等局面平稳,便退位让贤……这一切,我本也不必多说。你与谁食言,便等你入了地府,自己去同他解释吧。” 天清观本就有许多弟子并不支持玄英道长,此时听了这一番话,便都冲了上来,要同他清算。玄英道长吓得连连后退,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身后的结界上。他已是个苍颜老者,又久居掌门之位,本是不怒自威的。但如今失去了傍身的功法,又面对这么多愤慨的门人,甚至连他自己的徒弟都没几个来帮他。他再想摆出掌门人的架子呵斥众人退下,自己那里就因着理亏而掉了半分气势,于是更加没人肯听他服他。 秦嘉这时又再次站出来吼道,“大敌当前!你们就这样窝里斗么!” 但那些天清观弟子已然失了约束,连自家掌门的话都不再听了,又如何会理睬她。 那白衣魔修还在一旁添油加醋道,“你劝别人时这样义正辞严,那你师父的事又如何说呢?我们这位赵掌门,即便是脸上带伤,也还是能靠着面皮便蛊惑了人去,着实是让人佩服呀。可是他骗得人家对他掏心掏肺,还丢了性命,转头却什么都不承认。小姑娘,这样的事,你又要如何处置呢?” 秦嘉虽不愿去信一个魔修说出的话,但她师父正当盛年却日渐衰弱,确实像是被人害了去。且她这时回忆起来,便发现自己关于赵惠生的那些记忆,好像都是师父同她描述,那是一个多么端方体贴之人。并不是没有什么旁的声音说赵惠生作为掌门并不称职,说他为人也很是傲慢。但美言听得多了,秦嘉便以为有心人在恶意编排了。如今想来,倒是她师父受了蒙骗。 秦嘉狠狠瞪了赵惠生一眼,直瞪得对方冷汗流下。她再转回头时,面上虽还有些痛苦的颜色,但终究还是不卑不亢道,“我同赵惠生的一切仇怨,都等铲除了你们永夜山的魔修后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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