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了他的声音看去,发现大殿深处有几级台阶,其上接着一个平台。台子正中的座椅上坐了一个人,只是他先前不声不响,又一动不动,根本就没人意识到那是个活人。 那人手肘搭在座椅的扶手上,单手撑头,静默看着大殿上的一切。他头上一根白色发带,身上也是白色长衫,脚下是同色的白底白靴,若不细看,定会疑心他是个带孝之人。 其余修士也许没见过他,但云毅、沈肆和秦嘉却都从同一段记忆中看到过他。 秦嘉的反应最大,几乎立时就要冲上去和这个人拼命,只是被云毅阻拦了去。 云毅提醒到,“秦阁主,小心有诈。” 秦嘉怒火中烧,甚至无法保持理智,与云毅好好讲话。她的愤慨和悔恨无处发泄,只能尽数泼给云毅。“还用小心么?他明显就是有所图谋!你们不就是因此才畏首畏尾么!” 她接着惨笑道,“你们还有需要怕的。可我已经没了。是他!是他杀了我阿姐。这世间再没有什么我不能失去的了!” 秦嘉说完便要再次冲过去,但这一次过来阻拦她的人却变多了。玄英道长和阳尘子都使出了术法,将秦嘉束缚在了原地。 他们几人虽然同为门派领队,但实力总还是有差别。秦嘉奋力挣扎,却还是不能挣脱分毫。她只能痛苦地嘶声道,“为什么连你们也要阻我……为什么!” 场上无人答话。有人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有的则是因为在冷眼看热闹。只有戒悲大师在人群最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只是虽没有人回答她,却有人过来劝她。 那个人竟然是李无常。 这位自称是散修的可疑之人,先前明明一味唆使众人上山,但此刻到了这殿内,却是真心实意地劝秦嘉道,“阁主,你说自己在这世间没什么不能失去的了。但你回头看看,你的那些门人弟子,你的纶音阁,就真的半点不让你留恋么?” 秦嘉听了她的话,脸上的表情似乎突然凝固了。她勉强回头,发现纶音阁的弟子们都已经摆出了攻击的姿势,仿佛她前脚冲过去,她们后脚就会跟上。 秦嘉脸上闪过些哀戚,可她还是冷声道,“与你们无关。这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仇。” 杨妧彤在人群中回道,“这怎么可能!师父,我们与你生死与共!”。她身旁的其他弟子也纷纷重复道,“对!生死与共!” 秦嘉不能再绷住表情装什么严肃,泪水几乎已经从她眼角滑落了。没有人再去同她多说什么。只是玄英道长和阳尘子解开对她的禁制后,她也没有再冲上前去。而是同其他掌门一起,列队排开,隔着那几个深池同御阶之上的魔修对峙。 见他们都安静了下来,那个魔修才终于打了个呵欠开口,“你们未得召见就擅闯进来,又只顾着你们自己的事情,把我晾在一旁,实在是对我不大尊敬。不过这次便也算了,我不与你们计较。”他伸手示意那正在为他捶腿的老宦官停下,接着起身道,“往后在天宫里见了我,可不能再这般没礼数了。” 他话音刚落,便有人啐他道,“呸!你一个魔修,还想上天做神仙不成?” 那魔修笑道,“我上不上得了天,做不做得成神仙,就不劳烦诸位挂心了。你们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能不能飞升吧。” 他恶劣地笑着俯视眼前的一众修士,“你们中的许多位,都已经同飞升,没什么太大关系了吧。你们还不知道么?”他迈步走下一级台阶,“我该从谁开始说起呢?” 他的目光瞥到站在最边上的赵惠生,“这位掌门沽名钓誉久了,便先从你开始吧。” 赵惠生听了那一句“沽名钓誉”,好像身子都震了一下。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知晓自己是不能让那魔修闭嘴的,不然反而显得他心虚,便索性默不作声,只听他说下去。 “便先讲讲从前的故事吧。赵掌门,你可还记得黄河之蚺?那可是你成名的一战。一只诅咒他人的邪恶灵兽,没有任何人敢去降服他,偏偏你敢。你说这是为什么?” 赵惠生并不理他,但云水间却有人听不得自家掌门遭人编排,大声道,“我师伯高义!哪怕付出自己世间珍爱,也要保护天下苍生!” “哈哈哈哈哈哈!保护天下苍生?赵惠生,你今年也有三百多岁了吧。你看看你周围这几位掌门,哪一个是你这样俊俏容貌的?你们这些正道修士,若想贮存容颜,怎么也要到金丹后期了。又或者是要等到修出元婴才行吧。这么多位仙君仙子,都已经现出了老态,怎么独独是你,看起来最多是个中年之年?你是那时的英才么?你就那般厉害么?” 他话说到这里,原先并不怎么细听他说话的人,心中也泛起了好奇来。尤其是一些年纪较大的,都有些疑惑了起来。这赵惠生当年确实不是什么大人物,从前他参加试剑大会之时,好像是什么名次都没得到的。怎么一跃就成了风云人物,做了一派掌门? “蚺蛇的内丹,好吃么?”白衣魔修笑着问道,“你那时已经一百多岁,连结丹的影子都还看不到。继续修炼下去,便要开始衰老,要变得丑陋。一直丑到你能随心所欲改换容貌为止。可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最了解自己修炼的进展,你可没有那样的信心。可这时有个天大的好机会摆在你面前,黄河的蚺蛇!它的诅咒,横竖就是要你把行将失去的东西提前送给它,可是杀了它,夺了它的修为,你就离得回自己的容颜更近一步。甚至还能落下一个济世救人的名声!哪怕我是你,也必然会这样选啊!” 赵惠生被他说得脸色变了又变。他原本打算,不管这魔修说什么,他都只咬牙不认便是。可如今他看看周边众人的反应,好像都已经信了大半去了,便是他再喊上一声,“一派胡言”,好像也没太大作用了。他想着算了算了,掉落一个虚名罢了,索性也不去辩解。 可那魔修并不曾因为他的沉默便放过他。 “只是蛇性本淫呀……赵掌门,你连个道侣都没有,那些月圆之夜,你都是同谁度过的呀?” 赵惠生只觉得头皮都发了麻,再也无法忍耐下去,大声喝道,“你莫要胡言乱语,扰我清誉!” “你的清誉?那纶音阁的妙音仙子不是替你保全了去?” “我师父?”秦嘉万万不曾想到,这赵惠生的事,竟还牵扯到了她师父。可是那是一个作古之人呀!秦嘉如何能容她被人编排…… “你把话说清楚!我师父如何了?不然新仇旧恨我同你一起算!”秦嘉大声呵道。 “哟。这位小仙子原来不知晓。你师父呀,是被这赵掌门骗丢了性命呀!” “胡言乱语!都是你编造的!”赵惠生向着那石阶冲了过去,但很快他便发现,自己的气劲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卸下了一般,浑身绵软了起来。本该是可以一跃数丈而出,可脚踩在地上,便觉得腿被灌了铅,再不能飘逸潇洒。 不止是他,场上的所有人都好像受了什么影响,突然灵气散失,就仿佛是身上存蓄灵力的经脉被人扎出了孔洞,再也不能包裹灵流一般。 “阵法!”玄英道长低吼一声,冲向了大殿的殿门。他使足了力气,才勉强把那门推开。接着便看到,门外广场之上,那些凡人士兵,都已经状若呆滞地聚坐在了一起,一个黑色法阵从他们聚集的地方扩散开来,刚好笼罩到修士们站立的位置。 “你竟是以这些活人做阵眼!” “不错,活人,而且是凡人。你想破阵,就尽管去把他们都杀了吧。”那魔修笑着说道,仿佛杀人一事对他而言,便是如此轻描淡写。 “这样的大阵……你是什么时候布下的!”玄英道长难以置信地问道。在这殿内的都是修真界的翘楚了,不可能让人在他们眼皮下布出这样的阵来。那便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个圈套来给他们钻。 “如果我说是从山下呢?” 玄英道长默默在口中念了一句,山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面上现出了惊惧的神色,瞳孔也急速扩大。“那些悬尸……是……我们……是我们开启了阵法!”他被这样的心计吓住了,但很快便追问道,“如果我们那时不烧尸首呢!如果我们直接上山呢!” “我自然有办法叫你们去烧呀……” 那魔修身后突然走出了一个人来。在场众人看清之后,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东方简。 那是窝窝囊囊,胆小怕事的药王谷领队,东方简。 ---- 开会摸🐟!昨天我的仓鼠一直在啃磨牙饼干……好大声QAQ被吵醒无数次……简直想把他炖了!(然而只能想想2333)
第84章 捌拾肆 除了几个药王谷的弟子还在大声喊叫着,询问东方简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其他的人都不再说话了。 这个局对方织得太大了。凡人、魔修,活人、死人。这世间能利用的一切都被他牵扯在了里面,一环一环又做好了精细的谋划,每一个关卡都布设的万无一失。 所以他们这些人,这一路上才没有遇到太大风险。因为那魔修要把他们拘在这殿内,要抽取他们的灵气,就不能让太多的人,折在这上山的路上。 从进这永夜山开始,就注定他们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注定他们要应了那小儿的歌来。他们是猴子,捞不到水中的月亮,只剩竹篮打水一场空。 修士们这时又抱怨起来,他们便不该来这永夜山征讨什么魔修,若留在自家仙门只等以逸待劳,哪至于到这个地步。那些掌门人不好说什么,可他们门中的弟子们却管不得那么多了,纷纷转向了小瑶山,质疑是他们有意坑害众人。阵法中的修士们眼下渐失功法,即便是那几个掌门人也都不再像原先那么厉害。于是那些发难的弟子们甚至直接围了阳尘子去,逼迫他给一个说法。 小瑶山众人不得不站到阳尘子周围,将自家师父、长老护在中间,防止哪个胆大妄为的人真的伤了他去。好在小瑶山多用剑,即便没有灵气加持,这一柄柄利剑也是可以伤人的。因此也没有哪个不怕死的非要冲上前来。但饶是如此,沈肆也已经愤怒羞愧得满脸涨红。他怒是怒这些旁的门派部分青红皂白,无端怀疑指责;羞愧则是因为,又是他自己多事,才连累了这么多人。 云毅同他一并站在阳尘子身前,这时也微微侧过头说道,“师父,是弟子轻信了别人的话,他们既然要说法,师父就同他们讲,是我……”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被另一侧的声音盖了过去。 “你们想要什么说法?你们身上有什么稀世功法修为,值得小瑶山的人甘心做饵来引你们上钩?你们难道不曾看到,他们自己门中精锐也都在这里了?” 小瑶山的人循声看过去,是秦嘉在帮他们说话了。如此关头,秦嘉还甘冒不韪替他们辩解,实在让众人都十分感念她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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