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肆想了想回他,“不好形容。像是灵流,但我当时斩开的时候,也不曾有灵气从中散出来,只是在那断面中回荡的。后来我向里面混了我自己的灵力,还涂了血以后,原来的那些就消失了。并非是溃散,是消失。” 云毅抬头看看天上,光团仍在闪着。这藤蔓当是由丰沛的灵气控制的,可现下在天上的那位鬼判恐怕无论如何都不会有这么多灵气。不然他同天君对战,应该不会几日便败了。也就是说,驭使着地藤的另有人在……而那个人的身份几乎是不必去猜的。他本也是在那传说的故事中有出场的,是那位地君。这时再推回过去,这地藤便应当是…… “地脉?”沈肆也想到了这一节,带了些迟疑的开口问道。 杨妧彤在他们驻足交谈的时候便凑了过来,此刻听了沈肆说这段不起眼的枯藤就是地脉时,便忍不住伸手取过来看了。 “也许是吧。但无论如何,地府都是会对擎天山脉出手的,估计就在这几日了,我们赶紧远离才是上策。” 杨妧彤回头看了看擎天山脉。她们这样寻人,速度自然就会变慢,即便已经走了近一整日,也还不够远。便是当真运气不好找错了方向,现在也是不能再折返去改换他路了。只能是照着这个方向继续前行,还能不能遇上她师父,便要看运气了。 她倒是不会闹什么“你们先走,不必管我”。云毅讲得道理都对,她即便不喜欢那个人,却也会接受他的观点。所以找她师父,其实也不过就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对云毅沈肆,甚至是被找的人来说,都没有太大意义。 若是真的因此而害的有人受伤,恐怕她师父还要生气她不识大体了。 于是杨妧彤便点头道,“先赶路吧。还有盈余时间再找人。” 再向前的路没有那么好走,加上他们着急,于是又变成了云毅和沈肆两人御剑,轮流带杨妧彤。也亏得这处空间机缘充盈,能吸纳的灵气也多,所以这样赶路也不怎么疲累。 只是离得擎天山脉远了,先前在那里驻守护佑过的仙尊也就少了。于是几人脚下掠过的村落便大多经受过了妖兽和地藤的夹击。 他们先前只在书中、传说中知晓这场战争,对那句“凡人几乎死伤殆尽”其实没有太大震撼。虽然知晓其惨烈,但总归是没有亲眼见识来得深刻。如今见那房屋坍塌,尸群堆积,甚至空中都弥散着尸首腐烂的臭气,便都觉得郁结于胸。便是还存了寻人心思的杨妧彤,也有些不忍再低头看那些人间炼狱般的景象了。 可他们却也心知肚明,凡大灾必有大疫,便是侥幸从妖兽口中活下来的那些人,也很可能会在接下去的数日数月里被疫病夺了性命。这样的元气大伤,必得要靠岁月去疗养……而这一切,为的不过是去争抢那遥遥天宫里,掌权的位子究竟归谁。 从来动乱里,最悲惨的都只是凡人。 有些人天生就没有炼化灵气的能力,有的从来接触不到机缘。他们并非都是自愿选择平凡,而是在他们面前,从来就没有选择。这些凡人就好像是墨点,若把人世的历史看作一本书,那每一个字便都是他们的骨血。写字的人不会去看砚中的墨滴,读书的人也从没在意那小小字块…… 飞出两日路程后,几人便算是到了安全的地方,不必再担心山脉倾塌会波及到他们了。可这种脱离险境,却并没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心情。先前看到的那些,虽已是千百年前的不可变更的往事了,却依旧会进到人的眼底心中。 杨妧彤没再张罗要去找她师父,而是建议继续前行,看看能不能遇到尚有幸存者的村庄,或者是接纳了凡人的仙门。他们这三个人,总归是能提供些帮助的。 再行一日,终于是在一山中见到了些凡人踪影。可那些人都已经被吓破了胆,根本不信是有人要来救他们。云毅几人越是追赶,他们就越四散奔逃。他们费了好大力气,才最终把那些人聚拢到了一起。 那几个凡人的戒心,在杨妧彤为他们一一施术治疗之后才勉强放下,但还是纷纷开口询问他们几人的来历。虽然云毅他们回得都是这些人没听过的地名,但好像只要他们答了,就能让那些人再安心一些。 他们原先的家园已毁,残垣断壁中都是些令人绝望的回忆,便是故土还在那里,却没人想要再留下了。云毅几人问询过他们的意见,最后把他们送去了百里外的河滩边,期望着他们还能重新繁衍生息。 后来他们又如此这般的救过些人,但加在一起却也不过三四十人口。这其中又有多少最终能活下来,云毅他们是想都不敢去想的。 救到第六天,有凡人指了天空道,“天上好像有条鱼……”
第63章 陆拾叁 云毅几人顺着那凡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一条大鱼的身影出现在了擎天山脉的方向。 擎天山脉已远,从他们所在的地方望过去,大部分都是隐在云雾中的,因此那鱼的身形也一样并不明显。若不是它仿佛在其中游动着,恐怕是会被当成一片硕大乌云的。 杨妧彤先前没见过那东西,于是也跟着那几个凡人一样疑惑,口中默默念着,“奇怪,那是什么术法么?还是什么妖兽?” 可云毅和沈肆却都惊在了当场。 他们见过那东西,就在离开海市的夜里。甚至还在那大鱼的肚子里住过好几日,吸收过它磅礴的灵气。 难怪……难怪它有那样丰盈的灵气,难怪他能长到那样的尺寸,有那样骇人的实力。 因为天地初开之时便有了它,所有的机缘、灵气,都最先滋补了它去。让凡人成为修士,让修士登上仙途的,都不过是被它吞食后剩下的残羹冷炙。那句与天同寿,说得并不仅仅是天上那团光亮,也是今时今日游荡在众人眼前的,这条通体黢黑的大鱼。 它是裂天之战中最后一个没有揭晓身份的存在。 它就是地君。 云毅和沈肆这时想通了先前的那些疑惑之处。 那大鱼为何跃不出海面?是因为它在裂天之战中败在了天君手下,被天君判罚,禁足于地界,不得擅入人间。恐怕不止是海面,所有他们脚下的土地上,都有天君的禁制,无论是哪一处,都不会容它探出头来。 它被困得久了,便苦思冥想,想出了一个借身份的方法。可他地府全是死鬼,哪有一个能站立在人世的身份给他,于是他这地君这么些年,也都没能在人世间重现。 修士不会活着入他的领地,但东海却不同。海域是沉于地面之下的,应当也算了地界的一部分。而海市的存在,让这些人间修士时常往返于其中。那一个个身份堆积在一起,便成了它的通行券,能帮他骗过笼罩在头顶的结界。恐怕也是为了吸引更多修士,地君便用术法教那海市常开了。他这样的实力,云毅自然发现不了他的破绽,会遇上后来那些事,便毫不奇怪了。 再说在鱼腹中时,那些潮湿的丝线,为何最终只裹缠了云毅和沈肆两人?而那个突然冒出的声音又为何会突然消失? 沈肆有些纠结地看向云毅,他其实知道些对方并不曾了解的东西,所以事关大鱼的一切他已经都想得清楚明白了。但这些话他不敢同云毅讲,不但不敢说,甚至怕云毅会自己想通……他身死之时,把那些记忆锁在了自己的神魂中,不留一丝一毫教云毅窥看的机会,只因那是关于“沈肆”的,不能为人知晓的秘密。 他的这份紧张,云毅当然感觉不到,后者仍是在自己的脑海中对整件事复盘,期望能找到一个圆满的说法。而后他似乎是灵光一现,突然开口道,“岚剑。” 沈肆没明白他的意思,却也不开口询问,只等他自己继续说道,“你我的岚青二剑,是由沾染了天君之气的灵石锻成的!地君那时是探到了岚剑内的残留气息,误以为我们是与天界有牵扯的人!” “你是……这样想的么……”沈肆知晓事情真相,便知道云毅想的其实离谱。但有一个谬误的答案,也好过让他再继续介意下去,于是便补充道,“有道理,应当是这样。” 杨妧彤没有那些经历,此刻看他二人又在一旁咬耳朵,便猜到他们知道些什么。于是跑过来问道,“怎么?你们是不是知道那鱼是怎么回事儿?” 沈肆瘙了下自己的脖颈,“说出来怕你不信,但那条鱼,应该就是地君。” 杨妧彤稍缓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沈肆刚才并不是同她开玩笑。但是这事儿却比个玩笑更让她难以接受。堂堂地君,就是那条在山中扭动着肥硕身体的大鱼?于是杨妧彤努力抗议道,“不能就因为地君还不曾露面,你们就随便指认吧。说不定这鱼是地君的坐骑呢?是他豢养的灵兽呢?怎么就一定是地君本人。” 云毅摇头,“因为他的实力。” 杨妧彤还想再说,他都还没出手,哪里看得出实力,但看云毅的表情,分明是没打算再向她解释什么的样子,索性也就闭口不说了。横竖最后几日,一切谜团也就都破开了。即便那大鱼真的就是地君,她难道就能阻挡他撞山么? 他们没有因为大鱼的出现而有所停歇,依旧是找寻凡人,然后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直到终于那一天,有什么东西伴着凄厉的风鸣声,从天界直坠而下。那大鱼立刻便游到了那坠落物体的下方,用自己硕大的身躯接住了他。 天君的声音遥遥传来,“吾弟,亦要与吾为敌?” 鬼判从大鱼身上站起身来,抹了一把口角血痕,随意的蹭在自己的衣襟前。倒不是他这人浪荡,而是他的前襟早就已经尽是干涸血迹了,不缺这一把了。他的面色原就是死人一般的惨白,此刻倒也看不出与先前有何分别,只是摇摇欲坠的身形,透露出他伤的不轻。 “不必与他多言!主君,我已失败,只剩那一条路可走了!”他对着那大鱼说道。 大鱼摇摆着尾鳍,似乎尚在犹豫着。 天君再次唤他,“吾弟,不可一错再错。” 鬼判也开口催促道,“主君!只这一次机会了!我已连命都舍去了!这千万年你等的还不够么!” 那大鱼似乎被这一句话催生出了决心,终于还是调转了方向,向着擎天山脉极速游去。他身形巨大,本该是笨拙的,没人能想象出这样一个巨大黑团疾行如风是个什么模样。但他偏偏就是这样灵巧迅捷,连天君想阻拦他的灵流都沾不到他的身。 他这样快的速度,又是那样大的体量,天擎峰这种本就是纤细狭长的山体根本不可能与他抗衡,急撞之下,立刻就从中段断开了。 地君并未停止,天擎峰边还有数座不及它高的小峰,虽没有擎天之势,但亦是可以略做支撑的。他的鱼身便如同在泥地里打滚般翻转,像搅浑一洼水一样,把周围的小峰也都撞断敲折。一座屹立千万年的硕大山脉,在他眼中好像不过是一个不够舒适的巢穴,他在其中扭动身形,便把那山体塑出了新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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