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意外,查尔斯又发火了:“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我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向他友好地眨了眨眼。
“安东尼难道暗恋您吗,亲爱的勋爵?”
查尔斯显得闷闷不乐。
“戴安娜家里的那群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但我猜那并不是真实的理由……这么告诉你吧,他以前帮了我一个大忙,不久又帮我一个倒忙……我们算是扯平了,但他却念念不忘。好吧,不得不向你承认,刚下飞机我就避开一群乘客揍了他。当时我还以为那样就能把他气跑呢。”
他的脸上逐渐浮现出厌恶之色。
“想让我行我素的美国佬听话绝非易事。”
我不禁好奇起来:“他帮了您什么忙?”
“他帮我找了个律师朋友,打赢了一场十分艰难的官司。你也知道,安东尼是个藤校的法学硕士。他毕竟年轻,业务能力也就那样,但律师朋友很多,联系业务能力出众的一位对他来说并不困难。”查尔斯叹息道,“至于倒忙……就是不久之后,我因为他失去了进入一切名牌大学就读的机会。他自以为是的一着臭棋不仅把卡尔·帕斯加德搞到苏格兰高地上吹了半年冷风,还给我安排了一份推脱不掉的苦差事。”
……这个安东尼可真是让我又爱又恨。他的眼神好像在这样说。
我本想在他面前多说些安东尼的好话,但事到临头又犹豫了。我已经从莱昂纳德那里知道查尔斯没有在藤校就读。虽然他没能如愿以偿,但过去他一定曾经不止一次渴求过那样的未来。他从高中就开始逃课去听那里的课。
如今提起那些话,查尔斯已经显得云淡风轻。他或许已经看开了,毕竟他是一位生性豁达的勋爵——但或许依旧念念不忘。可是我忍不住要为他被偷梁换柱的人生感到难过。
虽然查尔斯并不情绪化,但我依旧不愿追问,很怕会勾起他的往事,惹得他伤心。
“那份苦差事的确让我无可奈何。但这是我们的家族义务,我的家族不是天生的贵族……实话实说,我们的姓氏跟王室没有半分钱关系,却的确能享受到贵族家庭的权利。然而,你在任何一本书里都不会找到我们的头衔……毫不夸张地说,工作不仅是我们赖以为生的保障,更延续了我们的家族生命……至于现在我究竟在做什么工作,以后你会知道的。”他平静地答道,“我绝不会因此憎恶安东尼。但每当看到他在我眼前晃荡,我总是会心烦意乱。”
“为什么?”我勉强地笑着问他,“安东尼觉得自己跟您是朋友呢。”
“因为我从来不需要被硬塞给我的、施舍性质的关爱。我不是流浪汉,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安东尼的恩惠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查尔斯冷哼一声,把我推到镜子前坐下。
“难道您的挚友只有莱昂纳德·冈萨雷斯吗?”
“没错,只有莱昂纳德·冈萨雷斯!”他赌气似地快速答道。“因为我就是个喜欢跟裁缝交朋友的伪君子,这无可厚非!”
今天早些的时候,他兴致勃勃地提出想替我梳头发。但过了足足五分钟,他依旧叼着我的路易威登牌发带,握着梳子,皱紧眉头,仿佛正面对一道无解的数学难题。过了好久,他都不敢动一下。
看来,他也很怕一不小心弄坏我“至少价值十万欧”的美丽长发呢!我咯咯笑了起来。那副紧张的模样真让他显得像只警惕的猫。
我向镜子里的他眨巴眼睛:“请大胆梳吧,梳坏了也没关系,我的身价不在头发上。”
他不高兴地回答我:“那在哪,在嘴里?”
“您说的没错,的确就在嘴里。”我微笑着点点头。
这是个闪烁其词的答案。既可以指我唱歌祷告时的声带,也可以指我油腔滑调的舌头……当然,我心知肚明,最值钱的当然还是我的唾液腺。
他突然放下了梳子,小心抬高我的下巴跟我接吻。
他的吻又一次拨动了我的心弦。我揪住他的袖子将他反按到椅子上,将他困到身下一遍一遍进行法式湿吻,直到他因为窒息难耐地扯了我的头发才作罢。
“清晨可不是行事的好时机!”
我被他扯掉了一小把头发,但还是讪笑着点点头。我很明白,如果方才我的动作再稍微过激一些,没准又要把他勾到动情了。
“看来,你的确长了一张吃力不讨好的臭嘴。”他冷笑着把一绺红毛举到我的跟前,让它们轻轻飘落。“亲爱的克里斯蒂安,这些浓密漂亮的头发不要可以捐给别人……就比如熬夜秃头的程序员。”
我被他逗得乐不可支。
“话说起来,您的朋友朴惠勇也是程序员呢。”
“哦,朴可是位典型的程序员。他的工作比真正的体力劳动还要折磨人。他每天只睡两小时,血液里几乎流淌着冰美式。”查尔斯面无表情地答道,“不得不说,不列颠剥削外来者可真是有一手。他们把英国人的工位交给更勤快也更高效的外裔,用工资收买他们的青春和健康,还让英国人恨他们——可惜这些工钱最终还是要付给英国的医生。这是怎样一笔两全其美的划算买卖啊。盎撒人总是这样狡诈。”
“很抱歉我得插一句话。既然你们都生活在不列颠岛,难道盎撒人不算您的同胞?”
他立刻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
“一派胡言!苏格兰人是凯尔特人的后裔,你的地理学得真差劲!”
“好吧,很抱歉。”我轻笑着,把头埋到他的颈窝。“怪不得朴总是脾气暴躁……真不知道卡尔和朴惠勇之间,究竟谁更惨一点。”
“为什么一定要比惨?我希望别人的生活一个比一个更幸福。你也是,克里斯蒂安,我也希望你能得到幸福。”他郑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吧,无论如何,他们的悲剧因我而起,希望之后我还有机会帮助他们握手言和。”
看来他并没有对卡尔的不幸婚姻视而不见,我暗忖道。安东尼说的没错。这位正在与我热恋的勋爵完全配得上我的敬重。他的身上拥有怎样引人注目的美德啊。 ----
第55章 美国佬大战苏格兰佬
查尔斯·蒙哥马利是那么固执、那么顽强的人,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暴露自己的软弱——别说是我,他甚至不愿意跟他的母亲、手足、挚友吐露心声。我在他的面前掉过数不胜数的眼泪,但他从来没掉过一滴,除非在床上被做得痛了,才会泪眼朦胧地怒视我。在我的印象中,他唯一一次情绪崩溃的哭泣也只存活于安东尼·蒂瓦艾特的故事里。我甚至不知道那里有没有经过美国人的艺术夸张。
可是他要是一直不哭,别人就不知道他是会痛的了。当时我以为他是位真正的“苏格兰爷们”,时常感慨凯尔特人和维京人的后代居然能那么无坚不摧。但他终究也只有19岁,再怎么早慧他都需要别人的疼爱。我总是被他的外表所迷惑,忘记了这一点。
这是只步履矫健的苏格兰雄猫。他优雅、高傲,还有点神经质。他难以捉摸又天真无邪,诡诈圆滑却又稚气未脱,热情如火却又冷若冰霜。他的傲慢不是装的,但谦卑更不是。我时常觉得这是个极其矛盾又极其和谐的灵魂,的确就像他自己在《格拉伊基特勋爵》里面所写的男主角那样,相反的特质总被极其巧妙地平衡在他一个人身上。
查尔斯忠实地履行了他的诺言——让美国佬吃点苦头。如果他只是平淡无奇地走进戴安娜的别墅里,那自然会像往常一样不会引起多大轰动。但这一次不同,他事先喝了小半瓶威士忌为自己壮胆。
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苏格兰爱人喝得半醉。他的浅绿眼睛褪去了往日的明亮与纯净,被那微醺的醉意染得慵懒而湿润。他右手撑着脸,空出的左手漫不经心地晃着玻璃杯中的威士忌。
他只往烈酒里加一点点水。
苏格兰人和威士忌真是天造地设的绝配。他沉思模样总是略带忧伤,让我完全移不开视线。甚至哪怕让七年后的我再来评判,我依旧会说自己很难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好吧,如果他不是摩拳擦掌去揍美国佬的话,这的确是一幅很能吸引唯美主义者的场景。
“我喜欢喝点小酒(I like a wee swally)。”他恶狠狠地把酒杯砸在桌面上,磕出了清晰可辨的怒音,而且几乎要拍桌而起。“尤其在动手揍人之前。”
这个苏格兰佬的酒品不太好。进门的时候,他一把脱了自己的长风衣,丢到我怀里。当这微醺的苏格兰醉鬼大步流星走上前,单手揪住安东尼的衣领时,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喝酒了。
“安东尼,要是克里斯蒂安和我里面你必须得挑一个上床,你挑哪个?”
美国人一贯油嘴滑舌、玩世不恭,但此刻的笑容的确十分微妙。
“真难选。不过,我大概还是会挑您吧,亲爱的勋爵,硬气的男人哭起来更迷人。”
“那你尽管来试试。”苏格兰人阴沉着脸。 “安东尼·蒂瓦艾特先生,我发誓我会让你称心如意,好好满足你的征服欲。”
“好吧,说实话我也没那么想上你……”安东尼移开了视线,恰好对上了我的眼睛。
“哦,你是替自己的法国小男友算账来了。”安东尼冷笑起来。“但你这一套对我没用,蒙哥马利。你再这样无理取闹,我迟早有一天得上你年轻的兄弟。”
“我弟弟才13岁,你这该死的炼铜癖。”苏格兰人眯起眼睛,手指猝然发力,几乎要把美国人提着脖子拎起来。
比起这个,平日里他应付我的力气完全就是猫挠。
很显然这美国人已经破罐子破摔了。要不是怕在这里动手会引起骚乱,查尔斯肯定要在这揍他。
安东尼已经给他勒得接近脱力,但还是夸张地耸了耸肩:“没事,我不挑。你也行,克里斯蒂安也行,你弟弟也行……对我来说其实都一样。”
“我不是傻子。”查尔斯压低了嗓音,手指冷漠无情地勒得更紧,“你对我做了些什么,我比谁都清楚。滚出我的生活,安东尼·蒂瓦艾特。即使念及新大陆时期的情谊,我也最多放过你一次。”
美国人咳了好几声,无奈地挥挥手:“……好吧,随便你……别忘了这是我给你的特权,勋爵!”
众目睽睽之下,查尔斯冷哼一声,扬起他高傲的脑袋,像是只意气风发的猫科动物,跟他往日在此处内敛沉默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好极了。”多萝西心情愉快地在一边煽风点火。“我会用铅笔画漫画形式把你这副狼狈的样子忠实记录下来的,安东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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