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个由资本运作的、金钱至上的社会!
这不负责的受资助者葬送的远不只是自己的前程,更是许多像他一样出身低微的寒门子弟跨越阶层的唯一机会。如果群体因他一人失去了信用,那许多资助者就会望而却步了。
这种人出身下层阶级,却是下层阶级的敌人。按照我的养父伯纳德所言,“他破坏了游戏规则。”这样的害群之马放在家族里肯定是要被枪毙的。可怜的勋爵怎么不雇人揍断他的鼻梁、打歪他的下巴呢?这样他就再也没有足够吸引sugar mommy的赖以为生的美貌了。我愤愤不平地想。
没法抄近路,那他当然只能好好学习了。不过,我要是查尔斯,绝对不会再替他付一分钱。就让他去勤工俭学吧,资助人就该给他好好上一课!
如果一个手脚健全的男人对生活心如死灰才攀上个sugar mommy,虽说与我本人价值观相悖,但我理解。《Sunset Boulevard》演的不就是这么一出,倦怠毕竟也是人的生存本能之一。但要是他放着眼前的康庄大道不走,却偏要选最轻松的……抱歉,那我肯定会冲他翻白眼。更何况,他的身后还站着位情真意切的资助者呢。他怎么忍心伤害这样一位满怀期待的“五十多岁老绅士”!
我们成年人赚钱的方式千千万。钱没有了可以偷,可以骗,甚至可以抢——只要你想,赚钱的方式多的是,只是有多有少。不过,只要切记留心不要丧失了某些买不回来的东西。能用钱买到的终究只是商品,在我眼里没有一件是有价值的。
如果当年的我甚至现在的我有得选,结识的不是穷凶恶极的威尔吉利奥,那我就不可能走上如今这条出卖自我的路。这才是最让我义愤填膺的。我已经被威尔吉利奥搞得一无所有了,那家伙却在挥霍我羡慕不已的一切。
与恋人关系无关,哪怕当时我是以陌生人的身份目睹了一切,那我也一定会为查尔斯打抱不平,然后派出技术最精湛的打手,像揍一只麻袋一样暴打那个臭大学生。最后我至少要把他揍毁容,而且要叫他在床上躺半年。我要叫我的纽扣人用上能让他在医院里患上褥疮(无法自主翻身的病患易患上褥疮)的那种狠劲揍他!
我慢慢回想起了查尔斯以前偶或露出的那种迷茫而又无助的神情,现在我终于能准确读懂他想传达的意思了。
克里斯蒂安,别像其他人一样伤害我。
我看上去会是那种会故意害他的坏人吗?我绞尽脑汁地思索着。
好吧,或许确实有点像。
摸了摸熟睡的阿德里亚娜,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绝不会伤害他,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我要在跟他分手之前尽其所能地讨他欢心。安东尼说的对,他配得上我的敬重。
安东尼说太久了,大概是口干舌燥,端起装满覆盆子果汁的玻璃瓶一仰脖子喝空了大半。当他放下抹了把嘴时放下果汁瓶时,往日那副满不在乎又吊儿郎当的神态又回来了。他的身上再也没有了“藤校毕业生”的气质,以至于我都怀疑起是不是他刚刚给我编了个故事。
这下他死活不肯搭理我了,但我确信他知道查尔斯究竟在哪。
看来要想找到查尔斯,我只能求助于其他熟人了。戴安娜肯定不行,说不定她会笑话我连自己的男朋友都不照看。或许我可以在我的法兰西朋友多萝西那里碰碰运气。
多萝西待在天台上,嘴里叼着支铅笔,皱着眉头在画纸上比划。见我来了,她惊讶地看了看我怀里的小狗。
“帮帮忙,多萝西,请替我抱她一会。”
她放下笔,接过阿德里亚娜,落落大方地向我眨眨眼睛。
“当然没问题。但让我来猜猜,你来这里想做什么……”她微笑着。“你肯定不是来找我画肖像画的,那莫非是在找男朋友?”
“Oui(对).”
“那你可算是找对了人。”她站了起来,神秘地抓住身边的柜门,猛然拉开——“惊喜吧,其实是在这!”
藏在衣柜里的查尔斯被忽如其来的光线刺激得紧闭眼睛,一副被吵醒的不悦模样。这倒的确是个隐秘的藏身之处,毕竟谁能想到他居然会藏在衣柜里呢?好吧。他有些让人难以理解的怪癖,但这也情有可原。
他躲在了戴安娜摆在顶层阳台上的一座挂大衣的空衣柜里。这衣柜现在已经废弃不用了,成为了他的绝佳藏身之处。摸了摸这与别墅环境格格不入的旧漆皮,我有些怀疑她保留它的动机。
……不管怎样,赞美多萝西。
我半跪下来,拉开柜门探进身子。这个角度倒是刚刚好,多萝西那个角度什么都看不到了……其实我的这位朋友不爱八卦,对别人的恋爱经历其实是没有什么兴趣的。这样的举动只是我掩耳盗铃的掩饰——是的,现在是我感到羞怯,需要点什么用来遮蔽外人的视线。
他抬起绿眼睛,懒洋洋地打量着我。这副小猫似的模样不禁让我心跳加速。
我轻轻去握他的手:“查尔斯,为什么你非要躲在这种地方?”
“干什么?”
他无情地甩开了我,一脸不快。他是有些起床气的。
“没什么,只是我突然觉得,我真的很爱你。”我颔首低眉,双手握住他的左手,举到唇边虔诚地亲吻他的手指,还有小指上的戒指。
但查尔斯·蒙哥马利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动的角色。他微眯起眼睛,嗤笑着端详着我。
“说说看,你又搞什么名堂?”
我没回答,只用脸讨好似地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
我知道查尔斯从来不愿意自己被人可怜。他虽然很容易亲近,但本质上是一个相当高傲的人,脖颈宁折不弯。他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和施舍,他可是一位苏格兰公爵的后代。
“好吧,我知道了。”最后还是他先叹了口气打破了僵局。空出的右手小心抚上我的后脖颈,将我的脸颊凑得跟他更近了些,然后吻我。
“你又去听了些道听途说的八卦?”他轻声笑道,“我亲爱的,想听你就去听吧……不过,道听途说时务必注意真伪。我总要担心你会被什么怪人骗了。”
如果我有条狗的尾巴,那此刻一定已经摇得心花怒放了。
我感慨万千:上帝,我何德何能才找到了这么好的一个男朋友!
“看样子你们在聊悄悄话。”多萝西在不远处问道。“需要我给你们留点私人空间吗。”
“如果可以的话,谢谢你。”
“多么羡煞旁人的感情。改天或许我会送你幅肖像画。亲爱的勋爵方才跟我也商量了几句。”
“真的吗?谢谢……”
“别着急谢,我还连底稿都没起呢。”
多萝西颇为洒脱地摆摆手出去了。她知道我们不会聊得太久。
“My Little Nightingale(我的小夜莺).”我如愿以偿地双手攥紧他的手指,“为了我,别再把您的胸脯扎到玫瑰刺上去了,好吗?”
他喜欢奥斯卡·王尔德。据他的姐姐维多利亚所说,他名字里那个“奥斯卡”正是出自王尔德,因为他母亲在生育前格外迷恋阅读这位作家的作品。
这真是个很唯美主义的名字。
回去的路上我们顺道去了家宠物用品店,给布吕歇尔和阿德里亚娜买些狗粮和零食。当我站在货架前犹豫要买新西兰的哪款幼犬罐头给阿德里亚娜吃时,查尔斯却若有所思地盯着玻璃柜里展示的猫。
凑近了看,我终于看清楚那是只白色系的苏格兰折耳猫。绿眼睛,有张清秀标致的圆脸,约莫两个月大。它不怎么怕人,当过路人将手指按到玻璃上时,便卖力地伸爪子去够,一副恨不得要跟所有人回家的热情模样。
它的确很可爱。只可惜这种猫的基因里带着与生俱来的疾病。我之所以会这么说,只因为见我的养父养过。那只猫不仅有软骨病,还患有天生的心肌肥大,两岁不到就糊里糊涂地犯心脏病暴毙了。
我指了指那只小猫:“您是要想要养这个吗?我不太清楚不列颠有没有颁布过宠物店禁售幼猫幼犬的法律。不过,查尔斯,折耳猫是有遗传病的。”
“我只是看一小会。”他平淡地看着我。“再说现在家里都有两只狗了。”
我眨巴着眼睛调侃他:“那你一定是在试图跟同乡沟通喽。怎么样,它喜欢高地的炖羊腿肉吗?”
“克里斯蒂安,你知道我没办法跟一只猫沟通,除非我会魔法。”他终于笑了笑。“……不过,我猜应该是喜欢的吧。” ----
第50章 现在我只要你。
人类,的确容易在一大堆华丽的标签下迷失视线,从而忽略了一个人的灵魂。道听途说了那么多故事,我不知道自己爱的究竟是不是查尔斯,还是说只是自己想象中那个他。我爱他从不是因为我了解他,恰恰是因为我不了解他。是的,至今我对他几乎都可以算是一无所知。
我一直觉得,查尔斯·蒙哥马利的性格里含有某种夹杂着渴望、遗憾和悔恨的东西。它很温和也并不刺眼,不像曾经我的胸腔里时常有复仇的怒火在燃烧。很久之后我都想不明白那是什么。
熄灯之前我像往常一样轻轻碰了碰查尔斯的嘴唇。当我突发奇想,试图做些更出格事来撩拨他时,他居然闭上眼睛默许了我的僭越。
“我至今依然眷恋着你。”我伏在他的耳边告诉他,“无论你以后想要成为什么样,我都会一直爱你,即使你厌倦了,我依旧爱你,好吗?”
他淡淡地答道:“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想发生性关系、想接吻、想结婚生子,这是生存本能,充其量不过是激素作用下的惺惺作态。很遗憾,爱情在我眼里从来不是什么生活必需品。”
“激素作用又能如何?我希望我可以理解为连本能都在希望我爱你。”我依依不舍地亲吻他的脖颈。“难道您已经厌倦我了?好吧,亲爱的勋爵,只要你想,我随时愿意从你眼前识趣地消失。我是真的爱你,所以我不会让你为难……你呢,你已经觉得我的爱是一种负担了吗?”
“好吧,克里斯蒂安,你的确是个很单纯的梦想家。”查尔斯的嗓音里终于染上了动容和温柔。宛若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他用了念诗一般的牛津腔。“这样的关系是很不健康的,我还是不希望你有朝一日也要在我身上品尝到失望的滋味。”
我不明白他所说的不健康是指什么,但我并不愿意深究。现在我想要他,想要得快疯了。
我问他:“那您想要我现在离开您吗?”
74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