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知道冷漠的父亲不会回答吗?也对,以前的自己厌弃白榤到连两人独处都难以忍受的地步,怎么会去回答连自己都不在乎的问题? 白祈这刻突然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糟糕。然而不管他多糟糕多不合格,白榤依然追随着他,依然对他心怀期待。 “她已经死了,不在这个世界上了。”白祈对着那双清亮眼眸说道,他的声音低沉、仿佛从幽远的记忆深谷中发出。 当初挑选的卵细胞、它的贡献者是一位早已离世的异国女性。他讨厌人际交往,死者不会给他带来无谓的纠葛。而那些他不曾在意的、鄙弃的羁绊,他此刻选择了面对,尽管不是什么好消息,但白榤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力。 白榤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这个早已经从克威尔口中知晓的答案,而是他在白祈眼看到的一闪而过的东西,那是什么?愧疚吗? 他似乎,找到了可以推近两人关系的方法了。 “对不起啊白医生。”女孩们耷拉下脑袋,十分内疚地低头道歉,“我们不是有意提起您的伤心事。” “我们不应该乱问的,实在对不起。” 白祈奇怪她们为什么道歉,这种话题他会伤心吗?事实上,蚁巢冷库里存储着很多捐献者已死亡的性细胞。对他来说‘自然种’只是提供繁育资源的资源体,活着更好,死了也和他没关系,而且他也不觉得用那些细胞培育出的蚁种会为此感到伤心。 至于白榤会不会伤心,大概在情感上起码比冷血的自己多少会有些波动。 众人见白祈不说话,以为真的戳中他的伤心事,女孩们不敢再多说话,也不敢去问‘孩子’的下落,个个安静下来,心怀愧疚地吃起饭。 午饭在女孩们的沉默中结束,午饭过后沈辰又缠上白祈探讨知识。白榤无奈只好待在医院继续盯着两人,身边陆陆续续有护士姐姐过来传授求爱经验。 什么搭讪心理学、什么专攻妙龄少女土味情话……白榤想说你们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但看女孩们热情高涨的模样只好作罢。 直到傍晚,白榤终于能拉动白祈逃离医院。 “啊啊、真是的。”踏上青石路后白榤长长叹出一口气,“这里不管是病人还是医生就连护士姐姐都好可怕,你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 后半句话他是用恳求的语气说的,在他看来那间医院里所有人都动机不纯,都在觊觎他的宝贝东西。 “我不来这去哪?”白祈抽出被紧拽住的手臂,有些冷硬地反问道。 “回、回家啊,万城家……”白榤不安地回道,白祈好像有些生气了,他反思自己是不是过于干涉到白祈了,他可不希望再被讨厌。 白祈偏开头不再搭理他,他看向路边草丛,刻意把脚步放慢。 待在家没事做很无聊,而且还有一个让他讨厌的家伙存在,不知道那人现在还在不在万城家里。 想到这里他停下脚步,他不想回去,甚至有想转身走回医院的冲动。 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白榤忙拉住他,说道:“现在已经很晚了,他们应该休息了。” 白祈也不好意思再回去打扰,但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他站在原地发起怔来,一阵风刮过,还挺冷。 白榤脱下身上的外套给他披上,在给他整理衣领时低头询问道:“要不我们在外面走走,待会再回去?” 白祈没有回应,倒是挪开了脚步,在青石路上缓慢走了起来。 白榤乐呵呵跟在他身侧,日落之际,天边满是深红色的云霭,余晖撒洒在两人身上,在路面上映出两条紧密相依的长影。他们很少有这么平静的相处时光,平静美好到让白榤心低升起不安。 以后都能这样相处吗?散完步后呢?明天呢?是不是有又会远远避开他,那这一刻的陪伴怎么能慰藉接下来的漫长岁月? 他贪恋现在的美好,而他的欲望是庞大的,无止境的,心底那块海绵又在叫嚣着逐渐膨胀。 随着内心的风起云涌、那双清澈的蓝眼眸渐渐深沉、如同暗淡下来的夜空一般。 与之相反的粼粼灯光在村寨里逐渐亮起,就像点缀在林中的点点辰星,灯火与白雾交织、隐隐错错、似梦似幻。 白祈凝视这温和的光影不禁感叹道: “这里、挺美。” “这里的人用自己的智慧保持住了这份美好。”白榤看着灯火说道,随即他那双幽深的眼眸里闪烁起晶亮的光,他看向白祈问道,“想知道这个村寨怎么维持下来的吗?” “怎么维持?”白祈被挑起兴趣。 “听万城说,这个寨子里有很多壁难所,光这条主干道就有六个。”他边说着边打量青石路边的山壁。 “啊,找到了一个。”眼尖的白榤指着不远处的一堆草丛问道:“要过去看看吗?” 白祈点点头,他们走上前观察,这是一个被杂草掩盖住一米多高的洞口,洞内幽深阴晦,在昏暗的夜色中仿佛野兽的血盆大口。 “要进去看看吗?”白榤指着洞口,他弯起嘴角说道,“说不定有我们学习的优点呢,等回到蚁巢后可以搬用他们的壁难模式。” 白祈听他前半段话还挺抗拒,但听到后半句话时有些犹豫起来。为蚁巢作贡献,可是他从小就根深蒂固的信念,这个时候他不应该退缩。 “里面有灯吗?” “应该有的吧,”白榤思考一番回道,语气中带着引诱的意味,“避难所不可能没有灯。” 既然有灯那就没问题了,白祈弯下腰率先走了进去。 弯腰走了一段路后,里面的空间逐渐变得宽敞起来,甚至可够两人并排着直立行走。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白祈生出不安来,“不是说有灯吗?” “有的。”白榤边往前走边向洞壁四周摸索着,“只是我不知道开关在哪?” 白祈停下脚步,他朝墙壁摸去,摸到冰凉光滑的铁皮,这是一条嵌满钢铁的隧道。 前面是幽暗看不到尽头的隧道,四周是冰冷狭小的金属墙,还有身边那道看不清面容的黑色身影。 这一刻、他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住不流动了,肺腔里的空气也在抽失消散。 “据说这里的每条通道横穿了整座山,出口就在前面。”白榤摸索了半天没找到开关,他索性拉起白祈的手,轻声安抚道,“没有灯也没关系,我视力很好,我可以带你出去。” 冰冷的寒意顺着被接触的手指迅速爬满全身。他就像坠入冰窟般,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你怎么了?” 白榤压低桑音问道,他慢慢贴近,几乎把白祈压迫到铁皮墙上。两人距离极近,低沉的嗓音从他口中发出,喷洒到白祈脖颈。 “你在发抖吗?” 记忆中的恐怖画面随着这熟悉的音线全都涌进白祈脑中,那些狰狞的令人窒息的恐怖的记忆……他的两腿抖颤得厉害,蓦地一软、竟是一下子瘫跪在地上。 白榤俯下身,他高大的身影像一只黑色的巨型蜘蛛,张牙舞爪地悄悄笼罩住身下的猎物。 他伸出手掌握住白祈手臂,似乎要扶起他,但力道中带着强劲的进攻意味。那看不清表情的面容,渐渐化作记忆中狞笑着的恶鬼。 “你做什么!”白祈猛地甩开他的手,惊恐大喊:“为什么要我进来这里?”他惊慌得如蛛网上的虫子,无助地四处乱看寻找生路,直到看到散发着微光的入口,他立刻手脚并用往那个方向爬去。 曾经发生的一切,不过是白榤以前不懂事犯下的错误,他以为白榤认错了就改了。他以为他不会再惧怕这阴森的黑暗。 可笑的是白榤没有改变,而那些丑恶的记忆已经深深烙进他的灵魂,化作梦魇一辈子与他纠缠不休。 又要被戏弄了,被当做猎物生吞活剥。为什么他要遭受这种伤害?他现在对白榤还不好吗?那黄发青年说的没错,蚁种真是自私自利没有情感的东西。 逃吧,他现在能做的只有逃跑了,赶紧逃离这只恶鬼,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他! 眼看就要爬到出口,白榤却突然抓住他的脚趾、轻而易举地、把他拖进漆黑的深渊之中。
第54章 再次认错 白榤把他拽进怀中,紧紧抱住这具抖动的身体,他柔声安抚道:“不要害怕,不要怕我,我不会做什么的……” 紧密的肌肤相触,让白祈颤抖得更厉害了,他半张着嘴,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叫:“放开我,让我出去……” “别怕别怕……”白榤一下一下轻拍抚他的后背,“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尽管他的安抚温柔至极,怀里的人依旧颤抖不止,白祈脸色苍白得可怕,像是被吓傻了般,他怔怔看着遥远的入口,抬起无力的手臂朝那片光亮抓去。 “不要怕,不要怕我。” 他轻拍着那不住颤动的背,一遍一遍柔声哄着。 “我说过,我不会再伤害你。”白榤看着那双惊慌到失神的眼睛,他用哀求的语气试图钻进对方的防御墙,“我知道你还厌恶我,我做过很多错事,但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好吗,好不好?” 白榤知道此刻的行为很残忍,但他实在忍受不了白祈对他一再的抗拒,尽管心疼无比,但解决问题需要直面问题,他也只能狠下心来。 他希望白祈能在梦魇中平静下来,不管是以前做错事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原谅他、接纳他吧,他不想再被推开了,被当作瑕疵品厌恶抛弃,在这扭曲的世界中腐烂消逝…… 或许是那薄弱的入口光源给了白祈些许温度,他慢慢地平息了颤抖,他从光源处缓慢移开视线,待适应周遭黑暗时,一张泫然欲泣的脸浮现在面前。 没有记忆中的暴行,白榤在做什么?在道歉吗?他说他不是故意的,但是……仅存的星点理智告诉他还是有什么不对劲。 还没等迟钝的脑袋想明白,他的手被对方轻轻托起,一个湿润柔软的触感轻轻落在手背上。 白榤托着他的手,像一个向神明忏悔的虔诚信徒。手指前的脸庞满是悲痛之色,那双平时神采飞扬的眉此刻深深纠结在一起, 蔚蓝色的眼眸里布满了红丝和水雾。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想伤害你,我知道错了,再也不会那么做了,对不起对不起,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一滴眼泪坠落到苍白的手背上,白祈像被火焰烫到般抽回手,或许是眼前这人的姿态太过卑微,与记忆中的恶魔无法重叠,他恢复了些许理智。 “为什么……要做那些事?” 这个问题他之前也问过白榤,他知道白榤上次没有说实话,那不正常的状态说的都是疯话。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白祈垂眼看着他,语气恢复清明,“究竟为什么要做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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