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洛川已经见过……上次和我一起的是一个工作室的同学,我们经常一起做实验,上上个是我室友。” 洛川哦一声,嘴巴里都是甜味儿,回去的时候他一一地把点心都收起来,放在竹筐里,回忆起在京城见到温书郁的模样。 做实验需要穿实验服,很像医学生的白大褂,白色很适合温书郁。 每个月回来两次,假期堆叠在一起,他们有两天半的相处时间。 到京城火车十二个小时,买前一天的票,往返二十四个小时。 回去的路上夕阳正好落下,能够看到天边的一片绯红,卷起来像是鸡蛋黄,橙心的,他怀里抱着一筐温书郁做的点心,手指轻轻地抓着身旁少年的衣角。 高中后半段温书郁家搬走了,父母离异,温书郁只身一人,在当地租了房子。 温书郁租的地方离得不远,他在周六日总是不愿意回去,好在宋晚也总是忙碌,尤其在他支支吾吾说去温书郁那里之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了。 穿过梧桐巷,铃声哗啦哗啦的响,空气中是栀子花香,温书郁家楼下有卖切糕的店铺,味道总是传出好远,他抓着温书郁的衣角脑袋一点一点。 “洛川……”每当这个时候,温书郁总是去提他的后脖颈,把他拎起来。 “别睡着了,小心栽下去。”温书郁有些无奈。 在某个平凡的傍晚,晚风迎面而来,他迷迷糊糊地醒来,怀里的点心还在,温书郁把他抱了下来,他瞅到了门口旁边热乎的切糕。 温书郁会意,去给他买了两个不同口味的。 热乎乎的,甜丝丝,他吃东西的时候温书郁看着他,拇指轻轻地蹭过他脸边,他撞上那双黑曜石一样黑透的眼。 他在那一瞬间感到的情感,难以言喻。 “哥……我知道自己以后想做什么了。”洛川垂下眼,眼珠微动。 “嗯?”温书郁看向他。 “我想和哥这样……简单的生活下去。” 他的这番话引得温书郁笑起来,温书郁很少笑,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小弧度弯起,眼珠往下坠,变得深情而迷人。 眼睫密密匝匝落下来,光影从缝隙之中落下来。 “这是我人生中的必需项……我的人生先有洛川,才能有其他。” 平静的一句话,洛川直到睡前还晕乎乎的,他有自己的小床,却总是坐不住,半夜爬起来钻到温书郁那边。 “哥,我睡不着,”洛川小声说,“可不可以给我讲故事。” 床头有一盏小小的夜灯,温书郁坐起来,他手指抓着人,在微弱的灯光中临摹青年的眉眼。 温书郁拿起了床头的那本童话故事。 一整本书几乎被温书郁念完。 “上一次讲到小蘑菇随歌者远行,在吟诵之中重生……之后他们去了玫瑰经诗篇里的宏伟宫殿,歌者吟诵四方,直到死的时候,被埋葬在大雪深处。” “小蘑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待着歌者再次吟诵,在尸体旁扎根,一点点地枯萎,直到孢子散向四方。” 洛川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有些紧张,问:“小蘑菇死了吗。” 温书郁稍顿,对他说:“想听接下来的吗……先睡觉,下次再讲。” 洛川哦一声,他乖乖地闭上眼,在漆黑的夜晚撞进青年怀里,脑袋贴着对方的心口,听得到温书郁的心跳声。 “哥,下次什么时候回来。”洛川问。 这一次见面还没有结束,已经开始想要下一次了。 温书郁回答他:“暑假之后……处理完学校里的事情就可以回来了。” “大概八月二十左右。” 八月二十,洛川掰着手指算,还有一个多月,他在深夜听到了窗外的雨声。 夏季多雨,此时不过初夏,密密麻麻的雨丝卷着燥热的暑意落下,雨线如同珠丝一般,严丝合缝地侵入整座城市。 他听了一晚上的雨声,第二天雨依旧在下,空气中变得潮湿干燥,闷热的空气穿透窗户进来。 衣服没有晾干,他送温书郁到车站,从温书郁家到车站,途中经过鲤鱼巷,见到家门口的红色电话亭。 电话亭落在雨幕之中,变成了小小的一片模糊的红。 从十岁到十八岁,整整八年,他们的人生密不可分,时常短暂错开却又很快在下一个路口相遇。 雨珠啪嗒一声落下。 温书郁看向他,漆黑的眉眼在雨幕中晕染了一层湿气。 “洛川……有话要跟我讲吗。” 洛川眼睫扇起又落下,沾到雨丝的凉意,他没有开口,哪怕已经在心里已经预演了成千上万次。 “哥……下次回来告诉你。”他说。 目送着人进了车站,火车在嗡鸣中沿着轨道向前行驶,他的心脏声落在耳边,撑着的雨伞缓缓地倾斜。 雨丝落在地上,形成一小片的涟漪。 要讲的话已经体现了千百万次。 ——哥,我爱你。
第48章 雨。 接连不断的雨冲刷着整座城市,从八月初开始断断续续的下,到十五号开始,小雨转中雨,雨势隐隐的转大。 中南城位于平原中央,这座城市像是一座废弃亟待解决的巨大贫民窟。一座废弃楼层接着废弃园区,铁皮把道路阻隔,下水道在下雨时浮上水洼,散发着腐臭的味道。 风声呼啸着刮着两边搭建的铁皮棚,铁皮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音色,像是尖叫声和呜咽声夹杂在一起。 道路两旁的绿植被淹没,人行在路边,雨水淹没至小腿的位置,两边的共享单车被雨水冲刷走,冰凉凉的浸透皮肤。 天气阴沉沉的,天空像是一块倒置的灰色面板,残云卷着乌色在天空形成一片欲坠的浓彩,如今是白天,却好像要陷入极夜。 洛川出门的时候披了一身雨衣,他的雨靴到大腿的位置,回来的时候还是浸入了水。 “川川啊……今天不要乱跑了,好几个地区受暴雨影响信号失常,高速路口也停了。” 宋晚听了沈丽丽的建议,提前几天囤了吃喝,他们这栋楼因为暴雨水电都停了。 如果需要打电话,只能去小卖部那里的电话亭。 洛川看了眼雨势,这会依旧在下,密密麻麻的倾盆雨丝,落在地上织成了泛着涟漪的雨幕,大雨席卷了整座城市。 整座城市都变得雾蒙蒙的,如同一张深不见底的深渊巨口,随时吞噬着这座城市的一切。 洛川应了一声,他把雨伞放在一边,因为暴雨,补习班全部停止了,这几天不用去上课。 高铁站随时也有可能停运。 他看着窗外的雨幕,一直盯着看,不知道雨什么时候能停下来。更不知道温书郁有没有坐上车。 有没有看新闻。 鲤鱼巷坐落在老城区,这里的高压线一直安装的不好,老旧的歪歪扭扭地堆叠在一起,年久失修,一到下雨天极其容易出故障。 洛川盯着雨幕看了一天,他在雨势小的时候下楼,穿了一身黑色的雨衣。 视野范围里空荡荡的,除了雨幕之外没有任何人影。 雨水沿着靴面形成一道弯曲的水纹,他撑着伞,手指触及到冰冷的电话面板,置身在红色电话亭中,一个按键一个按键的按下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sorry……” 他十分钟下去一趟,打了十几通的电话,全部都没有消息。 大雨浸透整个电话亭,掩盖了其上的铁锈斑斑,电话铃声如同连接着他的心跳,在电话变成嘟嘟嘟的嗡鸣声时,他的心脏短暂地随之停止跳动了。 冰冷的雨,脑海里晕晕乎乎,抓着冰凉的手柄,莫名有些紧张。 白天到傍晚,没有打通温书郁的电话。 他一直在房间里坐着,东西都收拾好了,等到温书郁回来以后,他可以和宋晚坦白,他很想和哥住在一起。 要把他的童话故事带过去,还有他的睡衣,他这里还有很多温书郁的物理书,温书郁的笔记,还有他杂七杂八的小东西。 “洛川,灯都没开……还在房间里看书吗。” 没有电没法做饭,宋晚用煤气热了一些饭菜,端到了饭桌上。 桌上只有一根小小的蜡烛,蜡烛只照亮一小片,宋晚笑起来,“这真像我们小时候,我们那时候晚上都没有电,只能点蜡烛。” “今天就不用看书了,早点休息,”宋晚交代他,一边絮絮叨叨今天听到了新闻,“咱们这片停电了,听说不止咱们。” “靠近山区的那片高速公路被淹了,道路塌陷了一块,听说水深的能有三四米……现在还不知道伤亡情况。” “这两天就不要出门了。” 洛川的眼皮隐约跳个不停,他摸摸自己的眼皮,吃的饭没有味道,心情莫名不安。 没有记忆那么清晰的夜晚,半夜天空时不时地在耳畔落下一声巨大的嗡鸣,闪电划破夜空,照的半边天骤然明亮,像是一道烈焰从天而降劈落下来。 洛川翻来覆去的没有睡着。 床头是那本普林顿童话故事。 在闪电划破天空的时候,童话故事书的封皮被照亮,封面是身形变得透明的歌者,以及守护着歌者尸体的小蘑菇。 他等待到凌晨,凌晨的时候水势更加的深了,他在清晨去了楼下,打了第一通的电话。 电话那边是长久的嗡鸣声。 没有人接。 他在红色电话亭里伫立良久,雨珠从顶上的缝隙落下来,向下砸落在他的脸边,透出一片冰凉。 从鲤鱼巷前往火车站,有五公里的距离,由于道路两旁积水,没有办法打车,他隐约记得路,在无数次前往火车站的路上。 他看过两旁的风景,见过路过的环形建筑,见过曲线环绕的高速公路,以及火车站附近的巨大写字楼。 从家走到车站,一路上都没有什么人,雨衣被雨水浸透,和他的衣服粘连在一起,混合着雨水和汗水,湿哒哒的往下滴水。 他知道自己的狼狈模样,却有些顾不上,走到火车站花了一个小时,在他经过的地面,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火车站已经停运了,轨道被洪水淹没,地下疏通管道在此时化为虚有,整座城市被雨幕吞噬,风雨之中一切都变得渺小。 只剩下几个零星的工作人员。 “你好,您是来找人的吗……火车站已经停运了,不再接待旅客。”工作人员告诉他。 他张了张嘴巴,单独和工作人员交流令他有些害怕,可他已经走到了这里,身上的雨珠在啪嗒啪嗒往下滴。 “我想找人……”洛川声音很低,一开口嗓音有些沙哑,“我哥……他昨天坐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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