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是所有伙计中跟在陆长清身边最久的,一听他这口气就知道他心气不顺。 立刻哭丧着脸道:“这怎么可能呢,我对您的忠心,那是日月可鉴啊!” “我在审判时故意对您无礼,主要是为了做给别人看的。您不知道,我来这儿之前,有人给我偷偷打过招呼,要把此案扣死在您的头上。对方来头不小,我是担心我要是显得偏向您,对方又在后面搞些小动作谋害您。小的对您是一片赤胆忠心啊,您怀疑谁也不该怀疑我啊!” “是吗?” 老黄愁眉苦脸:“当真如此啊。我本来是打算提出搜魂之术后,随便搞个什么幻象敷衍一下大家,就断定您无罪了,可没想到您……” “您为什么要提出入问心镜啊,我在司裁殿这些年,每日经过时都能看到那面镜子,那面镜子给我的感觉……”他搜肠刮肚,找了个形容词:“实在是十分可怕。” 他每次经过,都感觉自己的一切心思都被镜子照射而出,无所遁形。 陆长清看着他:“我在公审时反对搜魂,当然是因为信不过你了。” “你一肚子坏水,说不定会趁机动什么手脚!” 老黄大喊冤枉,陆长清只是冷笑一声:“你的心思,我还不了解?” 老黄杀人如麻,不是个好东西,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何况,无论是谁,他也不会放心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托给他。 老黄又干巴巴的解释几句,见陆长清一直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终于闭嘴了。 安慰道:“现在审理的主要是您杀害长老的事情,只要您没杀害长老,问心镜那关应该也能闯过去的。”应该也不至于照出其他的问题吧? 不料,陆长清却反问道:“谁告诉你,我没杀长老的?” 老黄:“……” 他震惊得差点失去了声音。 “不是,您……” “应虚长老真是您杀的?” “不是,杀就杀了……您还提什么入问心镜啊?您这是生怕被人审不出来是吗?您不是答应过凤宗主,要低调行事吗?” 因为太过震惊,他一下子抛出三连问。 陆长清敷衍道:“行了,放心好了,我已有准备,问心镜审不出来的。” 老黄无语:“您莫要轻视它,它可是神器啊!若是被审出来了怎么办?”凤宗主远在天衍宗是相救不及了,就算来得及,他也打不过魔尊啊。 “我相信它审不出来的。”陆长清十分自信,但也思考了一下:“若是它真的审出来了……” “如何?” “我娘从小就告诉我,凡事要多责怪别人,少反思自己。” “?” “若是它真的审出来了,那就是它的错了。” “?”
第19章 这不是那妖僧吗 很快,启用问心镜的申请被批下来了。 老黄带着陆长清去了司裁殿。 司裁殿宫宇巍峨,牌匾高悬,象征着神法宗的一切公法。 牌匾之上,有一面脸盆大小的黄色圆镜,镜身古朴,边角的花纹有些模糊。 它高高在上,俯视云端,掌一切微毫。 所有人,不管有无亏心,见它之后不由浑身一凛,灵台清明。 启用神器仪式自然不是老黄一个区区的审理令能操持,本次主持神器问心仪式的,乃是与陆长清有过一面之缘的蓝长老。 蓝长老似乎已经完全忘了陆长清,神色十分冷淡。 他郑重无比的请出一块玉牌,掐了个法诀,玉牌一分为二,一团幽光从里面飘出,融入悬挂于牌匾之上的问心镜上。 顿时大放光明。 蓝长老朗声道:“今日请神器问心,有二问,一为药珠之失,二为应虚之死。” “请降神通!” 收到指令之后,问心镜的光芒再涌,不过这次尽数冲陆长清而来。 很快就将请他卷入镜中。 陆长清被摄入镜中。 一片黄蒙蒙的空间里,遍布着无数的镜面,在里面可以看见无数大大小小的自己。 从头到脚,一切都无所遁形。 陆长清尝试伸手去触摸身旁的一面小镜子,手指却只穿过一片虚无。 在他惊异之时,有一道声音沉声道:“今日二问,药珠之失,神器之死,请实言。” 对方“请实言”的字语落下,陆长清瞬间觉得自己被什么笼罩住了,动弹不得。 不是对身体,是对神魂。 就连抬起一根指头都费劲。 明明没有受到任何刑罚,他却凭空生出无穷的压力,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滴落。 他无用的挣扎了一番,却根本不起成效。 他只能看着自己不受控制的张嘴,说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不曾偷盗药珠。” “不曾使计杀害应虚长老。” 他说的全都是实话,药珠确实不是他盗的,是狗子盗的。应虚长老不是他使计杀害的,是直接砍杀的。 他问心无愧! 许是陆长清太过理直气壮,一团黄雾在他身边转了半天,愣是没找到他对这番说辞的半点心虚。 但神器又怎会被他言语蒙蔽。 声音停顿了一阵,又道:“不对!” “不对!” “不对!” “药珠虽非你所盗,但的确在你之手!” “不曾使计杀害,因为你是直接杀害的!” “你便是凶手!” 陆长清道:“不对!” “哪里不对?” “你不对!” “?” 陆长清冷冷道:“你为问心镜,你的职责是查人心,明真相,而不是抓凶手。抓凶手之事自有司裁殿干,你非要插手别人的职责,实乃越俎代庖,牝鸡司晨。你的职责就是明悉真相,你就说我说的是不是真相吧?” “……” “真……真你个头!你之所言虽是实话,但故意避重就轻,缺失重点,我指出来是为了避免大家受你蒙蔽!何错之有!” “天地万物,各有其性,各有其道。道法自然,如日月轮转、四季更替、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三界变化,各遵其律。尔既为神镜,明鉴真假为尔职分,多余之事切勿再做,否则万物皆如你这般,必会扰乱天道,致阴阳不调,四和不继。届时天灾人祸,生灵涂炭,全都是你之罪过!” 莫名其妙就被安了个罪名的镜子:“……” “……你、你抢夺宝物在先,杀害师长在后,罪大恶极,天理难容,还不诚心悔过,承担罪责。居然还敢在此处大放厥词,诬赖于我!” 陆长清冷冷道“我若有罪,自有定责。但是现在重点是你,难道你不觉得近年天下灾祸越发频发了吗?是不是都在你每次多管闲事之后?” “根本没有此事!”声音已经有一丝气急败坏了。 “你只是自己不愿意接受而已!真相在前,你再自我蒙蔽也是无用,亏你还是明鉴真相的神镜,居然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吗?你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屏蔽一切,该发生的还是在发生。” “……你、你你不要转移话题,现在是在审你!” “真的是我在转移话题吗?还是你自己内心深处不愿意接受真相呢?醒醒吧,如今众生皆苦,百姓蒙难。你虽为魔宗的法器,但神器都是承载天地运道的灵物,承天之泽,便该履天之责,护佑众生,而不是为一己之私在这里搅风搅雨,搞得鸡犬不宁!格局放大一些好不好?” “……” 见镜子被他质问得哑口无言了,陆长清叹口气:“我言尽于此,你好好反思一下吧。” 镜子被他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它反思什么反思! 说得它还真有错一样! 镜子这么多年审问了不少人,都是隐于云雾之后,洞彻人心。 但今日它终于现出了真身! 真身冲到了陆长清面前。 它倒要看看,哪里来的臭小子,居然如此牵强附会,混淆是非! 它杀气腾腾,气势汹汹,恨不得将陆长清给弄死! 然后它看到了陆长清的脸。 然后它整个镜子如遭雷击! 脑海一片空白。 “你、你你不是……那、那妖僧吗?” 这回轮到陆长清头上飘出一个问号。 “什么?” 镜子犹如被火燎到了一般,神色惊恐,像风一般的跑了。 真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陆长清整个人都迷惑了。 这镜子怎么了?妖僧是谁? 镜子风一般的跑了,没办法,不跑不行啊。 它吓都快吓死了。 镜子这些年,身为神通广大的神器在神法宗可说的上是备受尊敬,它也一向眼高于顶,不把这些寻常修者放在眼里。 结果今日,居然见到了那个魔头! 它那叫一个怕啊。 说起它和这魔头的渊源,那要从五百年前说起。 它本是源自雪绝山的一块冰石,万年冰雪凝成,后被九州第一炼器师陶冶子所获,熔炼成神器鉴心镜。 是的,它原本的名字叫鉴心镜,神通无数。可知正邪,辨人心,破万厄。 后来陶冶子将它送给了时任魔朝第一大将的神机将军顾玄策。 顾玄策身为魔朝第一神将,战功赫赫,脚下白骨成山,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做自己一正道神器的主人,说来有些讽刺。 不过它神通能除邪破厄,但它自己并无善恶,它只忠于自己的主人而已。 于是它一直好好的待在顾玄策的神机营发光发热,凭着本身特性,也屡立奇功。 一日,顾玄策麾下排名第四的巽使找了过来。 这位巽使位列神机将军麾下八使第四位,也是唯一的女将。 她此次上门,是求它一事。 让它来查一个人。 那人为梵音宗佛子,圣僧妙法。 梵音宗乃是佛宗,梵音宗的佛子自然是佛门大家。 相传这位佛子含莲而生,三岁能通读大方光佛华严经,七岁时便口诵佛经渡化百余马贼,救护一城性命,十四岁时转修梵音宗圣典洞音无量经,至今已一百一四十七年,佛法高深,佛性更是深厚。 不过佛子一向只在梵音宗修行,不问世事,怎么会和魔朝的巽使扯上关系。 巽使脸色有些奇怪,还是对它说明道:“三年前,主上奉命清剿第三桃花岛,误中了桃林的桃花毒。主上早已修成神功,万毒不侵,但此毒诡异此毒纠缠,主上中毒之后修为停滞,甚至受心魔所扰。听闻梵音宗佛子洞音无量经,能破世间万邪,使灵台净明。为了彻底驱除此毒,于是主上便遣人去请了梵音宗佛子来为主上驱毒,此为前因。” 她口中的“主上”,便是魔朝第一神将顾玄策。 佛宗一向对魔朝不假辞色,说是“请佛子”,恐怕是把人给绑架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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