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陈岁安成功被威胁到,他瞪着眼睛,胸膛不定起伏,半晌败下阵来,抽着气儿懊恼地说:“看看看。” 赵渡低头撤开被子。 果然红肿还没消退。 他有点僵,端详地看了两秒,少顷说:“对不起。” 这惊如天来的一声对不起简直把陈岁安给砸懵了。 “你你你你......其实......不疼......我骗你......的......” 赵渡二话不说,拉开床头抽屉拿出药膏。 陈岁安一把抢过:“我自己来。” 赵渡也不说话,也不反驳,就那样静静看着他,看得陈岁安发毛,看得他在心里检讨自己是不是语气太凶了。 所以说缘分呐,人就是一物降一物。 “哎呀烦死啦,抹抹抹!”陈岁安重新把药膏塞回赵渡掌心,丝毫还没意识到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假惺惺。 当浓稠冰冷的膏状抹在身上时,触感和肌理都十分清晰。 陈岁安下意识打了个寒噤。 浅浅淡淡的暗香混杂着草本植物的天然清新味道随着温度肌肤扩散挥发,逐渐在昏暗卧室弥漫开来。 在一层层轻拢慢捻抹复挑的折磨节奏里,陈岁安慢慢脱力,神不知鬼不觉靠回床头,半阖着眼睛终于反应过来。 “你故意的是吧?” 赵渡衣冠楚楚坐在床沿,他半张脸隐匿在阴影里,半张脸露在昏暗光线中,高挺的鼻梁就是那道泾渭分明的交界线,硬朗的眉眼镇定自若,在有条不紊的动作里他抬眸看来,不动神色的说:“药是要上的,话也是要问的。” 陈岁安抓着枕头,绷着呼吸:“赵渡,你真是个混蛋啊!” “嗯。”他说:“姓谢的是谁?” 好家伙,在这里等着呢。 一天一夜哭了痛了肿了,仍然不依不饶。 “忘了......” 赵渡沉下脸:“叫什么名字?” 陈岁安欲哭无泪:“真的......嗯~” “......忘了。” 赵渡巧劲儿抹着药膏,提醒道:“再想想。” “唔......” 卧室热潮滚滚而来,卷着听不到的气儿,腻腻地让人沦陷。 “想清楚了吗?” 要死! 陈岁安感觉自己要死了,他咬住一截指节,崩溃地努力在混乱不堪的脑海里搜索。 谢什么? 谢......楚? 谢......玉? 谢......阮? 他断断续续发出急促的喘息:“真的......忘了......” 眼看着人眼角红起来,黑如漆墨的瞳孔盛着汪春水,被疾驰而来的东风吹皱,荡漾着波光般散开。 眼看着人真不行了。 赵渡陡然停下,旋盖好药膏瓶口。 陈岁安又觉得自己得救了,与其在油煎火燎中失守,不如在意犹未尽中清醒。 他根本还没来得睁开眼睛,就让连人带被的抱在怀里。 “还疼么?” “还要不要继续?” 陈岁安在赵渡怀里虚虚睁开眼睛,简直快被气笑了。 “放开!” “别乱动。” “我要说脏话了!!” “说,我不介意反复擦药。”赵渡无动于衷,“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解释清楚。不然往后每一天的擦药时间,都可以来这么一次。” 陈岁安骤然出手,报复似的拧了一把赵渡环在自己身上的手臂。 讥讽道:“你在威胁我?” 赵渡淡淡说:“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更多的我认为,我只是在鞭笞你。” “呵!”陈岁安气笑了,阴恻恻反问:“你是不是觉得只有你会擦药这一招?” “你信不信我也这样对付你?第一次是在木屋,第二次是在灵堂,现在是第三次!你每次都是这样,你信不信——” 赵渡突然低头,两人额头对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嘴唇擦着嘴唇。 他垂下眼帘,极为浅淡勾了下嘴角::“欢迎之至。” 陈岁安汗毛乍现:“无赖!!!” 赵渡神色不变:“别撒娇了,不是不给你摸,太肿了知道吗?” “...........................” “我真的.......求求你别说话了,我......他妈!!!”陈岁安几乎要跳起来,“我是因为这个在撒娇,不,我是因为这个在生气吗?!” 这副怨怼的模样直到下楼用午饭,陈岁安依然没松弛下来。 总而言之,就是: 【赵渡讲话他先说。】 【赵渡夹菜他转桌。】 【赵渡盛汤他不喝。】 ...... 日后温暖阳光照耀大地,从遥远的几十亿光年外穿越洪流,无可阻挡地来到宇宙岛,它掠过最高的雪峰山巅,洒在树冠叶尖,透过不可见的尘埃,跋山涉水的来到落地窗前。 无声注视着这座仅有一座家宅的静谧街区,无声注视着餐厅里某个调皮捣蛋鬼,无声注视着某个扶额无奈的高冷酷哥。 他们多年轻啊,他们无时无刻不向外释放着强大生命力,哪怕多少云波诡谲的事件正在隐秘角落里发生,哪怕在密集交流的通讯电话里有着多少阴谋策划,都没有入侵破坏彼时欢乐的他们。 所以,当时两人都未曾领悟到一点。 这是那段得来不易的岁月里,他们人生最快乐的轻松时光,现在,这份来之不易的领悟在几十年后被放置眼前。 所以才会有那么深刻的隐痛和哀伤。 其实每每回溯,现实中的人都是非常难受的,就像猛地一把力量将你拉到少时,体验了时光概念,再一晃已是二十四年之后,曾经肆意生长的心境悄然荒芜布满沟壑,这种浓烈的撕裂感,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刀刀不见血,却刀刀致命。 陈岁安静静看着回溯里的这一幕,想逃离,他静静说:“走吧,下一层地狱。” 他脚步蹒跚,如同被上了发条的木偶,头也不回的穿透这栋大宅房门,看也不看赵渡,宛如丧家犬似的垂头朝浓郁的灰雾里走去。 与此同时,光怪陆离的回溯里涌出一道清晰的调笑。 “我说真的,怎么有人不会做饭啊?只要掌握调料使用方法和烹饪温度,为什么会有人做不好一道简单的奶油蘑菇汤啊,哈哈哈哈哈。”揶揄简直快溢出回溯,陈岁安哈擦干眼泪花儿,意犹未尽的打趣:“听说你曾仅用40分钟学会了一门晦涩语言,这么聪明,为什么40分钟做不好一道奶油蘑菇汤啊,哈哈哈哈哈!!!” 赵渡表情精彩极了,在一种难以言喻的语气里认真问:“很难吃么?” 陈岁安顿时爆发出一阵更加惊天动地的笑声,在上气不接下气中断断续续地摆手::“不不不,做得很好,只是以后别做了。” 以后。 是分道扬镳的以后么? 作者有话说: 鞠躬
第65章 石压地狱 一百名婴儿,24年前我哥杀的 十八层地狱——第十一层石压地狱。 石压地狱是指若在宇宙岛无差别杀戮婴儿, 无论是何原因,如婴儿天生呆傻,残疾或是将婴儿溺死, 抛弃。这种人死后打入石压地狱。为一方形大石池(槽), 上用绳索吊一与之大小相同的巨石,将人放入池中,用斧砍断绳索反复垂砸......无固定刑期,直到赎完罪孽为止。 判官为:乌略。 灰雾中,一望无际的石池鳞比栉次排列开来, 此起彼伏的舂动不绝于耳。 这些受刑犯要么已经被无休无止的舂动砸成肉泥,要么被压得心肝肠流,石池边缘乌黑难辨,散发着阵阵腥臭,那是起落飞溅出来的人肉,千百年来经由腐烂、消弭, 干涸浸沁进石头层层纹路。 白鹤一个人已经在这玩了好几天,没有手机没有手环, 早就等的不耐烦,要么跟痴傻的游魄们玩躲猫猫, 要么跟乌略拉家长里短,当然乌略显然知道上层申冤地狱所发生种种, 他的家长理短, 都是建立在讨好白鹤和不想死的基础上的。 判官也有轮回, 于执行部部长和裁决团任期一致,都是百年为基准, 只要你按时按质完成工作任务, 那么你就可以回到永乐土的宇宙岛享受人生, 要是完不成,地球人称之的KPI,那么你就只好在暗无天日的自属地狱“苟活”。 “你当初犯了什么事,在这层地狱待多久了?”白鹤问道:“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你?” 乌略颇为年轻,并不如某些判官有着很明显的老态,他甚至非常年轻。 很奇怪,判官会老,但不会死。 他攒着卷宗,谨言慎行回答:“当年我大意......让我还在襁褓的孩子冻死,我后悔不已,想要自杀却又被救下,当时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灵魂即将破碎湮灭,是机制救了我,判罚我到了这里赎罪。” 白鹤更加纳闷:“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有几万年了。” “卧槽,几万年?不是吧,如果没记错几万年前宇宙岛才进入五级文明时代,现在是十级文明,这么多年难道你的罪还没赎干净?” “其实这里所有判官都回不去了,我们永远也回不去。”乌略苦笑道,“有罪者下地狱,我们冷眼旁观他们痛苦的受刑过程,我们......何尝不是施刑者?” 这番话说的绕来绕去,白鹤想了两秒:“我知道地狱可以维持破碎灵魂,我哥曾经这样做过,现在那人还在孽镜地狱里。不过你在申冤地狱待了几万年,一点办法都没想过吗?还有你说施刑者,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乌略眼神沧桑,带着饱经风霜的疲累,拖着嗓子慢慢说:“最开始那几百年什么办法都想过,我们十七层判官集合在一起。” 白鹤打断他:“等等,十七层?少了谁?” 乌略摇头:“十八层判官,他从未出现过,我们连他名字,甚至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白鹤思考了会儿,没想出所以然:“你请继续。” “我们自认罪孽已经赎够,日复一日的等,等来的是机制派游魄传话,他说还不够,也曾反抗了几百年,换来不断加码的刑期,所以后来我们认命了。”乌略说,“地狱里消息闭塞,宇宙岛发生一切我们都无从知晓,偶尔会从犯人的判决书看上一两句才了解外界。” 他长叹一声:“你父亲他还好吗?” 显然,判陈岁安弑父的申冤地狱判官泥卢都没与他通气,他还不知道陈正在多年前就死了这件事。 白鹤避而不答,捡另个话题说:“这么说起来你们也挺可怜,不过既然你们也被机制压迫,为什么还要为难我哥呢?上十层有几个不听劝的最后死了,嗯……你也知道我出手杀了一个,为什么你们就不愿意好好放行呢?等我哥和裁决。”他赶紧住嘴,话锋一转,“等我哥回到宇宙岛或许有办法让你们重见天日。” 乌略十分惊惧白鹤这样说,解释道:“因为有的人还抱有希望啊!如果我们不按规定执行,岂不是彻底没希望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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