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说什么?!”仔细听,陈正不由得拔高音量,声线却在颤抖。 陈岁安凝视他几秒,姿态那样轻,轻飘飘地好似在诉说一件虚无缥缈的奇闻异事。 “人类害怕机制,而机制害怕时间。” “对么?” 陈正顿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世间万物,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你们所追求、所欺骗大众的,终会大白于天下。”他低咒般:“你们妄图打破基因锁,违背伦理倒施逆行,终会被反噬,不过你放心父亲,届时你一定会死在我手上,这是作为血统传承者为你所保留的最后的尊严。” “你!!!!!!” 陈正语无伦次目眦欲裂,胸膛不停起伏,怒吼:“你这个不孝子!!我当初就不该救你,养你不如养一条听话的狗!24年的苦心栽培想到栽培出一个没有孝心的废物!” 陈岁安莞尔,旋即扶额懊恼道:“我不能有爱心,但我得有孝心?” “我们是亲人,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我带给你无上荣耀和能力,你永远不能这样做。”不知道那句话踩中了陈正痛处,他暴跳如雷,反反复复强调:“你不能弑父,你不能弑父,我是你父亲!!我们永远有亲情血脉羁绊,你永远也不摆不脱,那是你刻在骨子里的标签!” “亲情?”陈岁安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放松地靠在椅背,十指交叉,扬起的头颅高傲又矜持:“亲情是存在的,也是有重量的,但当利益重量大于亲情时,天平就会向利益倾斜。父亲,这也是你以身作则授受给我的啊。” 陈正破口大骂,毕生所能想到的脏话尽数用在了此刻。 “我就不该生你这个狗东西,出生就该把你掐死!” “………” “………” 陈岁安静坐在餐椅里,半垂着眸子,静静聆听。 十多分钟过去了,肮脏龌龊的话音从未间断。 他一动未动。 人生有很残忍,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贪嗔痴,失荣乐。 可是哪样都比不上在一次次抱有希望的试探中亲身领悟到——父母不爱自己的这个事实。 这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事。 “……狗都知道摇尾巴,老子养了你这么多年亲手推你做上执行部部长位置,你还想造反,跟赵渡上\床换你那飘渺的机会……” “够了——”陈岁安低吼打断。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他给你许诺了什么,还是说你凭我给你的基因长了一张蛊惑人心的脸,让他对你死心塌地?”陈正不依不饶:“如果是这样,我劝你干脆去找机制试试同样的办——” 话音戛然而止。 陈正下巴被陈岁安死死握着——咔嚓一声脆响。 他被卸掉了下巴,彻底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太阳潜移默化地躲在云层后,光线暗淡下来,连带着餐厅也陷入一片寂静。 “父亲。”陈岁安捏着陈正松垮的下巴,缓缓撩起眼皮子,原本神采奕奕的漆黑瞳孔如此刻光线般暗淡沉寂。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陈正,几秒后才慢慢松开手,轻声说:“这些年来发生了很多事,无论是母亲也好小斐也好,逝者已逝,我已经没有办法,唯独还剩你和陈邈两位亲人。还记得12岁那年你带我和母亲一起去见机制,说我是陈家千百年来最有“察”天赋的人,我记得我那天很高兴,很得意,也是从那天起,我背上了接任部长的使命。” “这些都是你赋予我的,父亲。” 这番话说的很是诚恳哀切,陈正都忘了复原下巴。 “可是那时候的我还不懂,为什么母亲会满面愁容,这不是一件很高兴的事吗?她摸着我的脑袋问我以后想做一个怎样的人,我大声说执行部部长,然后她就跟着机制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陈岁安动了动眼珠子,木然地望着陈正。 “父亲,当年机制许诺了你什么?”他温和地拉过陈正宽厚的手掌,交握着,如小时候那般低敛讨好,语气很轻很轻,几乎是气音:“我出双倍,你来当我的狗好吗?” 陈正暴怒,反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空气似乎都在震颤回响。 巨大的力量直接导致陈岁安在那瞬间偏向一侧。 “^*%#+……”含糊不清的脏话里溢出一连串,陈正还想继续扬手却忽然瞪大了眼睛止住。 因为陈岁安捏碎了屏蔽仪。 “忘了提醒,两分钟后执行部的人将会击毙你,以擅闯裁决官私宅的名义。”他好整以暇地站起来,偏头闻了闻衣袖长的的血迹,又用舌尖顶了顶麻木肿胀的口腔内壁,惬意地深吸了口气,接着才慢悠悠斜睨着陈正,毫不在乎地说:“还不走吗?” 随着屏蔽仪的碎裂,世界顷刻活了过来。 一时间,天空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盘旋噪音,数十根速降绳索被扔下,执行部的防空部队以标准下降方式稳稳落在房顶。 与此同时,街的那一边。 无数车辆公务车辆抵达,刹车、落锁、关门,上百名执行部部员包围了整栋小楼,持枪上膛瞄准一气呵成,他们的热成像上出现两道橘红人形。 如果陈正有透视,那么就能看到此时身上聚集了上百道猩红光点。尽管他看不到,却一丝不落地听到。 陈正死死瞪着着陈岁安,咔嚓一声自己复原了下巴:“希望你能活到最后。”接着摔门走了。 门外有多热闹,门内就有多死寂。 陈岁安方才在陈正面前有多强势,现下就有多暗淡。 精致皮囊包裹腐烂的身体,腐烂的身体里感染了疲惫的心。 骄傲不允许懦弱。 可现下无人,可以停一停,歇一歇吧? 12年了,他累了,真的很累了,累到不想呼吸。 他任由割破了的脚底鲜血流,直到逐渐弥漫成圆滩。 黄昏时分赵渡才会回来,这么长的时间来得及将家里打扫干净,来得及买一副同款碗筷,来得及假装今天其实是一场父慈子孝的平和之谈。 陈岁安认命地闭上眼睛,彻底没了力气,陷在背椅里。 突然门铃响了,他想装作听不见,但是这道敲门声敲了很久,掷地有声。 下一秒,门自己开了。 有人逆光而来,光影中有道熟悉的轮廓。 嗅觉比视觉更加灵敏,流动的墨香窜入鼻腔,有微风拂动停在身侧。 陈岁安睁开眼睛,浅浅地无声地冷漠地勾动精致的唇角,强提着精神,笑的冰冷又苍白:“午时未到,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他仰起头,自下而上平静地看着面前赵渡。 他漂亮到甚至有些戾气的面孔上,每一寸五官都透露出,只有野兽受伤后才独有的混合着凶狠和嗜血的神情。 可是当他自下而上看人的时候,又会不自觉地有一点点那种委屈脸的感觉。 更别提他白皙的左侧脸颊那难以忽视的细长伤口。 相由心生,是不是平时他总是很委屈? 赵渡一双冷漠犀利的眼睛一寸寸扫过陈岁安脸颊,那狭长优美的黑眸染上一层薄薄的寒冷冰雾,凝视许久,他却什么都没问。 半蹲下,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没事了。”接着握起那双赤脚仔细查看,返回楼上提了个医药箱下来,屈膝跪地,一点点用镊子取出脚底所有碎渣,上药,包扎。 轮到脸上药时,陈岁安下意识避让,嘶痛了下。 等到疼痛缓过,他侧开脸,绷起下颌线让滚动喉结乍现一瞬。 这若隐若现、近在咫尺带着温热的皮囊直面地呈现在眼前,在无意识中释放了强烈的“攻击”信号。 可是那脖颈上还有干涸的血迹,那么细、那么脆弱。 只要伸手就能掐住,然后就能看到白皙的皮肤涨红,呼吸开始急促,得不到新鲜空气的肺部会痉挛,然后会不受控制地张开嘴露出滑腻的舌尖祈求。 再没人看到的视野里,赵渡背脊几乎是在瞬间僵住。 也就在这时,陈岁安呼完痛,再次仰起头主动靠近,闭眼等着继续上药。 薄而软的眼皮,抿着的嘴唇,不稳定的呼吸,修长的脖颈,领口锁骨那道小小的凹陷延伸进睡衣里。 一切都是那么的若隐若现若即若离。不由让人心头生出种隔靴搔痒,抓心挠肺的迫切。 以至于赵渡久久都没有动作。 等待许久的陈岁安察觉到异样,睁开眼睛嘴唇微动:“怎么了?” 屈膝半跪的赵渡深深朝他看去,眸光暗了一瞬。 “美人计很老套。”他沉着脸说。 陈岁安歪了歪头,疑惑地鼻音“嗯?” “但很管用。”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开始火力全开
第28章 蒸笼地狱-倒V结束 我跟他是仇人,恨都来不及。 “你曾经跟他还有这样一段对话呢?”白鹤转过身上下打量陈岁安, 幽幽地又问了句:“孽镜地狱到此为止,你有什么想法吗?” 那面孽镜此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带孽镜地狱的判官楼也不见踪影, 四周只剩遮天蔽日的铅灰浓雾。 “没什么想法。”陈岁安环顾四周, 思衬两秒:“这一层地狱为什么赵渡消失了?” 这层地狱发生之事超过前三层许多, 例如:超级大厦2层6号房的惊心动魄、裁决团名下医院特护病房里的难以启齿、如杀胚般曾经的自己、以及最后发生在餐厅里那段隐秘的对话。 “他的来去我无权过问。”白鹤十分好奇,忍不住问出声:“你好像对这位判你下地狱的裁决官很关心哦?” 听闻这话,陈岁安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走吧,接下来每一层都会很难过。”白鹤十分老成地拍拍他手臂。 十八层地狱第五层——蒸笼地狱。 孽镜地狱是指在宇宙岛以讹传讹, 陷害,诽谤、辱骂。这种人死后,则被打入蒸笼地狱,投入蒸笼里蒸。不但如此,蒸过以后,冷风吹过, 重塑人身,带入拔舌地狱。 耳畔呼啸而过的冷风吹乱了陈岁安额发, 他双眼放空,茫然地看着头顶越来越远的孽镜地狱, 在急速下坠中,他开口问:“孽镜是不是能照一切罪恶?” 白鹤盯着他看了几秒, 似乎在思衬答案, 最终迟疑地点点头。 “宇宙岛将犯人判往星球监狱之前要生抽他们的灵魂, 灌注到新肉/体再服刑是吗?” 这下白鹤明显不愿回答,不过陈岁安已经知道了答案。 “孽镜可以照出一切。”陈岁安反问:“那如果有人连灵魂都没了, 是不是就照不出?” 肉眼可见, 白鹤倒吸口凉气:“大哥,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陈岁安猝然一笑,那笑容狡黠无比,“我只是在确认,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赵渡所构建的临时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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