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浸沉,暮色四合。 这栋小楼很久没有迎来这么多人,可惜跟热闹一点也不搭边。 陈岁安缓了片刻,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口,用曾经的熟悉动作打开了熟悉的门,接到了熟稔的人,再没有‘回来了啦想吃什么。’‘家里什么买台电视,天天对着一堵书墙快自闭了都’‘对了冰箱里有刚买的冰淇淋,要吃么。’‘知道知道就吃一个。’ 门开了。 他淡淡说:“进来吧。” 两人默然折回客厅。 他又说:“坐吧。” 心揪着疼。 郁弥清郁段陈邈三人坐在长条沙发,陈岁安赵渡对立而坐,中间之隔了张什么都没放的小茶几,却像隔了条银河。 五人各自沉默,气氛吊诡到窒息。 于此同时,落地窗外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三儿在外头野了几个月......正扑棱着翅膀,绿豆大的眼睛正隔着落地窗瞅着众人。 陈邈起身拉开条缝隙,三儿迫不及待挤了进来,先是沿着8米挑高的客厅飞了转儿,接着落在赵渡肩头,好奇地打量他半晌,啊,认出来了! 憋不出好屁的鸟喙上下磕嗒了下,问。 “会说话不?” 众人:“......” 又扯着嗓子喊。 “还要怎么熟,因为没睡你?” ................. 睡了,反而不熟了。 郁弥清轻咳一声,“既然都找到家里来了,你们自己好好谈谈吧。” 话毕他起身欲走,却被赵渡叫住。 “外公。” 陈邈郁段:“......” 郁弥清没有应,当然也没就此离开。 面容年轻辈分大在宇宙岛非常常见,不过外公这个称呼从赵渡口中叫出,先不论是否有资格叫,反正听起来格外突兀。 “您帮我劝劝他吧。”他无可奈何地说,“我管不了他了。” 陈岁安心都被捏紧了,反复拉扯,拉扯出血,带着细细密密的抽疼。 大约活得太久,对万事见得多,也看得更透。 郁弥清不轻不重:“管他干什么?他是你的谁?” 是啊,你管他干什么? 他是你的谁? 郁段和陈邈眼神频繁交换,都快转出火星子!就当他俩以为赵渡会被这番不留情面的诘问,怼的退缩或者哑口无言之时。 赵渡笃定回答:“他是我的人。” “生来就是我的人。” 三儿蹲在他肩头,学舌:“我的人,陈岁安是我的人!” 郁弥清笑了,用一种接近悲悯的目光,同情地看着赵渡,同样笃定的口吻。 “那你怎么不了解他呢?” 是啊,连他走后你都不知道他会去哪,你真的了解他么。 “还不走留在这里看什么笑话?”郁弥清拉下脸,冷眼扫过施展眼神大法的陈邈郁段。 “哦哦哦,走了哥,大侄儿,走了走了......” 郁弥清临走前说:“你们之间我无权加以干涉,这声外公先应下了,什么时候真正有立场,什么时候再叫。” 赵渡怔忪一瞬,接着很快反应过来起身相送,以晚辈姿态恭恭敬敬送到门口。 “您慢走,改天上门再向您赔罪。” 郁弥清停在廊前灯下,整张脸陷在阴影中不可捉摸,颇为老辣地责了句。 “聪明可不是你这样用的。” 赵渡:“是。” “不要利用我的长辈身份或者你母亲给他施压,妄图让我管他,你觉得管得了?他连他老子都杀,所以裁决官,急病乱投医的小心思就省省吧。”郁弥清说,“你掌握裁决大权,判尽天下刑罚,见过肮脏人心比谁都多,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赵渡明显愣了下,局促着:“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己琢磨吧。” 说完,郁弥清带着一脸吃瓜的郁段和三步一回头的陈邈走了。 随着房门关上,仿佛也带走了外界所有动静,屋内静得连彼此呼吸都可闻。 同往日晚饭后的悠闲时光,赵渡折返回来,坐在陈岁安身边,拉他手指揉他指尖,无限讨好,想近距离靠近又在硬生生中忍住,低声叫他。 “宝宝。” “今天在电话里说的是气话对么?” “是因为裴瑎在场,你跟他做了交易,所以只能狠心对我绝情是吗?” “现在他们都走了,你也安全了,你可以告诉我地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你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如果不想住在南半球,住这里也好,我陪着你。” 陈岁安无动于衷。 “如果不想回答也没关系,不问了,等到你想说再说,我都在,好吗?” “小斐我也不过问了,我陪你一起去地球接她回来好吗?” “我什么都不问,回来我身边好吗?” 赵渡越说越低,越说越低,低到尘埃里,他慢慢屈下身蹲在陈岁安脚边,拉着他手,哀切地叫他名字。 企图唤醒陈岁安最后一丝心软。 那总是宽阔平直的肩线垮塌不已,高傲矜贵的头颅微微垂着,手背根根青筋虬结,嗓音止不住地颤抖。 “求你了,好吗?” 陈岁安淡漠地转动眼珠,不动声色咽下一口猩甜,视线往下,轻飘飘落在赵渡身上,“你真的想知道吗?” 赵渡赶紧说,“不,我不想知道。” “可我偏偏想告诉你!!” 说完,陈岁安猛地起身拽住赵渡手腕往地下室走,交叠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整个地下室幽深狭长的走廊。 ——嘭 “来吧,不是一直想知道吗?我统统告诉你!”陈岁安一脚将精钢所制的大门踹开,“听好听仔细了!一个细节都别落下!” 他拽着赵渡来到指示灯闪烁不停的量子计算机前,指着大声说:“知道维兹荷尔屏蔽膜吗?” 维兹荷尔屏蔽膜,是指由维兹荷尔坍缩式引力波构成的不规则力体,可以使任何能量信号划过屏蔽膜而无法渗透到内部,从而起到屏蔽作用,是区分监狱星球和普通星球最重要的手段之一。 简而言之,维兹荷尔屏蔽膜就是监狱里的高压网,犯人永远也无法自主突破。 “很熟悉是吧?我们第一次在会议厅见面,就是因为我故意毁损了这玩意儿。”陈岁安将这台量子计算机拍得砰砰作响,“而这台东西能无视维兹荷尔屏蔽膜,也是我与小斐这么多年来唯一的联系方式。” 赵渡微微震惊。 陈岁安见到他如此表情,冷笑一声后又拉着赵渡站到桌前,手指飞快地点开通讯器。 霎时,全息投影幽蓝的微光在黑暗中亮起,投射浮动在半空之中。 他当着赵渡面,没有避讳地输入那串烂熟于心地公钥。 一段文字赫然跳进视网膜。 来自2023年3月16日,PM:17:40 【FF:不要急于报仇,烂掉的水果会自己从树上掉下来。】 四个多月前。 紧接着是陈岁安回复的: 【别怕,等我。】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到底在干什么吗?现在我告诉你!” “我从没忘记过小斐,是我亲手送她去的地球!家族强迫我和她近亲结婚,为了巩固陈家血脉,让权柄更加牢固地掌握在自己手里!” “上任当天回溯你也看到了,我和小斐不愿意,他们就一次次明里暗里逼迫,我没有办法,在上任那年跟她约定,把她送往地球,杀死机制和陈正再接她回来!” “我韬光养晦直到彻底掌管执行,整整两年!我才将陈正和机制埋在里面的钉子连根拔起,在这过程中,我发现仅凭我一人能力难以办到,可我太想摆脱家族控制,所以故意接近你,就是想利用你的实力背景与机制和陈正抗衡!” “实话告诉你,十二年前消失的两千多万人我不仅仅拿到了王志的名单,所有名单我都拿到了!王志的确是漏网之鱼,我也的确被他蒙骗和背叛了两年!但消失名单上的签名Godfery我知道是谁,就是机制!自始自终我都明白他在干什么,他与陈家勾结,从宇宙岛搜罗那些无家可归或者贫困潦倒之人,陈家人,也就是陈正,他负责抹去这些人记忆,由白色制服运送岛地下基地。” “再由机制培育他们的基因,提取ERV病毒!” “宇宙岛人人永生,多么辉煌又令人向往啊!” “可惜机制没有永生能力,它是个吸血的怪物,他需要注射这些ERV病毒才能活下去,他在宇宙岛大肆开采人矿!” “我曾经想了很多办法想要与他抗争,但都无果而终,所以我盯上了你!” “你们赵家的震慑、临时世界就是机制死敌!机制不敢控制你们也控制不了你们!从一开始的会议厅,到后来我都是故意钓你上钩,让你一点一点发现这些秘密,我再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机制,这样一来机制会坐不住,会抽出手来对付你们,一旦出手,势必会有产生冲突!” “而我,只需要从中作梗或者浑水摸鱼,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予机制致命一击。” “可惜......”陈岁安惨淡笑了声,“你对机制没有那么感兴趣,接触过后,反而对我更感兴趣。” “我发现这一现象,顺势而为,在你面前故作姿态勾引你,你很快就动心了,而我心灰意冷,因为你再也没有追问王志,再也没有追问过机制!” “利尽而交疏,你对我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所以我要抛掉你。至于现在么,裴瑎能给我更多好处,他能给我更多,更快帮我摆脱机制,所以合作对象从你变成了他而已!” “从头到尾我都在利用你,现在明白了吗?” 赵渡显然不信,很快抓住字里行间关键漏洞。 “既然你明知道机制在干什么,那为什么还要让生化团队提取ERV?既然是利益关系,为什么要与裴瑎接吻?!” 是的,提取ERV多此一举。 “很简单,徐坛本就是我的人,他一面帮机制做事,一面也帮我做事。”陈岁安微微一笑,“至于接吻,全靠我这张脸啊,裴瑎对我的兴趣不比你少,跟谁接吻不是接呢?跟谁合作不是合作呢?只要达成目的就行,我不在意付出任何代价!” “你不就是例子吗?短短半年相交,以心坚意定著称的你就愿意为我做任何事,至于比你差的裴瑎,我相信他只会更快。” 赵渡抚上陈岁安苍白汗湿的脸颊,“不是这样的,你不是这样的人!虽然你没有说过喜欢我,但是不是的,你不会这样对我。” 他捏住陈岁安双肩,剧烈摇晃起来,声嘶力竭地问:“不是说过要教我做饭吗,不是说要给家里换电视机吗,冰箱里的冰淇淋还有很多,晚饭你还没做!!!”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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