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决官可舍不得杀你。”裴瑎直击主题,不急不慢地说着,同时游离在情绪之外,观察对面人的反应。 “话说这会儿他应该已经查到我们前往的目的地,你就不怕他找上门来?” “我回自己家难道还要向他报备?找上门来又如何。”陈岁安懒得撩动眼皮子,换了个舒服姿势,撑着头,窝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 “听说老情人见面分外眼红。”裴瑎浅啜慢饮着布里格纳克,不咸不淡地试探,“据我了解,你不是心坚意冷的人,要是他仍然像刚刚在裁决团走廊上声泪俱下的求你。” “你——狠得下心吗?” “没什么狠不下心之说,跟谁合作不是合作?从前合作对象是他,现在只不过从他变成了你而已。”陈岁安懒怠地眨了下眼皮,黑如点漆的瞳孔微微放大,他透过舷窗眺望着蓝天白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我不也一样么?” “你悄然违背机制命令,偷偷在我脑子埋炸弹,想让我生就让我生,想让我死就让我死,还特意删除了这段记忆。”说到这里,陈岁安舌尖顶住口腔上颚,缓缓擦刮了下。 尽管那道细小伤口早已愈合,好似仍然残留着巨疼。 所以说世界上的巧合就是这么巧合。 要不是赵渡把牙刷捅进陈岁安嘴里造成内膜破损,要不是赵渡咬得他口腔遍布伤痕,或许在医生团队和精密仪器检查下,这道细小伤口会被发现,从而推断出脑部手术的确存在过,只不过不是开颅,而是从隐秘的上颚进行。 陈岁安似笑非笑地看着裴瑎,“还在基因里编排指令,控制我的意识主导我的行动,想让我生就让我生,想让我死就让我死,想让我杀谁就杀谁,这种被他人牢牢掌控在手里的感觉实在不太妙啊。” 话落,裴瑎抛出一枚巴掌大的黑色引爆器,碾在指尖把玩。 “等你从机制本体提取到ERV血清,我自然就会把这个东西交给你,在此期间我劝你不要妄图开颅,不然这张好看的脸被炸成碎片,可就不好看了。” 陈岁安冷哼一声,彻底不想搭理。 瞧着他不说话,裴瑎迟疑片刻,无法控制地自己问出心底,那个最想知道的答案。 “明明这件事与赵渡毫无关系,你完全可以说实话,为什么要在下潜器主动吻我,故意让他看到呢?惹怒他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说不定哪怕他知道你被我控制,依旧愿意无条件帮你,在他的帮助下你的安全甚至还能得到极大保障,为什么偏偏这么绝情呢?” 欲与人绝,言中恶语。 非无情,而是深情也。 裴瑎永远也不会明白其中深意。 “因为信不过你,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陈岁安说,“你敢保证除了交易,不对我意识做点其他什么?” 裴瑎假作恍然大悟。 “真是深情啊。” “没什么深情,也没什么绝情。”陈岁安看上去快要睡着了,“当然也不排除我跟他玩腻了,想换个人玩玩而已。” 裴瑎佯装问:“谁?” 陈岁安倏地看来,漫不经心地说:“比如你啊。”倏地,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幸灾乐祸笑出声,“估计你未来日子会很难过,他可不像我这么好的脾气,任你拿捏。” 裴瑎顺势接话,并未理会明晃晃的嘲讽,而是问起上一句:“陈部长,怎么玩,像你跟赵渡一样玩么?” 陈岁安挑眉:“你好像对自己很自信。” “其实你自己不察觉,你的脸,你的一言一行,举手投足都能吸引无数目光,被你注视过的每个人,视线和呼吸都会不由自主地跟着你走,我观察那些人很多年,他们没一个不想占有你,乃至暴力侵犯你。” “所以我在想,如果某天我们超越合作关系进一步发展,裁决官会不会杀了你,毁掉你这个祸害。” “你可以试试看。” 裴瑎不停瞧着桌板:“唯一能肯定一点,无论我们何种关系,他都会杀了我。” 陈岁安兴致缺缺:“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既然危险早就如影随形,不如提前跨过这步,在死亡来临之际。”裴瑎手肘撑着桌面,隔着30厘米宽度的楸木桌板微微倾身,近距离无声盯注陈岁安,低低蛊惑人心道:“时间总是过得耐人寻味,漫长的永生岁月里,离婚率远超犯罪率,教堂和民政部门每三个月就要换一次门槛,海枯石烂的誓言和锱铢必较的厌恶贯穿众生。” “人人都喜新厌旧,旧人去了新人接替,久而久之人人都可代替,而爱情无外非就是精.虫上脑和多巴胺分泌的那一瘾。”他伸手,微凉的指尖碰上陈岁安脸颊,恍然若失地轻声说:“意识形态的爱情早就被无数人证明是假的,近在咫尺的眼前人才是真。” “所以我代替赵渡,留在你身边达成你的目的。” “非常对,这个世界没人不能代替。”陈岁安收回脸侧视线,不躲,也不回避,慵懒地撩起眼皮,“可我就怕你玩不起。” “你一次次对他冷心绝情,一次次消耗他对你的爱意,等到全数消失殆尽,他就会变得跟世人一样,或许跟我一样,对你只有偏执的占有欲,用合作来拴住你,用性命来威胁你,迫使你屈服。”裴瑎近乎失神地问:“所以我能代替他吗?” 话落,陈岁安失去兴致,闭眼休憩。 良久没有等到答案的裴瑎也不恼,转而起身朝驾驶舱走去。 驾驶舱门里格外嘈杂,到处都是闪烁的指示红灯,时不时报送方位的提示音频繁响起,他回头瞟了眼窝在皮椅里静静沉睡的陈岁安,随后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驾驶舱门。 看不着摸不着的空气气流在关门那瞬微微震荡开来,与此同时陈岁安唰然睁开双眼,眼神涣散,呓语。 “他或许会变成你,但你永远不可能成为他。” - 昆机抵达北半球时接近黄昏,路哀等在总部大楼下,楼上皆是探头探脑的人影。 众部员也不知道这十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今日上午裁决团里那骇人听闻的分手大戏,反正只要陈岁安平安回来就好,更多的他们也没权限问,也不会多嘴。 陈岁安和裴瑎面色如常,一前一后走下昆机,仿佛刚才那番谈话并不存在。 三人在大楼前短暂碰了个面,心怀鬼胎地打了个招呼便分道扬镳。 临走前,裴瑎脱掉外套披在陈岁安身上,温声细语地叮嘱:“秋天到了,晚上风大。” 众部员目瞪口呆,啥啥啥,怎么回事??? 陈岁安神色淡淡,先是摸了摸仍然觉得干燥的鼻尖,然后甚有教养的捏住外套一角,礼貌说谢谢。 众部员齐齐茫然地啊了声。 他依旧是往日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临走前朝楼上众人挥了挥手,然后在裴瑎无限温柔的注视和无限霞光里重登昆机。 “他娘的,部长亲自送裴纠察总部??????” “卧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大裁决官呢!!!” 没了外人在场,设定好自动巡航的飞行距离后,陈岁安整个人瘫软在椅子里,捂着脸,小声啜泣。 直到提前定好的五分钟倒计时响起,他立即停止啜泣,步履轻浮地朝舱内壁走去,撑着墙上操控板,颤抖着指尖,在自循环新风系统的操作面板上输入预想数值。 曾经他设置的湿度比例是多少? 他尝试十几次,始终没有找到那熟悉的湿润吸感,最终放弃,肩膀擦着墙壁缓缓滑跪,跌坐在地毯上,怔忪地望着空气。 这个家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算起来,足足快两个月。 陈岁安后知后觉,原来宇宙岛南半球的夏天只有短短两月。 怎么会这么短呢? 私宅前院里的花草疯长,沿着齐腰的栅栏绽开无数颜色,他走过鲜花盛开的前院,干燥不适的鼻腔终于在满怀芬芳中稍微缓解,虹膜解锁后他久违地迈进大门,屋内空旷寂静,漆黑一片。 外套随手被扔进垃圾桶,下一秒,陈岁安摁亮客厅所有灯,瞳孔骤缩! 本以为空无一人。 却没想到,沙发上整整齐齐坐了三个! 分别是:郁弥清、郁段、陈邈。 “外公舅舅?你们怎么来了?”陈岁安走过去,立在沙发旁。 陈邈欲言又止,下意识躲避他审问的目光,两秒后讪讪解释:“听说你跟裁决官分手了......” “......” “是。”他坐下,疲惫到不想睁开眼睛。 郁弥清话不多,通常都极具分量,抛开那些未了解和不想关心的,沉声问道。 “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 少顷,陈岁安坐起来,在背脊一片挺直的轮廓中,郑重回答:“外公,我的想法不会变,陈正葬礼当天,在耳楼餐厅说的话,永远不会变。” 这话一出郁弥清也不好再说什么,倒是一旁的段誉挤眉弄眼。 忽地,陈邈突然站起身,指着落地窗外惊呼。 “裁决官?!” 刹那,陈岁安浑身一僵,猛烈迅捷的滚烫血液冲刷着四肢百骸。 明明那样伤他心,为什么还要找来呢? 作者有话说: 鞠躬
第84章 血池地狱 径直将拆信刀插进赵渡胸膛! 远山模糊轮廓, 落地窗外红霞纷纷,成片平铺于天穹,街道外两侧高大茂密的树冠墨□□滴, 缕缕霞光穿透碎裂缝隙洒在爬墙缠绕的暗淡花枝叶片上。 赵渡风尘仆仆, 静站于栅栏外。 陈岁安难掩震惊,缓缓起身。 在这刹那,四目相对。 晓天残日忽一静,千山障目独见卿。 一时竟分不清谁是归人。 浑身血液都在扭脸那刻瞥见院中人时冲上大脑,刺得某块区域突突生疼, 心头小人放肆叫嚣,出去抱抱他吧,陈岁安,他看上去累极了......把所有误会都解开,你有嘴,可以解释! 另一名小人却拼命阻拦, 不要!陈岁安!你会杀了他,你现在就是个冷血怪物, 不受控制的杀戮武器! 不要去......会伤害他...... 半晌,在一片震惊中, 陈岁安冷漠侧开脸,蜷曲在腿边的手掌捏到颤抖。 “让他进来吧。”郁弥清说。 “爸, 不好吧?”郁段小声说了句, “这是家事, 要是.......” 陈邈踌躇着,“外公!” “正是家事, 所以才让他进来!”郁弥清沉着脸, “好好想想你哥当初在餐厅里都说了些什么!” 陈岁安在平地上差点摔了跤, 努力扶住沙发扶手,艰涩地说。 “别吵......” 鸦雀无声。 “你们轻点说话。” 郁段和陈邈面面相觑。 ? 什么意思,嫌我们说话声音大?还是让我们对他温声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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