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体内好像有一口大锅,锅下面燃着熊熊的烈火,五脏六腑都被扔进里面煮沸、煮熟,慢慢地灼烧感变得模糊,沸水里的器官被提出来同时用一万根针反反复复地扎穿扎透,直到扎成千疮百孔的筛子。 也罢,为了跑路,他忍了! 屋外天色黑沉风声呼啸,冷气偶尔顺着窗户的缝隙灌进来,屋内不断跳动的火光映在斑驳的墙壁上,勉强撑起一丝暖意。 灵力交融时间越久,风晏的身体便越温热,不再像刚开始那般因突然的冷热相激疼到昏迷,凌然熬药间目光总是在他的脸和药罐之间来回,这回抬眼看到他的脸,见他眉宇间舒展不少,心下也安稳许多。 他身体时不时地抽搐,应该是疼痛下的身体反射,没什么大问题。 但风晏昏迷中并不像看上去这般安稳,原本冷痛交织,现在体内冰冷稍稍散去,疼痛便愈加明显。 这些痛意又逐渐从局部扩散开来,从双目蔓延至头颈,像有千万根银针扎过去;腰间扩大到腹部背部,好似刀剑狂砍;腿间弥散到膝盖脚踝,仿佛一根铁棍将骨头寸寸敲碎。 身体像同时经受着执法盟九九八十一道刑罚,头脑是废除灵力灵根、双眼是凌迟、背部是行刑鞭、腰腿间是千刀万剑…… 那些蒙在雾里的幻象又出现了,还是悬崖、大风、雷雨。远处站着无数着相同服饰的人,白金相间,好像……好像……好像什么? 大脑做不出正确的判断。 他像是被疼痛封印在这个环境、这个不同寻常的雷雨天,仿佛这里就是这一切痛苦的来源。 身侧应该有人在叫他,他听不真切,转过头去,只看到一张模糊的脸,跟从前一样看不清面容。 他到底在哪里,这个人又究竟是谁? 风晏努力靠近,想看清对面人的脸,他感受到自己握住了对方的手,两人的体温都被大雨打得冰冷。 一切消散为虚无的白时,他终于看清。 那是一张极为熟悉的脸,剑眉锋利、桃花眼多情,这样风格迥异的五官长在一张脸上却完全不会突兀。 竟是像是凌然的脸! 虽然这张脸的出现莫名抵消了他一部分疼痛,让他短暂地没去想身上的疼痛,但极度的疼痛里,人的意识还是慢慢被凌迟。 世界一片空白,任何东西都消失,只剩下一种念头: 好痛,若是舍去这副躯壳,是否便能结束这无休无止的疼痛? 大脑听从下意识的想法,控制着手,一点一点从被褥中挪动,这个过程漫长到他想要放弃,但身体的疼痛一刻不歇,又让他坚定了这个念头。 不知过去多久,一只手才挪动到胸前,他歇了片刻,摸出藏在袖中的飞刀,猛地划向自己的颈间! “风晏!” 凌然的视线从药罐转移到风晏身上时,刚好看到这让人惊疑的一幕,他立刻钳制住风晏握着飞刀的手。 药罐失去火源,顶上冒出的热气变小许多。 刀锋泛着金属独有的冷意,但风晏的手更冰凉,混在一起凌然甚至有些分不清哪里是他的骨头、哪里是那把刀。 即便凌然阻止他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还是很不及时地让飞刀在他纤细的脖颈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风晏力道之大让凌然都感到震惊,险些掰不住他意图抹脖子的手。 院长大人这次自戕简直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是带着必死的决心,这一刀下去若是碰上千年前早已灭绝的巨型妖兽,那妖兽都得当场死亡。 但他眉头紧皱,显然是仍在昏迷,自戕是下意识的举动,这小书童还真没说谎啊! “小书童!快把这刀拿开!” 凌然咬牙切齿,和风晏僵持不下,双方的手都用力到爆出了青筋,因为两只手上冷汗太多,滑得他险些脱手,碰到了飞刀锋利的刃。 风晏攥得太紧,飞刀嵌进了血肉里,两人的血顺着手臂往下流,落在厚实的被褥上,溅开几朵暗色的血花。 小裴本来在目不转睛盯着药罐,听到凌然叫喊后一抬头便看见这血腥的场面,当即三魂吓掉了七魄,呆了半晌才赶紧冲上前,从院长手心小心翼翼地抽出那柄飞刀。 风晏因骤然用力过猛咳嗽几声,或许是感觉出飞刀已不在手中,他慢慢卸了力气,手掌却忽地痉挛起来,想是方才攥得太紧手抽筋了。 凌然确认风晏不会再自戕,提起的心终于放下来,这才发现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看到风晏紧绷着的肌肉,突出的筋骨,下意识拇指按住对方手腕内侧的内关穴,小心按揉。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千年前活过的那几十年里,都没有过今晚这般惊心动魄的场面。 这时灵力已经游走过风晏的灵脉一遍,他便缓慢地收回手,把风晏手塞进被褥,结束了这次输送。 “你明知道他会疼到自戕,居然还让他留着身上的暗器……” 风晏抽筋的手在不断按揉之下恢复平静,凌然才腾出地方,坐到药罐前板凳上继续烧火熬药,叹气道:“这不是明摆着让他寻死么,赶紧的,把他身上能找到的暗器都撤下来,储物戒也摘下。” 小裴接替他坐在床沿,却有些犹豫:“那些暗器院长应该带了很久,我没征得他的同意,这样贸然拆下来……” 听着药罐内咕嘟咕嘟煮沸的声音,凌然摆摆手:“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吧,到时候他怪罪下来怪我就行。再说他身上的暗器若是旁人拆了,不知会触发什么样的机关,要是你来,指不定发生什么事。免得院长大人醒来一看,你被他暗器所伤已经一命呜呼。” 一刻钟后药已熬好,凌然冷汗如雨下,呆坐在板凳上缓了许久,五脏六腑仍未从灼痛中挣脱。 他感觉自己一动便要烧得灰飞烟灭,禁不住咳嗽了几声,半死不活地说:“药差不多了,喂给他吧。” 深深的挫败感席卷了他,若他灵根未曾受损,处于巅峰期,这屁大点小事只是随手而为罢了,不会像现下这般累得半死。 但景明院这天下第一大疗养院的医师都没看出他灵根的异样,更别说知道如何治疗了。 想恢复到从前,必得找个靠谱的医师,可景明院的人都没办法,又能向何处去寻? 等等……风晏这寒症如此棘手,给他配药的人想必水平不低。 这次院长大人又欠他一个人情,肯定不能不给他医师的联络方式吧? 小裴正好把风晏脖颈和掌心的伤口重新包扎好,见凌然瘫坐在原地,脸色比风晏更像病患,心中忽然跳出一个疑问:即便是为了以后跑路方便,这也太殷勤了点吧?
第17章 暗器 火焰熄灭,后半夜的天黑得连星光都看不见屋内只剩夜明珠的莹白光辉。 小裴把药罐内的药倒入小碗中,待滚烫的药晾到温热,便用汤匙喂给风晏。 但许是风晏习惯疼痛中咬着牙,所以药汁只能给他润润唇,很难喂进去,小书童发起了愁。 见他许久不动,凌然问:“怎么了?” 小裴为难道:“药喂不进去。” 凌然累得不想说话,直接行动,起身坐到床头,把昏迷着的风晏扶起,他环视四周没找到一个厚实的枕头或一床厚被褥,唯一的厚被褥是院长身上这个,不能动,只好自己充当人形肉垫,让风晏靠在自己身上。 风晏背后的长发被冷汗打湿,黏糊糊地贴在他的后背上,凌然扶着他的腰直皱眉,干脆又给他施了净清决,霎时好受许多。 他伸手拖住风晏的后颈,避开了他受伤的地方,看了下角度,问:“这样行么?” 小裴点头如捣蒜:“行。” 小书童专心喂药,百无聊赖的凌然感受着指尖风晏动脉微弱的跳动,心下一叹。 他从前并非喜欢叹气的人,但碰到院长大人,他总会叹气。 就像方才,按他以前的行事风格,他不会阻止风晏自戕,毕竟这人死了他更好拍拍屁股走人,九州大地任他逍遥不是么? 他却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自由。 再说现在,他分明可以一下掐死风晏,但他也没有。 凌然歪了歪头,听到自己骨骼摩擦的声音,灵根仍然滞涩难通。 算了,问出医师下落再跑也不迟。 喂完药,他也休息得差不多,两人交换位置,凌然重新坐到床沿。 院长大人的眉头不再皱紧,如果忽略和失血过多一样苍白到有些透明的脸色、没什么颜色的唇色的话。 他双眼覆盖在半透明的龙纱之下,细长的颈也被纯白的纱布包裹,仔细看才隐约露出一丝血色。 整个人都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破碎感,像一盏极其珍贵又易碎的琉璃法器。 院长大人生得好看这点,凌然心里是十分肯定的,但看到如今他“睡美人”般的画面,心下只剩别扭和不自在。 他盯着龙纱之下那颗艳红的血痣,还是觉得它随着风晏眉眼微动的样子最为动人。 更想看到一个鲜活的、会不自觉放狠话甚至是下狠手揍人的风晏。 凌然微微摇头,心想自己难道是挨揍上瘾了?竟然想看风晏揍人。 他没忘记自己的任务,从被褥中拉出风晏的手臂托在手中。 院长大人身板子瘦削,却非那种瘦到吓人的类型,手臂上薄薄的肌肉线条流畅,隐藏着修真界顶尖修为的力量。 他手腕隐约能看到微微凸起的桡骨,青色的血管埋在白皙的肌肤之下,掌心包了厚厚一层纱布,因为上过药,弥漫着一股属于草药的苦涩气味。 不知没配出药时,那个传说中的谈珩仙君是怎么照料风晏的,他无意识自戕时的力道得有两三个人才压得住。 凌然这样想着,另一只手深入风晏宽大的衣袖里。 根据刚入景明院跟风晏对战的经验、方才风晏飞刀的位置,他猜测院长大人身上的暗器有一部分藏在双手衣袖内。 他轻易地摸索到五六只细长的飞刀,将它们小心取出放在一边,以为自己已将暗器拆得七七八八,谁知最后一次摸索确认时,竟在衣袖内部不易察觉的角落里摸到一只储物戒。 凌然把储物戒取出,下意识一探,这储物戒竟好像没有认主,让他轻而易举打开了。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里面装得满满当当,那火烧不尽的宣纸、另一堆锋利的飞刀、风晏趁手的武器折扇、各种毒药迷药应有尽有。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武器或暗器,刀剑飞镖、银针长鞭,简直是集百家之武器于一戒。 便是亡命天涯的执法盟通缉犯,身上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武器暗器吧?风晏装这么多,是为了防什么人? 他自身实力已是目前修真界最顶尖的那一部分人了,放眼修真界能和他一战的都与他交好,起不了冲突,根本没必要带这么多的防身器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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