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莫潇能看出金以恒死灰般的脸上慢慢浮现了生人的气色,他连忙正身道,“禀告掌门,扶风地界上,漱玉教胜了高渝人马。我们的大军谨遵掌门命令,一路已在锁兰山南麓集结前往扶风,另一路正在朝高渝而来。此处……” 野利蒙尘眼神不离金以恒的脸,他心脉已固没有性命之忧,但浑身外伤众多,血才刚刚止住,脸颊嘴角皆是干涸暗红的血迹。“此处高渝和燕齐两败俱伤,霓盛阳大半是死了。”野利蒙尘一贯镇定沉稳,有着让人臣服的气势。 已过日出时分,厮杀了整晚的战场只有他们三人,其余皆是尸骸。瑾晖琼楼仍在燃烧,爆裂声不绝。 “那高渝已属于掌门了!”石莫潇兴奋道。 “扶风是如何得胜的?”野利蒙尘并无欣喜,他仿佛不在乎高渝得失,另向石莫潇问道。 “凤华尹并没有撤走锁兰山边境上我们逐鹰派对峙的人马,是中原昭王派出了雷霆卫,还有平江乘龙的人马驰援,在扶风由凤华尹率众,与高渝人马死战不休,才将他们战胜。”石莫潇简而言之将关键处禀报。 “呵,”野利蒙尘轻声哼笑一,“倒也不出所料,昭王选出的中原玄尊坐下三大门派之主都是后起之秀。”他垂眸望着咫尺处的金以恒。 “掌门,”石莫潇望着山峰之上盛大火焰,请示道,“我们的人马不久就会到来,要不要属下先去瑾晖琼楼中清理一番?顺便寻找霓盛阳的尸体。” “不用!”野利蒙尘灵力有损,脸色有些发白,他点中了金以恒全身要穴,手心蓄力不停,继续说道,“你去追上赶往逍遥京的霓承岳和厉刃山,顺便放出高渝覆灭,霓盛阳已死的消息,看他们回不回来。” “啊?”石莫潇不解,“他们已经是中原通缉的罪臣,两人或是刺杀昭王报仇或是隐藏行踪,都不足为惧,为何要他们回来?况且我们的人马占领高渝,他们回来对我们不利。” 野利蒙尘闭眼调息,一招“呵风乘行”承习漠狄之主野利荣坚,此招数宛转平和,最适宜帮助金以恒疗治重伤,“高渝,暂时不取。”他心中有了新的决断。 石莫潇疑惑不减,就听野利蒙尘下令道,“兵随势动。命人马暂退回锁兰山,不必出兵了。只需百人轻装悄然而来,随我去寻若黎鬼苦城,另留十人在这里打探战场动向,等这位金城主伤治醒来后,就离开。” “这……”石莫潇一时不能明白野利的用意。 “我逐鹰派越过锁兰山,表明漠狄旖兰与玄尊公然为敌,此战凤华尹和金以恒都得胜,昭王气势大增,必定派重兵与我对战,即使夺了高渝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再有在中原人眼中是我漠狄趁虚而入,即使胜了也不利人心,不如让霓承岳流亡在此,凭借他多年在此地的经营,仍有余威,他继承不了高渝门派之主,昭王也不能尽收此地,让这里成为玄尊坐下的棘手处,他们两方力量内斗,我不需再废一兵一卒,就能让中原力量有损,届时在边境继续培植势力,相机而动。如此于我漠狄旖兰才最有利。”野利蒙尘娓娓道来,将石莫潇心中疑惑完全解开,“掌门英明!”他崇拜一礼,准备出发再去传令,临走不忘关心野利蒙尘的去向,“那掌门您?属下届时去哪里与您汇合?” 大战已有数日,野利蒙尘同金以恒一样在战场不眠不休,尤其经历昨晚的厮杀,此刻仍在为其续命,石莫潇实则委婉提示适时休整。 “仍在此处。”野利蒙尘握住了金以恒的脉搏,终于感受到了平稳的跳动。 ----
第 22 章 过往6
金以恒觉得全身软如飘絮,在云海飘渺间无尽沉浮,他想不起来今朝何年何日,也分辨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孤魂野鬼,耳畔有嗡嗡烦烦的声音,但听不清一个字。 忽而窜起火焰灼热燃烧,被包围其间无处可逃,好热,他想大叫想吼出声来,但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盛大的火焰瞬间又消失不见,眼前闪现无数把明晃晃的匕首刀刃,一点点割开身体血肉,他能听见皮开肉绽的声音,还有放肆狂放如鬼一样的笑声。 这是黄泉地府么,他捡回了一点意识,全身仿佛受油煎热烹,每一处都发疼。 视线朦胧处,有一人守在身旁,他掌心温暖,护在自己心口,抚平了身体的哀痛。 金以恒想睁开眼睛将这个人看清,无奈意识难以维持,再次陷入了昏迷。
逐鹰派人马奉命前来高渝战场接应,野利蒙尘将金以恒安置在搭建的帐篷内,人马即将离开此地去寻找若黎鬼苦城,石莫潇掀帘进了帐中,“掌门。” 帐中不见野利蒙尘,只有榻上躺着一人,石莫潇不禁又看了一眼,这就是传闻中原四大派燕齐明霞之主吗?金以恒脸上的血污已经擦拭干净,显出原本的容貌,闭眼安静的样子显得格外乖巧,孤零零得躺在一片白纱中,莫名有着惹人怜悯的味道。 野利蒙尘正在后帐内更衣,因为耗费灵力疗伤不止,原本的里衣被汗水浸湿了大半,此刻已简单漱洗换过干净的衣衫。 “何事?”野利蒙尘从后方走出。 “请问掌门何时出发,属下好令人马准备。”石莫潇急忙收回视线,行了一礼。 野利蒙尘长发散开,里衣一侧长带未系,他想了想,才说道,“再等等。如果中原有人来到高渝,速来报我。” 石莫潇领命退到帐外。
世上无生路,地下无容身。 金以恒深陷幻觉与记忆交错中,母亲未留下任何话,就去了战场接应父亲,再也没有回来,父亲平日在宫中深居简出,无暇得见,他已经模糊了记忆中幼年时双亲的脸。抹去了过往所有事,在燕齐,在逍遥京,他就像世间格格不入的独行者,看似拥有了一切,实则什么也没有。 金以恒原本已被抚平的经脉突然闭塞,整个人在床榻上痛苦地蜷缩起来,发出压抑的□□。野利蒙尘几步来到他身边,阻止了他牵动伤口的大幅度动作,再次搭脉探息,还好没有大碍,只是伤后虚弱人常有的滞瑟。野利蒙尘神情一松,呼了口气,却不料到金以恒再度挣扎着,无意识得要摆脱减轻身体的痛楚。野利蒙尘不得不用两指点在了他胸口几处穴道上。他力量刚劲,几击输力,另金以恒昏沉的意识转而清醒些许。
金以恒双眉簇动,仿佛冥冥中有受指引,他睁开了眼睛。 睫毛簌动间,金珀色的眼眸缓缓睁开,恢复了神采。 眼前有一人,肤色白皙,面容五官英气勃勃又美如瑛瑜,长而凛冽的剑眉飞扬,鼻梁高挺,绯唇轻抿,一双墨色的眼眸清泓得令人无限沉醉。他长发披散,里衣敞开,自下颚,脖颈,喉结,锁骨,胸口连缀成完美的曲线,两滴汗水由脖子侧缘流淌过锁骨顺着胸膛往身下而去。 金以恒目不转睛。 野利蒙尘见他无恙,松开了手中的力量,系好里衣,又转身取过外袍极快穿戴完毕,再回头时,见金以恒又迷蒙得闭上眼睛。 “这是哪里?你又是谁?”榻上人终于发觉自己肋骨处都是绷带纱布,被捆成了粽子,他意识清明,沙哑着嗓子问身边的绝美之人。 “高渝。”野利蒙尘回答道,声音如惊鸿游龙,唤醒了濒死不济的心。 “哦……”金以恒放弃了动弹,原来还没有死……那高渝战场?!他猛然记起了先前惨烈之战,霓盛阳是死是活,大战是胜是败,远在扶风的人马如何,“那,那?”他不知道从各处问起,无助而费力地转头,眼神看着野利蒙尘,纵使是人生初见,这个人给了他莫大的心安。 野利蒙尘一身专属于漠狄旖兰野利氏才有的锗红色衣袍,是金以恒见过的最华美的颜色,红而不艳,独蕴尊贵。 “霓盛阳被燕齐明霞之主挑落了人头,首级就在帐前,”野利蒙尘扫过了金以恒的伤口。 “掌门?”石莫潇在帐外容禀。 “说!”野利蒙尘仍旧看着金以恒恍惚又费解的神情。 “中原有人来了。”石莫潇的声音传来。 野利蒙尘似笑非笑得对着金以恒,“这里留给你休息养伤。”说完便掀帘出帐,杳无踪迹。 金以恒目光不离野利蒙尘的背影,他想留住这个英姿焕发的人,无奈伤势在身,只能无助得看着他消失不见,脖子扭得生疼,也再不见任何动静了。
空中流动着焦火气味,像是剧烈燃烧后的渣土墟骸,金以恒全身不能动,又沉沉的陷入了昏迷。 “教主!有人!”凤华尹一人当先率领扶风漱玉的人马飞驰高渝瑾晖琼楼战场,身旁漱玉教下属发现了空中疾速远去的人影。 野利蒙尘等人显然已经认出了来者,身为漠狄人与逐鹰派掌门,他难得与中原人照面于战后废墟。来得不慢,他心中绕有赞赏地想着,漱玉教教主在扶风直面霓盛阳人马的进攻,临危不乱,掌控战场,打赢了高渝之后不忘驰援此地燕齐的人马,也算是赵孞的得力干将。至于金以恒……野利蒙尘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山地间的军帐,不由得勾起了一点笑容。 这笑容正好被紧随身后的石莫潇看见,掌门多年来冷峻恣睢,处理漠狄旖兰间门派纷战狠戾无情,自从在高渝救下了燕齐明霞的金以恒,似乎整个人染就了一点温和平易的颜色,特别是刚才对着榻上人的眼神,是从未见过的柔和。想到这,石莫潇连忙告诫自己收回遐想,屏气凝神,一心只跟从掌门行事,其余无需分心。
凤华尹也早已发现空中远去的人行,他沉思一瞬,派了几名下属前去追逐,自己脚步不停前往瑾晖琼楼,那处已由冲天的火光变为袅袅轻烟,大火燃烧了七天七夜,枭雄的治所变成了焦黑的断壁残垣。 瑾晖琼楼不远处的山地上,扎了几座简易的军帐,炊烟仍在,食物烧香,应该是方才那些人留下的。 凤华尹步履轻盈落在此间,警惕环顾四周。 “教主!”被凤华尹派去追逐野利蒙尘等人的下属已经回来,匆忙从空中跃下,“我等无能,让人跑了,山间辽阔,雾气浓烈,四下都找不到那些人的踪迹,请教主责罚!” “不用追了。”凤华尹挥袖不再追究。云雾缭绕间,自己匆匆一眼瞥过那些人,那应是疾行符,漠狄旖兰逐鹰派的独门飞行利器,寻常人根本无法追及,至于那个没有用符纸的人,红衣身姿,他已猜到了身份。 凤华尹心中急切想要找到金以恒的下落,只得将逐鹰派之事暂放一边,“留意残存的高渝人,全力寻找金城主!”他吩咐所有人务必仔细搜寻打探。
漱玉教的人领命散开,凤华尹直觉军帐有异,他确认了四下并无布阵,才抽出了袖中剑进了其中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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