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我一杯么?”一个声音自院中响起,身形继而清晰,是赵孞。 “昭王殿下前来,当然款待。”金以恒出了卧室来到院落中迎接。 赵孞只穿了一件达官贵人间寻常不过的长袍,配了玉簪,褪下了执掌乾坤的威严,显得随和非常。 两人在院中的石桌上坐了,分享同一坛酒。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酒?”赵孞斟酒,问道。 “在燕齐,那里的人都想要我的命,我就喝酒壮胆。”金以恒接过了酒杯,神采俊逸得说道,一点也不像会在燕齐迷茫无助。 “我少年时曾以为诗酒赏花就是自己一生。”赵孞喝了一口,皱了眉,“你这酒也太烈了。” “三十年的陈酿,我在逍遥京好容易才买到的。”金以恒颇为欣赏赵孞皱眉的模样,“三十年前,没有你也没有我。” 赵孞又抿了一口,“天意难测,命数皆不由人。” “你我,众人皆有命数。”比起赵孞的量浅,金以恒又满饮了一杯。 赵孞看着月辉下的金以恒,在燕齐挥霍无度的人变了,他能进得华盖宫,能直面赵元旭,肆意变为了纵意,散发出洒脱逍遥的气质,定是经历高渝大战的缘故。 “战事紧急时,我很担心你真的回不来。”赵孞坦白道。 “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回不来也没什么。” 赵孞微笑着,帮他又倒了一杯,“除了那些送回来的战报,那些世间流传的,我也听说了,你那把剑战力绝巅,助你手刃了霓氏反贼。” “嗯。”金以恒肋骨伤处有些疼,抿了酒杯掩盖了不适。 “我记得那把剑是我父亲遗物中取出,交给了上代尔朱庄主,他转交给了你,当时剑没有名字,还想着请他取名,他说让你取,如今你有没有为剑取了名字?”赵孞前来既是探望也是为了叙旧。 “取了。”金以恒痛楚缓解,神情恢复,“叫心铭。”在高渝大战后想到了这个名字。 以心为鉴,以你为铭。 “哦?好名字。”赵孞称赞道,神情与童年里一直对六弟袒护的兄长一样,现实与回忆重合,金以恒顿时有些恍然。 “金盟主本就战力高强,此种宝剑才配你。”赵孞由衷道,“不知你身体伤势如何,漠狄之主野利荣坚在妙京大开盛会,高渝大战他没有出手任何一方坐收鱼翁之利,本就耐人寻味,如今战事结束了反而大张旗鼓聚集门派,我很好奇他打的什么算盘。”一提到锁兰山背面的漠狄旖兰,赵孞语气变缓,又成了华盖宫中发号施令的昭王。 他看着金以恒直言不讳道,“漠狄旖兰不知有多少密探在我逍遥京横行,来而不往非礼,所以我想请你——中原高手,潜入妙京,看看野利氏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此话正中金以恒下怀,只是昭王再不是三哥,终是身份有别,金以恒早已明白与他相处之道,笑道,“昭王殿下,你手中能人无数,我才不信你在妙京和辰极宫没有耳目。让我回燕齐好好养伤吧。” “近日你养好伤,想去妙京了再说,听闻那一处火焰兰开遍,如梦如幻般美景,想来很是对金盟主的喜好。”赵孞将一袋宫中疗伤之药自袖中取出,放在在石桌上。 “听闻漠狄野利氏精于谋略,”金以恒婉拒,“我还是回燕齐继续收钱敛财来得容易。” 赵孞听得微笑连连,“想喝酒就随时来找我,但不能是烈酒,对伤不好。” 金以恒收下了补药,龇牙吸了两口气,伤口已经无碍,确是可以飞行千里越过锁兰山了。
山势纵横,锁兰山占地极广,中央是险要主峰,陡峭入云,东西向绵延开阔,层峦叠嶂,漠狄与中原间通行都选东西两条山路,自从金爰君与野利荣坚在西边山麓中激烈大战,世人总是有意避开那处战场遗存,选择东面通行。 野利蒙尘奉命自远方赶回妙京,他并没有刻意避开西面山路。 鏖战过的战场早已碧绿茵茵,不见厮杀痕迹,野利蒙尘难得用了逐鹰派的飞行符在云峰飘渺间逐风而行,沟壑蜿蜒的山脉在脚下流泄而过,人向北而行,心中却有思量留在中原。 漠狄旖兰辰极宫前亦是门派咸聚,专候他的到来。野利蒙尘从妙京南面城门而入,踏上连通宫阙的中央大道,城中奏响了华彩乐章,铿锵磅礴,无人不沉醉叹服此曲。 “这是……”野利蒙尘于骏马之上,妙京城中翩翩火焰兰花瓣拂过他肩头金色铠甲片。曲风自前段激昂转而悠扬,如同九天之上长风降世,抒怀恣意,唯有全天下的江山蓝图能描绘胸中蕴含的鸿图。 野利蒙尘听过先代漠狄之主的“八方闻来”,“唯悦君欣”,还有野利荣坚的“承玺绰丰”,唯独没有听过这首乐曲。思索间,道路尽头鼓声响彻震天,最隆重的典礼在辰极宫拉开帷幕。
一年一度的门派比试不在逐邪山,而在宫中,门派之主和高手倾力而战,力争拔得头筹。 野利荣坚为野利蒙尘在宝座旁留了位置,两人一起看着百级台阶下的比拼竞艺。 “主上,属下在高渝已有安排,霓氏余孽在高渝流亡,料那昭王也得不到那一处。”野利蒙尘对着身侧的野利荣坚说道。 “全凭蒙尘安排,假以时日,那两处就是我漠狄的,兵不血刃拓我疆域。”野利荣坚背靠着宝座,坐姿舒适,他目光虽然看着阶下,心思全在对话中,他面容不辨年龄,依旧是继位漠狄之主时的模样,连声音亦是年轻清朗,“我漠狄日后定会纵横中原,都是你的功劳。”他转而看着野利蒙尘,不吝赞赏道。 “主上谬赞。” “蒙尘此行收获颇丰,本君要封你为王。珹王,成就王者之业,” 两人皆坐高处,众人的比拼不过是点缀的背景。 “由珹王全力剿杀琢珊派逆贼!”
华盖宫前,赵元旭亲自为尔朱颀送行,“师父什么时候再来?你来了才能带我溜出宫去放风。” 尔朱颀笑了笑,停顿后才道,“没空。” “南疆宵小门派作乱已平息,你要多来。”赵元旭一点没有中原之主的样子,纯粹像一个讨饶的小徒。 “就是因为我在平江,那些人才不敢再犯。”尔朱颀毫不含蓄,“尊上,灵力修炼急不来,”他余光瞥见了一道身影空中掠过去往西北,心情大好,顺便安慰赵元旭道,“有何不明的像之前一样,书信联系。”说完便腾空离开。
逍遥京城外,赶回扶风的凤华尹“偶遇”到了尔朱颀,平江之主今日一身涤清的白衣正与凤华尹的同色。 门派之主不得私下随意见面,何况两人驻守南北,远隔千里,在都城上空清风云海间,只得两人,不为旁人知晓。 周围万里无垠皆是湛蓝天幕,只尔朱颀一人现身,凤华尹无法装作不见,“凤教主,伤好了吗?”凤华尹在扶风大战间,曾一人力战多名高渝高手,专注作战时被流失击中了右侧肩膀。那时他已发现了刁钻的箭矢,仓促间抽出符纸化为盾牌,无奈箭来得太快,穿透了光影盾牌,射中了凤华尹。 “好了。”凤华尹白色衣裳,珍珠披肩,极似羽化仙人落到凡间。 “凤教主不必拒我于千里之外嘛,我只想与凤教主说一句,高渝那处必不平静,早晚还会有战事的,凤教主镇守扶风,直面漠狄锋芒,不可被其声东击西。”尔朱颀收起了笑意,睿智沉稳,令人不得不正视。 漠狄断不会袖手旁观,凤华尹心中也有此猜想。 “漠狄之主不能以常理推断,他会不会越过锁兰山我不知,但我预料,局势一定不会安分。”尔朱颀笃定道。 清风拂面,衣袂长发飘动,尔朱颀能闻道若有若无的琼花香,“凤教主,三年内必有一战,好好休养,他日再见。”他说完认真得看了一眼凤华尹的右肩与锁骨,噙了笑意后消失在云雾间。
同一时,金以恒从逍遥京出发,他回看身后的高大恢宏的华盖宫阙,“玄尊……”他默念这道身份。 这两年来扫清了燕齐明霞的旧部,如今手刃了高渝老贼,既然大战不死,是时候要培植实力了,不过,心中还有一个挂念。金以恒转头收回视线,前往中原以北——漠狄旖兰。 ----
第 23 章 过往7
漠狄旖兰门派众多,前几代漠狄之主励精图治,一改致胜派,红流派,逐鹰派三派鼎立,掌门之位只在野利氏亲族间传承,势力膨胀,遏制王权的局面,形成了以逐鹰派,琢珊派,添虹派为首,若干门派林立的新格局。门派之主必由漠狄之主亲自任命,遵其号令治理所辖众人和所在地域,每年前往妙京朝贺,以观其一年治理,领受奖惩。 一门主人于漠狄旖兰地位甚高,在门派内享有生杀权力,在治所内统辖民众,普通平民见了他们都须行礼,这其中,唯独逐鹰派的掌门人为至尊。 多年前,漠狄先主野利卿欣攻灭了致胜派与红流派,剪除尽企图分权夺位威胁统治的野利氏旁族,只留逐鹰派为唯一,他代为掌门又执掌漠狄之主的权力,漠狄全境从此只听命野利氏一人,而后他命野利闻夔继承逐鹰派掌门之位,封其为玳王,开贵族分封王衔之始,授其辅佐治理疆土的权力。 待野利卿欣故去,野利闻夔继任,他大兴修炼,广立门派,命野利荣坚为逐鹰派掌门,统领众多门派,铲除不臣。 待野利荣坚继位后,逐鹰派掌门换为野利蒙尘继承。 三代漠狄之主都曾是逐鹰派掌门,现任的掌门即为下一任的漠狄之主已是不变的陈规。 逐鹰派坐落在逐邪山,此山地处妙京南面,山脉最南端与锁兰山的分支山脉相连,逐邪山虽没有锁兰山的广阔险峻,却也有奇峰秀林,自成景致。
金以恒乘风飞行,从逍遥京出发,直冲北面,到达锁兰山。他第一次离开中原,进入听闻已久的地界。 修炼成风,门派兴盛,民众富足,将在脚下的疆土上栩栩而现。 他伤势好转,灵力恢复,极快地越过锁兰山又顺着山脉优势,进入了逐邪山。山中景色怡人,与明霞的望幽山相似,如今深秋时节,漫山金黄中,夹染了红枫与长青,景色绚丽远比画作更加多彩夺目。金以恒不由得降缓了速度,好好领略。 陡然之间,整齐的呼号摇撼了山川气冲霄汉,听得金以恒耳畔一震,他寻声去往山中腹地。 葱郁碧绿的山峦从视野中淡去,一座座宏伟的殿宇依托山势拔地而起,烈烈旌旗迎风吐霓,这等规模与气势天下冠绝,想来就是逐鹰派所在,金以恒驻足云端,见主殿前宽阔的校场上,铺满了无数列阵整齐的人马,精神奕奕,衣甲流光,刚刚的吼声就来自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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