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尔朱菱款待的赵孞,在碧波烟云庄的正殿坐了,“尔朱庄主,霓盛阳又派人来逍遥京。” “他一日不奉解药,霓承岳就是人质。”尔朱菱将霓承岳交给雷霆卫,软禁在逍遥京的大狱中。 “今日,我正是为此事而来。”赵孞将所有人屏退,离了座位,屈膝将行大礼。 尔朱菱大惊,急忙起身制止了赵孞的行为,“昭王殿下为何如此?!发生了何事?” 赵孞被止住了动作,只得长叹一声,才说道,“霓盛阳上书,良辰出自漠狄旖兰无咎派獠牙山。” 无咎派坐落漠狄最北荒漠之中,漠狄和中原都有传言,无咎派生吞活人,驱使鬼魅,是邪恶教派。门派行踪诡秘,鲜有出没,不与漠狄和中原其他门派往来,但不知为何就有这传言,久而久之已经不知道传言出处,何时流传,但世人皆知恶名。 “什么?霓盛阳与漠狄魔教有联系?”尔朱菱不可置信。 “自从金爰君亲征漠狄失败后,一个自称无咎派的人见到了霓盛阳,赠予‘良辰’。”赵孞继续言道,“尔朱庄主,我已然将霓承岳放回了高渝。” 尔朱菱惊愕,一时无言,终是君臣之别,过了良久才说道,“请问昭王缘由!” “漠狄之主野利荣坚多次派人越过锁兰山边骚扰,扶风漱玉教日日苦于奔赴各地清缴。”赵孞只说了两句,尔朱菱已然明白了所指,一人的性命怎么能与江山相比,连金爰君都死于社稷之战,自己也早已将性命置之度外,为了玄尊的河山随时献出,凭什么金以恒可以例外。 而自己只是单纯得想要保护他,可以放弃荣华地位,可以不要权力名誉,只要让他长大,呵护一点私心罢了,却也这么难。 赵孞话语不停,“霓盛阳坐拥西南,压制若黎和其余边陲外族,他麾下有十万人马,一旦有异,逍遥京一定有场恶战。近日有暗探回报于我,霓盛阳派人去燕齐刘海通密谈,想来定是商讨不义之事。尔朱庄主麾下两万人镇守江南半片疆土,虽然勇武可嘉,如果霓盛阳起兵,怕也是难以全力应对。” 当年是尔朱菱上书建议金爰君分封四大门派,他是玄尊的首功之臣又是年少好友,为了避嫌更为了均势,他单人而来,收服蛮荒,建立乘龙派,修建碧波烟云庄,并在江南广建据点,形成拱卫平江之势,他率众耕耘南部疆土,自请削去半数门人。 “那日,我一时情急,于霓盛阳面前说中了良辰之毒,随着时间日久,他一定会起疑,中了良辰之毒的人不是我。如果他追查到底,届时我们隐瞒阿恒身世的秘事就有可能被揭穿,于阿恒也是大患。不如将霓承岳放归,尊上年幼,外患不除,不能新添内敌,稳住高渝就是稳住当今时局。”赵孞想内心所想托出,显然是深思熟虑过后的说辞。 尔朱菱无言以对。论江山之重,无人比他更为明白,这是金爰君的江山,亦是他此生倾力维护的江山。 眼前的赵孞刚过弱冠之年,短短时日,理政之职已将他萃上了权臣高位者的颜色,他声音朗朗面色平和,眼眸微阖,娓娓所述的是有关千万人性命的——权谋。 赵孞承诺道,“良辰之毒,既然霓盛阳已经说出了来源,我会派人去漠狄荒漠寻求线索。” 言下之意,霓盛阳做出让步,金以恒身中良辰的解药与他已经无关,继续开罪于高渝也无必要了。 金以恒一人与黎明黔首千万人,如何能做选择? 尔朱菱心中翻江倒海,面上不知怎样面对赵孞,明明是这位昭王要对他行礼,装作求得他支持的模样,然而反对的话他说不出来,一个字也不能,任何借口都被堵得死死的,因为他是玄尊政权最坚定的捍卫之臣。 “属下明白了。” 赵孞将尔朱菱的无声哽咽看在眼里,尔朱菱对新的玄尊,对自己能向对父亲金爰君一样吗,赵孞或有答案,“多谢尔朱庄主。” 碧波烟云庄的陈设并不如其他门派堂皇考究,一桌一案,一窗一帘素静简约,两人各自的桌案上只有白瓷杯,盛的茶水早已凉透。 “尔朱庄主?”赵孞唤道。 “昭王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尔朱菱今日词穷,说不出衷心的话。 正殿之外,环绕了一弯清泉,流水潺潺,再远处白沙汀渚,烟雨如画。 赵孞离了座位,踱步在庄内,如同行走在丹青水墨间,“碧波烟云庄真是不错。阿恒在这里,我很放心。” 尔朱菱在赵孞身后,时移世易,昭王的每一句话,也需揣度含义了。 赵孞只随意走走,并未逗留,临走时,他将腰间的佩剑取下,递给尔朱菱,“尔朱庄主,这是父亲的佩剑,生前与名章印信一同保存于珠匣中,此剑烦请转交给阿恒,还请督促他好好修炼。” 赵孞此举寓意太深,尔朱菱犹豫着。 赵孞又说道,“他是我的弟弟。这把剑和他很配。” 兄友弟恭,孝悌深情,或许这一世再也不会享有,一腔情意唯有这长剑承载。 尔朱菱双手接过了长剑,他看着剑鞘花纹,拂过剑穗。 时光倒流,记忆回溯,当时年少,赵氏与尔朱氏两家为门派翘楚,两家继承人相识在春季梨花树下,互相赠剑聊表知己寸心。 赵孞带来平江的长剑就是当年尔朱菱赠送给金爰君赵怀殷的剑。 终此一生,金爰君都保存在身边。 尔朱菱捧着剑,低头注视,他没有抬头也看不清神情,只回答一个字,“好。” 此后经年,金以恒得尔朱菱教授,每日修炼,刻苦卓绝。 又是一年中秋,唯恐金以恒须得经历抽骨敲髓之痛方能熬过,月圆之夜尔朱菱陪在他身边,“师父,今年好像没有那么疼了。” “那是因为阿恒变厉害了,灵力变强了。”尔朱菱不吝夸赞道。 “还是比不过师父。”金以恒不满足得嘟着嘴。 尔朱菱正在整理原先门派林立时,各家的修炼之法擅长招数,他将百家所长编辑成册,一卷卷码放在书架上,回头对着金以恒鼓励道,“你日后一定比师父厉害。” “会吗?”金以恒知道师父从来不骗他。 “会的。” “那我要去告诉师兄,免得他老是说我不用功。”金以恒帮着尔朱菱一起整理书架,书房中以油灯点亮照明,墙壁上投下师徒两人影子。 “师父,”金以恒将手中的书卷都放好后,对着尔朱菱笑着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尔朱菱关切地看着他,确认没有被良辰侵扰。 “就在庄里,师父快答应我。”尔朱菱带着护腕不穿广袖,金以恒只得拉着他的玉佩,“我们这就去。” 尔朱菱闻言跟着出了书房,金以恒用练得熟练的步伐,乘风掠影来到了庄内一角,“师父,师父,这棵梨树开得最多,最好看了,我找遍了庄里才发现的。”金以恒指着绽放枝头的无数纯白花朵,“我带你来赏花。” 尔朱菱跟着金以恒来到了树下,庄内种了多少梨树,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天下繁花都为了兑现承诺。 花朵纷繁,花瓣无染,清风曳曳,落英蹁跹。尔朱菱抬头看了许久,心绪飘远,他回过神来才发现金以恒已经从树上落下,手中摘了一朵花,呵护着捧到眼前,“师父,送给你。梨花配仙人一般的师父,最好看了。”金以恒说着踮起脚,想要把花别在尔朱菱胸前衣襟处。 尔朱菱配合得蹲下身来,让金以恒帮他戴花。尔朱菱看着胸口一朵弱小的花朵,仿佛在看绝世稀有的宝石,不仅点缀了他的衣衫,也有温婉了他的心。 “师父,你怎么两鬓里有白头发了?”金以恒望着尔朱菱。 “师父年纪大了嘛。”尔朱菱学着金以恒的口气。 “师父才不会老,师父就像仙人一样长生不老。”小徒弟惯会让尔朱菱开心得笑。 “你会长大,师父也会老,万物法则罢了。”尔朱菱随手一拂,几朵梨花从枝头落下,飘到他掌中,他帮金以恒把花佩戴在胸前,“等阿恒长大了,可以去看遍世间繁花。” “我要去洛阳看牡丹花,去高渝看杜若花,去燕齐看明霞花,还有去漠狄看火焰兰。”金以恒将心中所能想到的都说了出来。 “好好好,都去。”尔朱菱附和道。 金以恒低头闻了闻梨花的味道,在憧憬日后盛景,“到时候我把牡丹花,杜若花,明霞花都戴在胸前。” 尔朱菱但笑不语,心中祝愿阿恒心意实现。 三年已过,良辰毒虽未解,却没有致命。 得知赵孞无恙,自觉被骗的霓盛阳大怒,他在高渝自立为王。于是乾佑五年,赵孞以玄尊名义再削高渝锦绣门众,霓盛阳不从,自此与中原彻底决裂。 ----
第 19 章 过往3
乾佑九年,燕齐明霞之主刘海通病死,门派之主空缺。彼时扶风漱玉教人数壮大,在中原北部疆域建立完整的防守屏障,漠狄旖兰虽有攻势,但对中原暂无致命威胁。为了平衡各派势力,复立玄尊权威,将四方治权逐步缓归逍遥京,玄尊召金以恒回都城。 金以恒腰配长剑,面覆薄纱,御风千里之后,在逍遥京上空自云端一跃而下直落地面。都城戍卫见此异状阻拦无能,尽数从城墙上跳下聚拢到金以恒身侧,将他围困阵中。 “什么人胆敢擅闯逍遥京结界?!”百幅横槊勾戢横陈在前。 金以恒一袭白衣澜肩飞袖,潇洒遒劲,一望便知是出自平江乘龙碧波烟云庄。他无畏一笑,眼里尽是少年人的轻狂,还带了一点不可一世的蔑视意味,“应邀而来,怎会是擅闯?”他根本没有把锋利的长戢放在眼里,朝着尖端走了几步,然后徒手抓住了锋刃,捏成了两段,把断裂的锋刃随手一扔,拍了拍毫发无伤的手掌,抽出了袖中折扇一摇。 那扇子纯金为骨,朱红为面,每一根扇骨上都垂落了细链流苏,在他手中如同灿花,衬得他肆意明艳。 戍卫清巢出动惊动了城门外无数的行人,引得人人探头张望。金以恒好整以暇得打量着戍卫们担忧的脸色,“你们不知我来,是传令人的疏忽呢,还是你们渎职?若是传令人的疏忽,昭王严刑峻法出名,他会怎么处置呢?”他说得抑扬顿挫,旁人都听出了其中得意。 “你就是昭王殿下的客人?金以恒?”城墙之上,一声疑问贯彻了灵力传来,如同在耳。 以金以恒为首,众人齐齐看向城楼,他哼笑了一声,“是又如何?” “既然是了,随我来。”那人从城头飞跃而下,来到了面前,“昭王殿下嘱咐我前来接你。”那人年龄和金以恒相仿,长发束起,只系了一跟简单发带,一身雷霆卫的装束穿着英气,正是吕风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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