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盖宫中已然撤下了先君赵忞离世的白幡,纵使赵元旭不过冲龄,也按最尊贵的礼节迎奉新君继位,宫中处处装点一新,京中和各地要枢官员齐聚于宴会。 两年不到,中原玄尊换了又换,却成就了赵孞的尊位,赵元旭太过年幼无法治理河山,赵孞才是真正掌握权力之人。 在赴逍遥京朝觐的人群中,混入了一个故人,他穿着简陋,给昭王赵孞只上了一道拜贴,却让昭王亲自在宫中迎接大驾。 披花殿中,赵孞屏退了左右侍从,端坐在桌案前接见来人,“霓门主,久违了。” 霓盛阳不请自来,随意坐了,半嘲笑半问候,“三公子如今大权在握,好威风啊。” 赵孞淡淡回笑,“霓门主看到了,这里就我一人,哪里威风了?” 中原四大派之主,皆是当年金爰君帐下功臣。不同与尔朱菱,霓盛阳在人马上助力金爰君最多,他本是高渝之地的一个小派头子,却趁中原腹地乱于应振隆□□时,在十年间将高渝众多门派一一吞并,统一了中原西部,他在金爰君鏖战燕齐之地时,率众十万归附,其妹妹霓夫人不仅嫁与金爰君,也是扶风漱玉门派创建人。霓氏麾下的大军是赵氏夺取中原的强大助益。 赵孞始终坐着没有起身相迎,他面上笑容渐冷,若金以恒以世子之位继位玄尊,霓盛阳做为亲舅,理政之位就是霓氏的。然而世事多变,多年前,金爰君攻打漠狄大败,霓盛阳就想乘虚而入夺了纯钧剑继而夺了玄尊之位,被妹妹霓夫人以己身性命相殉阻拦了他的野心,霓夫人之死皆源于他。金爰君怒而削其半数门人,命他来逍遥京谢罪,他也拒不奉命。 如今前来,必不安好心。 赵孞看着高大威猛,野心赫赫的霓盛阳,眼中的蔑视被自己强压了下去。两年前的自己也不曾料到会有今日权位,既然敌手自至,那就奉陪到底。 霓盛阳看不得赵孞这虚伪的一套,“现在要改称昭王了,自封为王,小子够厉害啊!” 披花殿就是原先金爰君议事理政之地,简约却不失风雅,蜜色瓷器香炉中蒸腾的袅袅熏香因为霓盛阳的声吼,散的一干二净。 赵孞只面逆臣,“霓门主所来为何,不如直说!” “好,你小子爽快!那我也不瞒你!”霓盛阳大笑着,“我们两把中原一分为二,东面归你,西面归我,如何?” 赵孞闻言,笑得更有深意,“那我说不呢?中原都是本王的。” 霓盛阳身形飞快来到赵孞面前,一掌拍在桌案上,“你小子有种啊!你觉得你配跟我谈条件?” 赵孞坐姿不变,气势更盛,“你是下臣,我是昭王,霓门主年龄渐老,不如早日卸去这繁重身份,去高渝瑾晖琼楼下向霓夫人谢罪!” “提那个死人干什么!”霓盛阳没有顾念分毫亲情,反而更得意得看着赵孞,“实话告诉你,你也快死了,今天我来就是给你收尸的!” 赵孞惊遽道,他思绪转得飞快,脱口道,“良辰?”,他按着额头,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迫使嘴角渗出了血。 霓盛阳大笑着审视他,“韦氏居然喂你喝了良辰?哼!没用的女人!” 赵孞想要奋力站起但是徒劳,“你!居然是你!给我解药!” “解药?”霓盛阳快意道,“没有!良辰无药可解!” 披花殿中再无熏香,只有残杀的恶毒。 霓盛阳狰狞,“你够横啊!告诉你,良辰之毒,每年一发,发作时头痛剧烈,经年累月毒入内脏,不出三年定会暴毙!” 良辰美景时,中秋月圆日,剧痛焚身,择日而死。 只有三年?赵孞脑海闪过了金以恒的脸,他还没满十岁。 赵孞咳了两声,霓盛阳年过不惑,年龄长自己两倍,他心中告诫自己千万不能退却,“霓盛阳!我死了,你也休想得逞!” 霓盛阳右手招数已起,他对着赵孞动了杀心,“看来良辰太便宜你了,今天就成全了你!”他话音刚落,一掌拍向赵孞胸腔。赵孞还没有来得及躲避,已被人挡在了身后。 雷霆卫就在座位屏风后,听闻了异响,千钧一发时为赵孞挡住了致命攻击。此人以身为屏障,接下了霓盛阳致命一掌,把他逼退。 霓盛阳狼狈得跌坐在地,“什么人?!” “霓门主!” 霓盛阳看清了尔朱菱后,他先是意外,随后大笑着站了起来,“原来是你啊!我还真忘了尔朱菱你不仅是平江之主也是雷霆卫的统领,你还替赵氏守着这江山?现在的玄尊不过是个吃奶的娃娃,你就自立为玄尊吧,我第一个支持你!哈哈哈哈!” 尔朱菱长发及腰,发尾处尽是银白,他白衣银衫,如同谪仙,却顾及着此处是华盖宫披花殿,没有亲自出掌使出全力,否则定然是狼藉一片。 尔朱菱自始至终都在殿中,他明白赵孞故意欺骗霓盛阳,诱使其交出良辰解药。良辰之毒,无人得知,只得步步为营道,“霓门主,你心怀歹意,今日你已承认当年将良辰交给韦氏!戕害金爰君血脉便是死罪,除非交出解药,换你一命!” “你!”霓盛阳自知单打独斗,战力不如尔朱菱。杀了赵孞,劫持了赵元旭,逼迫尔朱菱为首的其余三大门派之主听命自己,才是今天来逍遥京的目的。自己即将大权在握,却被尔朱菱破坏了自己的大计,真是气愤无比。 霓盛阳脚步后退,挪出了披花殿,尔朱菱看出他想逃脱的意图,紧随不离,两人对峙僵持在殿外,对决一触即发。 “砰”的一声,南面天幕爆发出一记璀璨明亮的烟火,银光乍目。尔朱菱认出了那是平江十万火急的传焰令,他心中莫名不安。霓盛阳趁着尔朱菱分神之际,手中招数又起,对着殿中的赵孞而去,尔朱菱连忙回身,飞快转回殿中护住赵孞,霓盛阳攻击是虚,逃走是真,趁尔朱菱离了自己身边,这才有机会腾空一跃,破开结界,逃离华盖宫,他与守在宫外接应的厉刃山等人汇合后急急离开了逍遥京,临走时他在夜空中叫嚣着,“良辰无药可解,就等着收尸,哈哈哈哈哈。”笑声余音不绝,回荡宫庭,听得尔朱菱心中不安更浓。 “尔朱庄主!”赵孞在大殿内透过窗棂,也认出了东南方闪耀的银光是平江急令,他尚未完全从霓盛阳的杀招中缓过神,脚步凌乱得跑出了披花殿。 “平江有变?”尔朱菱自言道,圆月当空今日中秋,他恍然大悟,“良辰发作!” 赵孞随即明白了尔朱菱的意思,但他还未来得及和尔朱菱说上只言片语,平江之主已经御剑而起,只留背影,“昭王恕罪,先行一步。” 尔朱菱指尖点血抹上嘴唇,口诀念动,宝剑疾风,片刻已到了平江,他冲入碧波烟云庄,扣开了金以恒的卧室,力道之大像是从空中直接跌落进来的。 金以恒蜷缩一团窝在墙角,他咬破了下唇仍旧不松牙关,抱着头发颤,虚弱得没有一丝力气,若不是尔朱颀赶到为他输着灵力,下一刻就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尔朱菱抱起了金以恒,强大温和的灵力灌输到他四肢,他目光不臂弯中人,轻声吩咐,“小颀,这几日庄内就交给你打理。”尔朱颀领命退了出去。 如此一夜,得了尔朱菱照拂的金以恒终于从剧痛焚身中缓了过来。朝旭微光照进房中,洒在他的脸上,“师父,我不想活了。” 正在帮他换下湿透衣服的尔朱菱一怔,“阿恒……” 金以恒身形瘦小,蜷缩在床头,向身边人问道,“师父活着是为了什么?” 尔朱菱认真地回答,“为了约定。” “什么约定?和你约定的人,比你的命都重要?”金以恒掐住自己的脉搏。 “他是我此生全部意义。”尔朱菱帮金以恒穿好衣服,“我心中藏了这话很久了,从来没有说出来,”他看着室内微光,有种落泪的冲动,长舒了一口气道,“可是这番表白我却从未说给他听过。他舍不得这个世间,我要活着,替他看着替他守好。” 金以恒任由尔朱菱盖好被子,忍不住反驳,“师父,你这些话戏台上都唱烂了,我不信。可是我也不想死。” 尔朱菱替他擦干净指缝中残留的血迹,还没有来得及宽慰,就听床上的人继续说道,“死了要去黄泉地下,爹娘在那里。他们都不要我了,我不想见他们。”他累极了,刚说完就睡着了。 尔朱菱抚摸金以恒的额头,强笑自嘲着,“阿恒比我强,我连死都不敢去想……”,金以恒脸上溅落了一滴泪,那是尔朱菱迄今为止唯一的眼泪,他想过要给金以恒全部的暖意呵护,却连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了。 明明知道小家伙已经睡了,尔朱菱脸上的笑意仍旧固执不散,他强撑着微笑,眼泪溢满了眼眶。 他帮金以恒将趴睡的姿势纠正好,而后念了安睡的咒语,才放轻了脚步离开。 出了卧室,尔朱菱决心已定,他持剑在手,往西一人亲赴高渝。
高渝瑾晖琼楼下,他一人面对霓盛阳麾下万人,“霓门主若不想人马全军覆没,还请出来见我!” 霓盛阳知道,尔朱菱的战力无人能敌,平江之主长剑所向披靡,当年中原之地大半都是他为金爰君所得。如今尔朱菱要在此掀起战事,论单打独斗,高渝锦绣未必能抵挡。 霓盛阳自知毒杀之事败露,新仇旧怨一起算,难逃一劫,他被迫出来迎接,“尔朱菱,要杀我就动手!” 尔朱菱一人走入万人军阵中,“霓门主,你是玄尊亲封的高渝之主,我无权取你性命。但请你交出解药!” 霓盛阳冷笑,“别假惺惺了。都说了,良辰无药可解!” 尔朱菱剑锋熠熠,万人包围中,他持剑一跃,直接来到了瑾晖琼楼之顶,将高处好奇看着地上场景的少年挟持,带回了地面,那少年是霓盛阳的独子——霓承岳。 尔朱菱的剑刃抵在霓承岳的喉头,“霓门主,我将霓少主带回逍遥京,以解药来换,随时恭候!”霓盛阳和尔朱菱一同效命金爰君,算是多年同僚,当年战场凶险战事连绵,也不曾见过尔朱菱这般弑杀狠戾的模样,他想起了一个不实的传言,尔朱菱是将暴君应振隆一寸寸剁碎致死。 “世上有两颗良辰,唯有一颗“梦醒”可解!梦醒不在我这里!”霓盛阳见爱子被劫持,乱了分寸,大声叫嚣着,然而尔朱菱没有听他辩白,扣着霓承岳腾空御风离开高渝,来去皆似出入无人之境,任凭霓盛阳在下狂吼,高渝人追赶在后,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疾行消失。
这一年,玄尊新立,赵孞巡行四方弘威扬德,他亲自来到了平江探望金以恒。 金以恒秉承尔朱菱的教诲,独自在地下暗室内修炼,灵元初聚,神游寰宇,正是修士们最为紧要关头,他不见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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