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种琼花。” “嘻嘻,没见过。”米小珞龇牙道,他本想撒娇说下次你再带我去吧,就见脚下万千广厦楼宇间灯盏齐齐点亮,由近到远,汇成了无数流光闪耀,迎接降临的黑夜。 那些灯盏制作精巧,五色斑斓,内置高烛,投射出明亮醉人的暖色光采,城中家家点灯户户高挂,商贾店肆云集处更是张灯结彩,亮如白昼。 “我们到了,这是我家,拂夜通晓城。”金以恒俯瞰城中景致,指着一处艳丽花开簇拥的屋宇楼台,对着米小珞说道。 两人落入城中,到达了拂夜通晓城的正门,米小珞仰望着两扇巨大的门扉与匾额,“拂夜通晓”四个字书写得遒劲张扬。 门口守卫见主人归来,纷纷单膝跪地,“盟主!” 金以恒受了他们的拜见,抬步跨过门槛,门内另有一个圆胖的男子,声如洪钟,“盟主!”一看就是领军叱咤驻守一方的能人重臣。 男子中气十足,气势泰然,穿着一件深色的衣袍,一条革带系在粗腰上,更显出圆滚滚的肚子,圆脸圆脸,虽然嗓门洪大,面目倒也和蔼,令米小珞不由得也生出几分好奇和好感。 “这是金窝儿。”金以恒朝着中年男子点点头,对米小珞介绍道,“我的管家。” “你好。”米小珞行了一个对长者的见面礼。 “你好你好。”金窝儿发髻整齐,两瞥山羊小胡须,对着米小珞一笑,和善得点点头,“盟主的朋友就是我们的贵客。”然后他又对着金以恒,“盟主啊,最近入账多多,账本都给你备着呢。” “嗯!甚好!”金以恒对他投过赞誉目光,领着米小珞跨入正门。 眼前一片明霞花海,所有的回廊复道埋在其间,行走时如穿行花丛。数不尽的华灯悬挂在各处建筑屋檐,灯下坠着流苏和珍珠,让原本壮丽的府邸显得无限奢华。 拂夜通晓,华灯不灭。 城中侍女得知了主人归来,尽数来到正厅拜见,看见了米小络,上前把他围绕,“啊呀呀,真可爱。” “小弟弟叫什么名字?” “小弟弟喜欢吃什么玩什么都告诉姐姐。” “小弟弟平常有什么爱好?” 米小珞无辜地眨眨眼,只能透过香盈盈的众人看着金以恒。 金以恒正斜靠在中央的主座上,乐得看他享受这种待遇,米小珞随机应变摆出了一个苦瓜脸,金以恒这才替他解围,“他跟我从逍遥京来,待他如待我,不得有丝毫怠慢。先带他四周逛逛,再用好吃的喂饱他。” 侍女们连忙应道,一群美人像簇拥了一只可爱小猫,莺莺燕燕地出了正厅。 米小珞目不暇接地走在各处,听美人们大概讲完拂夜通晓城布局,然后舒服地泡个澡,换上了衣服连同发冠,来到了金以恒的寝殿。 他见识过逍遥京中的卧室,和这一处相比,那里根本不值一提。寝殿修筑在高台上,飞檐斗拱巧夺天工,如登瑶台。推门而入,室内纱幔蹁跹,极富精巧,金以恒长发披肩,一身暗红色休闲常服,正坐在桌前。他面前铺陈了诸多账册还有若干文书,显然刚处理完门派中事。 “逛完了?给你安排的卧室好不好?来来来,喝点水,十年陈皮泡的。”金以恒额头明珠和眼下花绘经久不褪,在灯下衬更得他神采奕奕。 米小珞接过茶杯慢慢地品尝,“当然好啦。你家哪里逛得完啊,太大了,我就记得哪里睡觉,哪里赏花。” 金以恒点点头,眼神明显在说,我家理当如此,“晚饭吃过了吗?” “吃过了!丰盛美味!”米小珞再夸赞一番。 金以恒很是受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牛乳兑绿茶,“小珞啊,我家随你住。我明天要出趟远门,城中尽你玩。”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米小珞问道。 “不知道,得看人家如何‘招待’我。”金以恒边说边取来桌上两件物什,“这是拂夜通晓城的结界钥匙,这是我寝殿的钥匙。” 结界钥匙是一枚拇指长的如意,黄金镂空雕琢,上缀黄玉和水晶石。寝室钥匙是一枚等大的葫芦,同样是黄金镂刻,镶嵌了红石和和田白玉,还系上了一段璎珞。他把这两枚放在米小珞的掌心,却单独解下了葫芦上的璎珞,系在自己衣襟,“替我保管,咒语我教会你。” “这么贵重,我不能收。”米小珞的手腕被金以恒握住,不能收回,只得被迫接住。 “有什么贵重的,我不在的时候替我打理生意,赌坊古董店还有盐业,金窝儿会把每日的账册都给你,你得替我算钱。就帮我这个忙,好不好?”金以恒说得诚恳。 这哪是帮忙,这是代行主人权力。 “我……”米小珞自认好吃懒做身无长处,并不能胜任如此重任,他十分不自信。 “小珞,如今你还想着回金石镇?你啊,就是辅佐我燕齐的重要人士了。”金以恒安慰道,“有了这两样,你在这里可以横着走。” 米小珞听到后一句不禁笑了,他尚且不能完全领会金以恒的用意,除了信任宠溺总还有别的什么,但他一时想不明白。他讷讷得收下了两枚沉甸甸的钥匙,不知道如何才能不辜负这份萍水相逢又缘深十足的兄友情分,只重重点头当做是允诺。 米小珞手攥了两枚钥匙刚刚离开,金山儿就推窗跳了进来,稳稳得落在金以恒的书桌旁,单膝跪倒。 他笑嘻嘻道,“盟主你回来啦?我还以为你要在逍遥京住些日子呢。”金山儿身量不高,今日是一副女孩子的打扮,头上梳了对称的发髻,发髻下端戴了发环,长长的五色丝带飘在胸前。 金以恒心中正想着收拾了高渝如何能为己所用,被金山儿的女儿身男儿声音惊断了思绪,他略有嫌弃地瞟了一眼,靠着椅背,以书桌为搁脚,将胸前的璎珞解下系在了折扇上,说道,“逍遥京里没个好人,一个个都利用我,留在那里干什么。” “争权夺利,在都城最方便嘛。”金山儿变化了女孩子温婉的声音。 “呵,”金以恒展开金色的扇面晃在手中,“不安好心。”这话金山儿一时没有听明白他是指宫中那些人还是在自嘲。“最近逍遥京戒严,想来也打探不出什么,你想去漠狄旖兰还是焚花义军的老巢?”金以恒终于正视金山儿,对着他扬了扬下巴。 “漠狄啊!”金山儿毫不犹豫,“南疆山坳坳里有什么好玩的,当然是繁华无双的妙京城!如果能去辰极宫就最好了,那可是与神仙住的宫殿一样。”两眼放光,非常向往。 金以恒偏头打量了他两下,没好气地说道,“你想着去辰极宫干什么?” “历代漠狄之主各个都是美人啊!他们野利氏独有的修炼之法,容颜有驻,属下要去辰极宫的绘院看历代画像,然后比照着他们易容呀!”金山儿指指自己的脸颊,“盟主,你派我去漠狄,我这就出发。”他一边说,一边抓住了金以恒的衣袖。 金以恒看着他遐想翩翩满脸憧憬的模样,手中折扇一转,用扇柄敲他的额头,“你觉得我派你去漠狄,是为了画像?!” “哦,”金山儿方才兴奋过度,现在被敲醒了,乖乖的重新跪好,“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珹王……”金以恒手指拂过扇子上的璎珞。 “珹王?”金山儿刚刚抑制下的兴致噌得又冒起,“那可是漠狄最最好看的人啊!” 金山儿觉得主人的目光锋利无比,能割开自己的喉咙!他不禁疑惑,盟主不是最好美人么?他男女不忌,怎么提到了天下闻名的珹王就是满眼煞气?难道是嫉妒他的美貌?难道盟主不止觊觎玄尊的位置,还想把漠狄也吞了?这可是古来未有的一统天下的大志向啊! “珹王……”金以恒与野利蒙尘纠缠无度,每一个笑意与表情都印在脑海,短短两个字的称呼,都能唤起心中隐匿的喧嚣触感。两人身体已然无间,而心却是隔了万壑千山,比横亘在两大政权间的锁兰山的都要广阔。“算了,不用去漠狄了。”金以恒神情忽而落寞,“珹王……”珹王,须得自己亲自前去,不可借旁人之手打探他分毫。 “真不去啊?”金山儿站了起来,打量着金以恒怅然若失的样子,知道他心中肯定又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挥袖灭了室内一半的明灯,乖巧得来到椅背后,帮金以恒揉揉额角,“其实我晓得盟主所想,这几年,咱们默默培植了些人马,也什么没机会杀入逍遥京,取代玄尊。漠狄旖兰的大事掌握在珹王手中,如果我们日后占了逍遥京,难保他不会起兵,自北南下,往盟主背后捅刀子。还不如现在和他结盟,等到有机会了,撺掇珹王派兵南下,与我们的人马一起两面夹击逍遥京。到时候盟主做了玄尊,再号令门派结成联军攻打珹王,赶走外敌,守护中原。那些平民百姓饱受战乱之苦,盟主你替他们守住了家园,结束了战事,一定对你感恩戴德,肯定会拥立你做玄尊,民心所向呀。到那时,那些门派识时务的一定也会效忠听命于你,那些胆敢反对你的,属下帮你去灭个干净。坐收渔翁之利的肯定是我盟主,怎么能让珹王占了便宜,管他有多好看,也不行!”金山儿指尖力度轻柔,在金以恒耳朵旁说道。 室内的灯火隐隐绰绰,照得金以恒的脸朦胧不明,他靠着椅背,闭着眼睛享受着金山儿的手法。 “小山,”金以恒姿势不变,呼吸平稳,轻启嘴唇,称呼道。 “欸,我在。”金山儿今日易容成少女,凑着主人又娇滴滴得挨近了他的脸。 金以恒的睫毛簌簌,“你把我的心事就这么全部说了出来,我有点不开心。” “欸,盟主啊,”金山儿婉言道,“人嘛,总想着十全十美,我呢,只要一心一意。我一心一意跟着你,你一心一意干大业,这可是你教我的。” “哼!”金以恒睁开眼睛,端正了上身坐得笔直,灿然笑道,“小山说的对。果然小山是我的心腹爱将。” “盟主不是喜欢那个米小珞嘛?”金山儿又恢复了少年人的声音,替金以恒捶肩,他与金以恒陪伴了多年,最擅长适时撒娇卖乖。 金以恒心中想着自己执着之事,并没有回应这个话茬,他对着金山儿吩咐道,“玄尊他对我示好,想利用我帮他夺权,那就继续和他演绎‘明君贤臣’。”金以恒给了金山儿一枚昙花玉佩,“这是华盖宫的结界钥匙,必要时可以进宫。你替我待在逍遥京,好好打探尊上和城中官吏动向。”金以恒收起了折扇,插入衣襟。 “遵命。”金山儿接过了玉佩,“盟主是留在燕齐?那我将打探来的情报时时报与你。” “本主要去高渝扫除余孽为昭王卖命,你只要留在逍遥京就可,好好留意都城和官吏动向,听听平民百姓们都在议论什么。我也不指望尊上和昭王的行踪会被轻易打探到,除非他们故意泄露。”金以恒拿起桌上的药膏,扯开了衣襟,将脖子旁火燎般疼了一天的伤痕处上了药,又抹了点在手腕处的伤口,然后缓缓抬眼,盯着一盏明灯,眼中都是莹莹火光,唇色如明霞花一样,“这么多年都等了,机会只要继续等,总是会有的。你就替我守在逍遥京蛰伏等候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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