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一定有你在幕后培植他们好掣肘中原的战力。不然,去年你一攻打中原,他们怎么就趁机作乱了呢。”周知命早就猜到,现在才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 灰沉沉的天空飘起大雪,落不到野利蒙尘身上,他眼神复杂打量周知命,这位亲身参与过近百年前的那场群雄逐鹿的老者,布衣简朴,面相清癯,身无长物,一定没有他外在显露的这般平凡。“本君确实联络过他们,不过你为何以为他们能让本君利用?”不等周知命回答,野利蒙尘继续道,“那些贼寇不配。” “欸,呵呵……”周知命赔笑。 “周知命,”老头这辈子没被这么点名过。 “老夫耳朵不聋,漠狄之主你直接说就好。” “天下战事再起,你不辅佐中原的玄尊,来我漠狄是何企图呢?”野利蒙尘“顽石可转”挥向不远处,半片山头全被削平,狂风之中,山石焦土混合雪花坠入山崖,“如今可不是百年前,你那些旧人都死了。”话里告诫威胁利诱兼有,周知命心里一直犯嘀咕,听不出这小子到底什么意思,“好好回答,否则本君有很多办法让你招供。” 本就阴沉的天,忽然彻底黯淡,与黑夜无异,同时天空中出现一条星带,隔着星河的几颗繁星,闪耀异常,冥冥之中自有玄机在牵动它们。 风雪骤停,突降的异象让所有人抬头,包括野利蒙尘,他额角隐隐作痛,这天象诡异罕见,难道是无咎派搞的鬼?他原本就怀疑眼前这个老头的身份和动机,想到此,正好用“离魂索命”让他开口。 “勘天术力?”周知命没有察觉到性命危险似的,眼睛直直盯住上空,只顾自言自语。 野利蒙尘横眉冷对,这些星相他一无所知。 “勘天术力的星芒淡去,性命垂危,只有徇天御力能救他!”周知命这次不用掰手指算了,一切都看得分明不差,“不行!我要去中原,阿恒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野利蒙尘字字不落,全部听见,这昵称岂会不知道说的是谁。周知命试了两次腾空而起,才发现灵力全然施展不开,意识到了关窍,他对野利蒙尘吼道,“都什么时候了,欺负老头害不害臊啊?” 不需借臣属之手,夺命招术已经袭向周知命的咽喉,交睫瞬间,怒火中烧的野利蒙尘不知缘由心口一滞,心脏像被人徒手捏住,连呼吸都无比艰难,他抓紧了衣襟,这时一只尖嘴利爪的鹰隼穿过云层,野利蒙尘向后退了两步,鹰隼落在他肩头时才正好站稳,数千里之外的消息传到耳中。 黑夜如同一张巨幅幕布被抽走,星河赫然消失,灰霾天空再度出现,风雪交加,这次染白了锗红衣衫。
在世间另一处山中,“你真的不回去吗?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分毫。” “不了,师父的厚爱我都知道。”赵元旭就站在茅草屋前,朝人摆摆手。他收下了许多与修炼有益的书籍,还有若干御寒的冬衣。 尔朱颀再度环顾茅草屋,篱笆墙,草药摊,连喝口水都要走几里山路背泉水回来,来到这里前,他难以想象赵元旭过着如此生活。 看着尔朱颀阴沉不喜的神色慢慢舒解,似乎是无奈又或是宽慰,并没有再坚持己见,赵元旭朝他凑近,拉住衣袖,“还是师父厉害,一来高渝就能找到我。” “他撒了那么多传讯昙花,我要是不知道,那可以改姓了!”尔朱颀脸色缓和才一眨眼的功夫,又成义愤填膺样,“我若想追查,任何时候摘了一朵听了里面的讯息,我都能知道。” “这……师父不是雷霆卫,却比雷霆卫还擅长这秘术。” 这昙花本来就是我小时候捏出来玩的,被我那创立雷霆卫的师父直接用了。尔朱颀终究没有说出口,只看着赵元旭,临别在即,他一腔护徒心搅得情绪很是不好。师徒名分,原本是昭王拉拢重臣辅佐幼主的权宜之计,可两人有缘重情,师徒情谊不被身份圈固。 “是我愚钝了,师父本来就是尔朱氏的传人。”赵元旭却笑得很是轻松。 “不用走了。”尔朱颀望着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年轻人,他长大了。 “啊?”,“长大”的赵元旭没明白这句的意思。 “我是说,你在这里安顿,行医救人,大可不必因为行踪被发现就离开这里,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的住处,也不会再来打扰你。”尔朱颀解下腰间杼纾剑递给赵元旭,“收下,可以防身。” “在这里,我可是最厉害的,不用防身。”赵元旭拒绝,看清了尔朱颀眼神里的未尽之言,他继续说道,“满天昙花那次,新玄尊不是来杀我的,我之前还把他打伤过,想来他也不会跟我计较了吧。” 尔朱庄主也有不知如何作答的时候。这俩人都是一个德行,真够像的,只闯祸不善后,也似乎不计仇,“你恨他吗?” 今日雪落不停,沙沙声总是伴随他们的话音,赵元旭片刻思索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回答,“他做玄尊一定比我好。” 尔朱颀无可奈何,轻笑出声,“是么。” 赵元旭用力点头,以示强调。“师父,又和漠狄开战了吧?你不去参战,是因为你对新玄尊……” 尔朱颀直接打断,“凭借平江城的防守,我来找你的时间还是有的!” “哦,就知道师父心系苍生,一定会跟随新玄尊保卫中原。” “你不必吹捧我,也不必暗示我好好帮扶他。”尔朱颀看看天色估算时辰,确实不宜“擅离职守”太久,“天下人各有命运,选择在自身。” 赵元旭感激尔朱颀的尊重与成全,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也许不见是相忘于江湖的洒脱和逍遥。 “你说的不错,眼下战事紧要,我先行一步,”尔朱颀对赵元旭颔首,“你知道如何找到我。” “嗯!”赵元旭本想推却,如今在高渝行医救人,以后呢?天地之大,也不知会去哪里闯荡。他不舍得这世间少有的几个关切爱护自己的人,由自己亲手斩断联系。 “保重。” “师父保重。” 尔朱颀冒雪东回,没有走出多远,一只仙鹤急速飞来,差点扎入他的胸口,还好是符纸化成,并不会致伤。 地面上的赵元旭正好看见这一幕,仙鹤是平江乘龙独有的信使,穿行四方,历来为碧波烟云庄主人传递极为重要的消息。它出现一定是有要紧的战况,赵元旭背过身去,当做视而不见,却在心里默念,表达坚定信念,“我中原一定能胜。”
逍遥京城下一片白皑,不过片刻时间,大雪已积起厚厚一层,几道血痕在雪里蜿蜒,血的温热消融了少许雪花,鲜红点缀在纯白中有种刺目反差的美。 心铭剑差点砍断阮清泠的手臂,半截衣袖挑到半空,鲜血四溅。 石莫潇扶住伤口见骨惨叫连连的同僚,掩护着且战且走,金以恒一招得手,被血腥味道复又激起战力,追逐漠狄两大要员穷追猛打。“尊上!”凤华尹见金以恒独自冲入漠狄军阵,陷进中央越发孤立,他如何呼喊都得不到半点回应。金以恒的“良辰”发作得太过突然,他只得寸步不离,也断了和己方凝烟,金山儿的联系,对撤离是否顺利一无所知,眼见孤身深入敌军变数太大,他一时也难以兼顾将领的身份,握紧手中剑,随金以恒一道突入漠狄门派大军。 漠狄中央军阵俱是逐鹰派精锐,虽被从天而降的金以恒打乱阵脚,不过一晃眼的功夫,重整阵形,将人团团围住,得知这人就是原燕齐明霞派之主后又攫取玄尊之位的金以恒,惊讶之余反添了无穷的士气,玄尊竟然独自杀来,实在太过目中无人小觑漠狄旖兰的第一门派! 金以恒持剑在手,沉溺在屠杀的疯狂中,全身金色的衣衫被血染红,不仅有他人的,还有自己咳出的,他双目赤红,气息急促,脑海中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叫嚣,“杀了他们杀了所有人”。心铭剑的光芒直逼众人,剑锋一挥,身首异处,许多人在他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偶有一两人招术敏捷脱逃,直接被金以恒不计性命得以己身蛮力对撞,沦为剑下亡魂。 几万人之中,一人掀起腥风大浪。 “尊上!”凤华尹好容易跟着金以恒杀出的血路,来到他近前,不成想抬手间,金以恒的剑锋朝咽喉挥来,凤华尹反应极快,丰光剑反手一挥,两把剑刃对击迸发火星。 “尊上!是我!”凤华尹的衣衫被划破,差一点伤到手臂,金以恒灵力不济很久,怎么会在此刻爆发出强大的战力?今日事太过诡异,他内心焦灼,再三称呼,而终无回应。不好,玄尊的意识全无,就像,就像一个只知杀戮的傀儡。 而金以恒不与凤华尹恋战,他见在丰光剑下讨不到优势,红着双目,转而又去刺杀逐鹰派的人。 “尊上!”凤华尹既要防备金以恒的误伤,又与周围逐鹰派人对战,陷在军中进退维谷,形势非常艰难。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可金以恒不能,一定要把他救出去。 自从中原玄尊政权建立,与漠狄旖兰的明争暗斗,沙场鏖战从未停止,可再如何激烈的对战,都没有今日这样匪夷所思。 仅有两人杀入敌军,不断有人倒下死去,金以恒挥剑不停,真正演化成一个汲取鲜血为饮的狂魔,不停挥剑残杀,直到生命耗尽为止。 凤华尹竭力唤回金以恒的清明,但没有任何起色,每一刻都是性命威胁,金以恒每一次挥剑,生命就流逝一分,他正盘算把人劈晕独自突围的胜算,身后传来密集的鼓声,从逍遥京城上传来,是原本后撤完毕的兵力,折返此地,前来支援!凤华尹卸开两个逐鹰派人的杀招,回眸就见金山儿和金窝儿一左一右,各领一队人马杀了过来。 “尊上!”金山儿大声疾呼,砍杀一切挡路者。 泣唤声中,金以恒依旧毫无回应,不可计数的敌军源源不断把他包围,他全身染红,连额前发丝都在血滴,整张脸上除了双眼,尽是混合硝烟的血污。他把身体的剧痛都发泄在剑尖,无数人的死激发的满足感才能延续呼吸。 石莫潇费了诸多灵力帮阮清泠止血,强撑意志去追金以恒,这是活捉玄尊的好机会,献给主上一定不能让他再逃脱。一张巨大的捕网从天而降,是漠狄旖兰九逸派的独门利器,大网由特制的兽筋和韧线织成,一旦缠上会缠绕猎物,越挣扎越紧,石莫潇算准大网落下的位置,指挥军士往那处且战且退,引金以恒“自投罗网”。 “尊上!”金山儿,金窝儿和凤华尹同样被无数人围攻,眼睁睁看着金以恒被罩在捕网中。九逸派的掌门念动咒语,网中人插翅难逃,越是挣动,越被禁锢,包裹其中,活像一只巨大的蚕茧。 “啊!”金以恒的声音被厚重的网兜盖住,许是良辰的痛楚与压迫的窒息在争斗强弱,破碎的身体获得了喘息,被杀戮夺去的意识稍有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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