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还只是把肖搁当做肖家的一个纨绔少爷,那就大错特错了。 有肖搁在,杜绝了所有检测,言镜这一路上只用坐在一旁,他戴着墨镜,边吃东西边观看肖搁“表演”。
最起码,肖搁明面上还没有和肖莺雪撕破脸皮,在外人眼中,他们仍旧是一家子。
在某一个路障检查区,车流拥挤,全部停在马路中间,肖搁他们被挤在后面,左右都是车,连下来都困难。在这里,他们亲眼见到了在境外时所听闻的事情。 有人被检测出不合标准,好在只是安全范围之内。境外人中十七分之一的幸运儿,可获得境内通行证的难得的标准。
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婆,面貌丑陋,眼旁鼓起硕大肉块,挤在一起几乎看不见她的眼睛,穿着一身破烂脏污的衣服,头发上分不清是水还是油,答答地黏在一起。 她缺了一只胳膊,埋着头,另一只手往装满菜叶子的菜篮里翻找东西。
检查员不耐烦地将她推到核查处理的人那边。 警署的警员在此处巡逻,长了一张黝黑的脸,一根警棍在手里转来转去,迈着大爷的步子,随地吐了口唾沫:“都注意点,境外怪物混进了我们正常人身边,他们想挤占我们的地盘,推翻我们的政府,我们一定要把他们抓出来!”
婆婆听闻一怔,却仍旧埋着头,嘴里鼓隆不清,不知道在说什么,越发着急地翻找。 “喂!怎么回事,你到底有没有通行证?”核查的人道。
言镜面对此情形,眼神一暗。他一直坐在车里,惬意了半响,途中就想起一件东西来。 硬币。邵玉堂的硬币项链。 那东西言镜也没搞明白是什么原理,邵玉堂自己说戴上那个东西就不会被检测出来,可假如真的有这么神奇的东西,肖搁又怎么可能拿不到?
所以言镜还是倾向于,邵玉堂那个小孩子就是在胡言乱语,他是肖莺雪和邵挽青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境外人?他居然相信了这种话,被带偏了。
又走神了几秒,那位婆婆被后来的人推推搡搡,菜篮子掉在地上,掉了一地的,已经不新鲜了的菜叶,核查员用脚尖拨开地上那些菜,除了一个方块的掉漆老年机,什么都没发现。 肖搁心道不妙,估计要被人逮走了。他倒是清楚后面的流程,需要有人来警署监狱做保释,除了拿出通行证证明,还得交钱,大概意思是对警员犒劳的辛苦费。对于好不容易入境的境外人来讲,忘了带通行证真是一件非常非常麻烦的事情。
警员不再看她,直接喊:“把她带走。” “要……回去,做饭,”婆婆被抓住开始下意识挣扎起来,想去捡起菜篮子,却被一位执行下级警员拽着后衣领子往外拖,婆婆用一只干枯的手在他面前比划,摸着肚子说,“给我孙女吃,她饿。”
“你个脏老太婆,咕隆咕隆说什么呢?”下级警员下巴满是胡渣,胳膊翻起蓝色警服的衣袖,正瞅着她嗬嗬发笑。 婆婆不知耳背还是怎么,在被拖行的某一刻突然迸发一股蛮力,强行从他手上把自己摔了出去!
她连滚带爬地趴在地上去摸索自己的菜篮子,那一只灵活的手快速地将地上的菜叶,菜叶混杂着野草和灰土装了进去。 满意地看着装好的篮子,婆婆露出笑脸,重复道:“回家……做饭,我孙女……”还等着我。
“砰!砰砰!” 警员眉头皱得很深,眼中渐渐浮上凶恶。 他从裤腿抽出一把枪,毫不犹豫地,让数颗子弹钻进了她的身体。
剧烈的疼痛在人体本能的反应展示下,她瘦骨嶙峋的身材,那一刻向上一仰,几声枪响几次连续的弹动如同展翅起飞,然后摔成四分五裂的骷髅架子。 落下时,她还是她。头发如鸡窝杂乱,浑身油污唯恐会吸引苍蝇。
肤色黝黑发亮的那位警员,就着衣袖擦了擦汗,枪别回裤腿,低声骂了句:“妈的真碍老子眼。” 转头面向那些俱是一阵惊恐,却并不惊讶的人们:“违抗者,已经被处决!大家放心!”
下级警员习惯了这种场面,捏着鼻子过来,把婆婆的尸体拖走了。 拖行时,婆婆宽松的裤兜里掉出一张证件。 那张通行证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被匆忙走过的人们踩来踩去。
…… 回郢州之后,肖搁言镜和众人分开走的。肖搁要带言镜去一个地方。 郢州和阅医院,整个郢州市最好的医院,类似于天安大学,与科研院那边完成对接,拥有最高级的资源,是肖家注资的产业。
言镜之前来过这里,是他犯病被肖搁发现那一次,当时肖搁还发了很大火。现在想想还有点后怕,言镜悄悄转头撇了肖搁一眼。 肖搁哪里不懂他在想什么。只是现在无心再多调侃两句。
“那一次,我们躲在……婴儿停尸房。我就想到了,别的。”肖搁说。 他带言镜上实验层的电梯,那里有很多实验室,在最深处的那一间实验室。
里面很黑,肖搁按开了开关。 里面没有别人,放了一些恒温箱,箱子里铺得软乎的被褥,边上放着奶瓶,还有玩具。
都是空的。 言镜很疑惑,他真的很疑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下意识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不是因为这些东西,而是因为肖搁此刻的表情。
肖搁说: “在去境外之前,我见到了一些,‘你’。就像你的复制品。” “很小,几个月大,只会哇哇哭。眼睛很大,茫然地看着外面的世界,他们什么也不懂。” “漂亮,也很脆弱。”
肖搁看着言镜:“我把他们带到这里。” 言镜顿时脑子嗡嗡作响,迟疑道:“可这里什么也没有。” 肖搁却说:“死了。”
“什么?” “死了。也许我带走他们并不是一件正确的决定,我没做好,还有那些医生,他们也全是废物。” 言镜头很痛,勉强开口:“你去见了肖鹤雨?”
“是,”肖搁兀自呢喃,“我二叔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对你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固执,才这么坚持不懈地去做他从前未完成的实验?” 他看向言镜:“你一直想隐瞒我的事情,就是怕我知道他,或者他们的存在,是吗?”
室内特意布置得那么温馨,失去了它的目的反而显得更加清冷。 言镜原本坚定了要亲口告诉他,现在又开始动摇,他逼迫自己冷静一点,再冷静一点,不要再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
可是很难。这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在告诉他,不是这样的,肖搁在乎的从来不是他,或者说不只是他。 同样的眼睛鼻子嘴巴,甚至是差不多的基因序列。
言镜听不进去肖搁说什么,他一直恐惧的情绪将抑制不住,从大脑疯狂向他的四肢蔓延,身体变得无比僵硬。他好像变成一块石头,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做恐怖的事情。 肖搁发现不对劲,抱着抚摸他的背:“你怎么了?”
“你很难过吗?为他们?”言镜漂亮的眼睛望着他。 “我看到他们,想到从前,”肖搁略过肖鹤雨当时对死去的幼儿作出的疯狂行为,也不会让言镜看到那些发白发紫的幼崽尸体,他,“想到你那时候什么都不懂,整天地关在一个实验箱,那里冷得要命。他们来自于你,仍然在经历你过去经历的一切,而我依然做不到我想做的,我当然会难过。你不会吗?”
“不会,”言镜脑子里只剩下最后那几句,他坚持道,“我不会,当然不会。哥哥自己都说了,那只是我的复制品,既然我在这里,那你就不要再去看别人了,不行吗?” 死了才好。 世界上只要有一个我就好了。
肖搁一愣,说:“你不懂我在说什么。” 言镜问他:“你是喜欢我,还是和我长着同一张脸的任何一个人?随便是谁都可以吗?”
肖搁放在他身上的手一顿:“你只想到这个吗?” 言镜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很焦虑,抓住肖搁的手腕,力气大到像在掐着他:“你回答我,这很重要,而且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只在乎这个。他们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肖搁沉默了。 因为,他突然发现了一件事,他一直以来忽略掉了的事情。 他在想该怎么和言镜说。
这长久的沉默在言镜的眼中意味却不同,肖搁一直不说话,让言镜不安起来,着急地抱住他:“不,不是,哥哥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乱说的,你不要生我气。” 肖搁在他臂弯里,叹了口气:“我没有生气,”
“我不问你了,你不要不理我。”言镜可怜道。 “没有不理你。” “是我想要的太多了,我会改的。我再也不乱吃醋,也不会逼你了,你想喜欢谁都可以。”言镜继续说。 肖搁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继续自说自话,他像个哄着敏感小孩的大人,轻声说:“是我做了什么,才总是让你误会吗?”
言镜说不了话,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肖搁这样算得上是少有的温柔语气了:“我以为你会明白的,没有别人,我只喜欢你。我做这些,只是因为和‘你’有关,爱屋及乌。”
言镜没有反应,还是呆滞的样子。 肖搁脸有点热,他总觉得这种话是不需要说出来的,只要感受得到就好,但言镜根本就是个固执己见的木头人,什么都感受不到,还特别能脑补。
肖搁松开了手,说:“以后别故意说这样的话了,说时可怜见的,跟我欺负了你一样。”亲嘴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 但言镜发完呆,怔怔地看着他道:“我不相信。”
肖搁:“为什么?” “我就是知道,”言镜偏过头,不再看他,“你不是喜欢我,你也不会喜欢我的。”
肖搁只剩无奈了,他真心实意地说:“不对,没有人会不喜欢你。” 言镜就像抓到了什么把柄,他转过脸,追问肖搁:“因为我好看吗?因为这张脸?”
肖搁不否认,补充道:“还有,性格很好玩。” 言镜:“……你不是说我间歇性发疯吗?” 肖搁点头:“嗯啊,发疯挺好的,不然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这个发展和言镜预期的不太一样。
肖搁细数:“你很勇敢啊,也很厉害,给了我很多惊喜。” 言镜那几次护住他,他印象都挺深刻的。 因为肖搁从来都扮演的保护他人的角色,习惯了站在前面,这样以来也没有人会把他看作弱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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