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客厅里传来窸窣响动,肖搁闭着眼都知道言镜想上前又不敢的委屈样子。 委屈什么委屈,他还委屈呢,明明说过那么多次按时吃药,不要伤到自己,有什么用? 一点也不听话。
不听话就该凶一下。 让他知道害怕。
肖摇不听话还挨过他的打呢。 凶一凶怎么了。
藏那么多小秘密,他不也没逼问呢,怎么什么都是他受了委屈?摆一副可怜样让谁心疼呢?
肖搁内心吐槽了好一阵,好久以后,他突然想,镜子呢? 后边怎么没声了,肖搁往边上垃圾桶吐掉烟,疑惑地回头望。
哪知言镜竟然就站在自己身后,在夜里黑漆漆的一团,好像盯着自己很久了。 肖搁半点没发觉,给吓了一跳,说:“你搞什么,反省好了吗你?”
言镜又不吭声。 他只是盯着。肖搁离开他视线哪怕一秒钟都不行,他看不到肖搁就会焦虑不安,他受不了。
肖搁大概给他弄得没辙了,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永远长不大?” 时钟过了十二点,明天就是言镜的十八岁生日。
言镜想了好久,好像这是个很让人困惑的问题,极小声地说:“哥哥不记得了?你说过的,我可以什么都不懂,因为哥哥会永远保护我。” 言镜想起面前的人在很久很久以前说过的话,怅然地问:“哥哥现在不爱我了吗?”
东元1013年,肖家实验室。 “1、2、3、4……34、35,”肖鹤雨数到最后那个数字音调上扬,顿了一下,“少了两个,人去哪了?”
巨大的单向透视实验箱如同一只巨大的笼子,关押了一群几岁到十几岁的小孩,统一穿着蓝白条纹的长衣长裤,普遍是几岁的,只有两个超过十岁。 负责看守的实验员站出来解释:“老板,馒头凌晨出逃,向您汇报时,您说把他关‘黑屋’惩罚。还有那个言镜……”实验员犹犹豫豫起来。
肖鹤雨怒目而视:“言镜在哪?” 实验员立即说:“肖搁小少爷带他出去了,我派人跟着的,老板放心!”
肖鹤雨冷笑一声,上去揪住他的衣领,一字一顿地道:“我有没有说过、没有我的同意、不准放人?” “老……老板,小少爷说董事长同意的,我们也不敢不放人啊。”
肖鹤雨咬牙切齿地低骂了句:“吃里扒外的东西。”转身向其他站着没动的人怒吼:“还不快给我带回来!”
四月下旬,肖宅附近那片玫瑰花海美得惊人,八九点的太阳照射下来,花儿欣然开放。 只稍稍修整过穿行的路段,一簇一簇的玫瑰枝子未经修剪,足有一米多高,在微风中浮动。
肖搁拉着言镜在花田里奔跑,跑累了一回头,那些讨厌的实验员还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们。 “烦人。”肖搁撇了撇嘴。
他手里捏着言镜白皙瘦弱的手腕,肖搁一松开,言镜的手腕出现四条明明白白的指印。 肖搁吓呆了:“啊啊啊镜子我不是故意的!你疼不疼啊!”
言镜嘴唇发白,经过剧烈运动喘了口气,摇头:“哥哥,我没事。” 这时候的肖搁已经十一岁了,他比言镜高大半个头,低下脑袋给他吹了吹:“我劲可大了,上次掰手腕我小姑都没赢我,我拽着你弄疼你你得吭声啊,要不然我怎么知道?”
言镜说:“……嗯。” 肖搁拉着他的衣角,两个人一屁股坐下来,地下是泥也完全不在意。
太阳高高地站上了东边,染红东方的天空,橘红的,橙黄的,艳丽夺目。 北飞的大雁在泄出的光彩里排成整齐的人字型,慢慢飞远。
言镜出生在这里,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色,一时看得呆了。 肖搁戳了戳言镜圆圆的脸,献宝似的:“好看吧?”
言镜呆呆地点了点头。 “我每天起床就能看到,”肖搁细数,“起早就有,还有傍晚的黄昏,晚上的星星,妈……妈妈还带我和妹妹去体验深海,有好多好多没见过的小鱼……”
言镜有很多很多疑问:“深海是什么?小鱼长什么样?” 肖搁想了想,用仅有的知识储备回答:“超过两百米深的水域就算深海了,但我说的是海洋的底部,唔,有很多种类的小动物。小鱼有三角形的头,黑不溜秋的眼睛,外面有一层水晶似的薄膜,嘴巴很大,要待在水里游啊游。”
言镜似懂非懂。 肖搁搂住他肩膀:“没关系,镜子,以后我会带你去看的!”
言镜迟缓地点了一下头,这次看起来好像不太确定。 肖搁敏锐地感觉到了,有点不高兴,着急地说:“爷爷说过,只要我听话,他就答应我一个愿望。”
“我当然希望镜子以后和我在一起,我要永远保护镜子,就算他什么也不懂!”
言镜听得愣了,他很高兴,对他来说肖搁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特别的人,但言镜总是没有安全感,他问肖搁:“哥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言镜很可爱!”肖搁说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可爱是什么意思?” “镜子很可爱,可爱的意思是我爱镜子。” ----
第41章 太阳西沉
太阳东升西落,西沉的那一时刻,肖搁的世界变得昏黄又安静。 橘色背景下的玫瑰花海,一枝枝玫瑰依次合拢,在微风中摆动。跃动的生命。
玫瑰花田的远处,隐约见到一片人工湖,在日落时分如同一片橘海。这里曾淹死过一个女人,今日再看,湖周围已经围上了一圈防腐木栅栏。
上午十点的时候,肖搁想支开那些跟着自己的实验员,遣他们去抓鱼,只有一个人听了他的命令,实在躲不开人,肖搁只得作罢。 但他没等到鱼儿,只等到带走言镜的人来。
无论肖搁怎么闹,也阻止不了言镜重回实验室,被关进实验箱里。和那群穿蓝白条纹服的小孩们一起。 肖搁在玫瑰园子这里待了很久了,闹脾气没吃午饭,肖宅前前后后出动了一群下人围着小少爷劝慰,肖老太太也被惊动,同样无济于事。
肖老太太去找过肖鹤雨,但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很多事她也说不上话。 肖鹤雨从塔楼下来时,黄昏也散去了,黑夜接踵而至,他在人工湖边的长椅上找到了生闷气的小少爷。
肖搁连着两顿没吃,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在长椅上抱着膝盖不理人。 “言镜要消除放射性才能和你接触,不然他身上的辐射会伤害你,也会伤害别人。”肖鹤雨说。
肖搁抬眼看他,摇摇头:“镜子不会伤害我。” 肖鹤雨从兜里摸出巧克力棒和曲奇饼干,放在肖搁脚边,用十分温柔的语气说:“乖一点好不好?不要任性,等我们治疗好言镜,就让他出来陪你玩。” ……
东元1015年。
“放射性检测不合格,还得长得和正常人一样?”肥头大耳的男人拿筷子夹菜,嘴巴一直没停,边吃边摇摇头,“肖老板,你太为难我了。” “李局长,”肖鹤雨轻笑一声,他背靠座椅,翘着腿,“开个价吧。”
“哎呀肖老板这话说的,行,我回头再想想。不过啊,”李局长看起来有点顾忌,不放心地说,“最近时部长查得很严,到时候出事了你们肖家可得替我担着。”
肖鹤雨一脸算不了什么大事的表情,拍胸脯保证:“李局长大可放心。” 说完拍下两张票,意味深长地说:“上回您提过的那个小姑娘,今晚演出的票。”
“哎呦,肖老板上道啊!”
送客人走后,肖鹤雨起身拍了拍手,一只长相奇异的双头鹦鹉向他扑过来,扇了扇翅膀,落在他肩膀。 “#@*?%&!” 鹦鹉的两只小脑袋对着胡言乱语,说着说着还急眼了,俩鹦鹉脑袋面对面喷口水。
“叽里咕噜什么呢?”肖鹤雨各拍了一下俩傻脑袋瓜,说,“过两天给你俩送走。” 双头鹦鹉统一战线,转头向肖鹤雨吐口水。
“傻鸟,滚。” 抓着鹦鹉一把往外扔,扑通扑通地飞走了。
身后走出来一个穿白大褂的实验员,说:“老板,检测报告出来了。” 肖鹤雨:“说。”
“白粥。还有,言镜。” 肖鹤雨顿住了,眯起眼睛:“言镜?”
“白粥做过很多次检测了,各数据都达到完美的标准,近几天就可以安排手术。言镜稍微差一点,经过测量,再继续诱导半年到一年时间是最合适的。” “继续等,继续打针,”肖鹤雨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像是等待这一天很久很久了,“我要最完美的‘复制品’,最好不要出一丝差错!”
“老板,那小少爷那边怎么处理啊?”实验员说,“我怕到时候瞒不住了……这两年小少爷听从董事长安排,连过来实验室都很少了,我看他是认真的,铁了心要带走言镜,董事长又宠他,这……” “无事,我有办法,”肖鹤雨哼哼笑了两声,“意外,没有意外我们就制造意外,到时候看他还认不认得出他的镜子!”
“对了,言镜的副本实验做得怎么样了?”肖鹤雨问。 实验员说:“合成上百个细胞,现在只活下来了一个,长成肝脏大小的胚胎,瘦巴巴的,这几天一直泡营养剂里,存活下来不是大问题。”
比预想中要好多了,肖鹤雨点点头,思忖道:“我给他取名,言西。” “都看着点,别让他死了。”
肖搁十一岁时进了肖必安的训练场,除去学校学习的时间,整天在泥地里摸爬打滚,要学格斗,学射击,和人高马大的对手进行决斗,每每落得身上一身伤。 这两年时间都是这么过来的,肖搁个子高了,也晒黑了。
“我知道,我知道!就一会会儿,催什么催!”肖搁从老宅一路小跑过来,他是趁休息时间从训练场偷跑出来的,被人发现后那边的人没完没了地来催,肖搁不肯回去。 “别让爷爷知道,我待半小时就走,挂了挂了。”
来肖家实验室他已经轻车熟路了,看见熟悉的那几个实验员招呼也不打,直奔走廊尽头。
东元1016年,七月初。
“镜子!镜子!” 玻璃罩上一阵猛烈的敲击声惊醒了里面的人,言镜睁眼看到了肖搁,睁大了眼睛,惊喜道:“哥哥!”
肖搁一屁股坐下,隔着一层厚玻璃很不方便,他用力凑近言镜,脸快贴上玻璃了,声音里藏不住的兴奋:“镜子,再等两天,我接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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