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惑本来就有此意,远处火光冲天,大概是联邦军和塔组织在交战,他情急之下抱起贺安清,问道:“他同意吗?” “不重要,带他走。”贺航看着眼前的青年,问道,“你会用生命保护他吗?” 郑惑顿了顿,只简短道:“我承诺。” 说完,他没有回头,大步朝鲲的方向走去。 贺航掩面而泣,他祈祷着贺安清能够平安,至于平晏,只能自求多福。事到如今,能保全一个是一个。 信号站的地下中控室里,在几十个大屏幕前,有一个人看着落园里发生的一切。贺平晏蹲坐在椅子上,旁边一个少年人倒在地上,显然失去了意识。 这孩子叫什么来着? 贺平晏总是记不得这些名字,除了与他哥哥有关的事,可能什么都无法走进他心里。 这孩子救了他的命,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把他带到了信号站。 这里显然受到过攻击,塔组织的军人们尸横遍野,一个活人都没有了。他拉开中控台上的尸体,调出回放,看上去是受到了两只精神体为猎鹰和巨蟒的攻击,战况压倒性偏移,很快,塔组织的军人们就全军覆没了。 贺平晏低头看了看肩膀上包扎的外用药,以及抗生素针剂空瓶,应该是得到了救治。 看来,做完这些事之后,这孩子就晕倒了。 十分钟前,他找到了操控屏障的按钮,将其关闭。 巨大的机器运转声停下了,排风扇的速度也降了下来,他知道落园的屏障已经被关闭,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又开始寻找求救信号,胡乱按了一通,却打开了原色美术馆的实时监控。 屏幕中出现贺安清和贺航的时候,他几乎要惊叫出来,亲人都还安全,尤其是哥哥! 他激动地拍打着那些按键,迫不及待想要联络哥哥,说他还活着,虽然右手臂已经没了知觉,但他还活着! 可就在这时,他竟听到父皇让哥哥临阵脱逃,还是跟那个不知道哪来的圣地人! 贺平晏记得那个人,在派出所的玻璃房中,那双细长的眼睛带着下等人低劣的品性。他不相信他爱戴的皇兄会背叛东华联邦,背叛贺氏,背叛自己! 就算是父皇,也没有权力教唆哥哥叛逃,而这个人怎么可以?!他怎么敢?! 贺平晏气得浑身发抖,支撑他活到现在的皇族信念在一瞬间崩塌,如果父皇都对皇族失去了信心,那么他与哥哥一路拼命挣扎着也要以身作则的行为,将毫无价值。 从小父皇就教育他们,皇族荣耀重于生命,可危急时刻的所作所为却推翻了之前的所有,原来父皇的真实面孔是那么丑陋与渺小。 更何况,他不相信皇兄会丢下他,做一个逃兵,丢尽皇族的颜面,苟活于蛮夷之地。 贺平晏眼睁睁看着郑惑把贺安清带走,气血上头,眼前一黑,险些再度失去意识,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撑着中控台,才没有倒在地上。 这只圣地的野狗,怎么有脸抢走他的皇兄?! 贺平晏看着中控台上的按钮,他在贺安清的国防课本上见过这些符号,有控制导弹的,有定位的,但大部分都闪着红灯,已经被损毁无法启动了。 所幸他找到了无人机中控,试着启动了一架,这系统居然没坏。 他一只手戴上控制头盔,坐在了模拟驾驶位上。随着眩晕的画面,视野逐渐升高,无人机从信息站飞了出来,直奔原色美术馆。 他绝不会原谅带走他哥的人,不管是谁,都将与之不共戴天。 在烧焦的南区医疗中心废墟里,几具炭化的尸体被压在石柱下,经过一只黑色的皮靴踩踏,立刻塌成了灰烬。 因为下雨的关系,火几乎都灭了,有的木板已经被烧白,上面还冒着烟。 此人身形高大,精壮且肤白,能看出是个哨兵,穿着灰黑色的衣服,下半张脸蒙着围巾,不起眼到与背景融为了一体。他每路过一个尸体就蹲下查看,好像是在确认死者的身份,但看过几个之后,似乎都没有找到他想找的那一个。 直到他走到会客厅,这里完全塌陷了,有一个沙发不光烧黑,皮面还有密密麻麻的枪眼,显然是经历过一场恶战。 断裂的石柱压在沙发上,这人慢慢走过去,看到沙发下露出了一片带刺绣的衣角,虽然已经烧破了洞,也分辨不出颜色,但他还是从暗纹的细微质地差别中判断出,这是星月图案。 他赶忙放出了精神体,这是一只高阶壮年象,由此判断他至少是个十阶哨兵。象鼻卷起石柱扔在了一旁,又用长长的象牙搬开了快散架的沙发,露出趴在下面的一个人。 袁眉生被压在下面的衣服没被熏黑,哨兵赶忙蹲下身抱起他,将他翻了过来。人虽然没烧成黑炭,但脸上却血肉模糊,伤势骇人。 男子探了探他的鼻息,再摸了一会儿颈动脉,皱着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了一些。 很快他就发现,袁眉生的手里抓着什么东西,使劲儿掰开一看,是块破碎的月轮石,他揣进兜里,自语道: “看来挺重要的,那我先帮你收着。” 袁眉生虽然还有一口气,但伤情很严重,面部一半都毁容了,胳膊和腿的弯折角度也很奇怪,大概是骨折。 男子将他放到象背上,自己也骑了上去。 “虽然你不一定能听见,但我还是跟你介绍一下自己。”哨兵低下头,对着趴在象背上的袁眉生说道,“我叫田佑乡,降佛派我来保你一命,以后老老实实的吧。” “田上师呢?” 韩律的观察很细微,有一点反常都能被他发现。 袁印光的身边原本有四位上师,现在只剩下三位,他依旧看着窗外,语气平静地说:“被流弹击中了,我给他做了超度。” 三辆黑色武装电车在夜色中飞驰,正是去往西海岸的旧机场。降佛的专机依旧停在国际机场,让大部分人产生错觉,以为圣地人还留在普元,等待他们的将军从落园出来。 而实际上,在贺航去往原色美术馆后,袁印光就被圣地军保护了起来,送往落园南门。而韩律一行人用黄永利遗物里搜到的秘钥从南门鱼贯而出,与袁印光成功汇合,留下了一堆烂摊子给联邦军。 “你节哀。”韩律知道田上师是袁印光的心腹,便出言安慰。 “没什么好节哀的。”袁印光淡淡道,“我早已疲于应付生死。” “你想知道我在落园见到了谁吗?”韩律握住了袁印光的手,“你可以进入我的精神图景。” 袁印光像触电一样抽回手,说道:“不必了。” 韩律的手就这么悬在半空没有动,问道:“猜到了?” “他死了吗?”袁印光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韩律慢慢放下手,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这不是一个正面的回答,但袁印光知道,韩律没可能给袁眉生留活路。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弟还要亲,他是我在世的唯一的亲人,我原本应该护他周全。”袁印光瞪着眼睛不眨一下,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眼眶通红,“可现在,只剩下我了。” “你还有我。”韩律蹙眉说道,“只要他活着,你就不会好过,他都不念及旧情,你又何苦要苛责自己?” “你说我是神佛,普度众生,可我度了谁?我连度自己都做不到。”袁印光攥紧了长袍里的拳头。 韩律又回想起袁眉生死前的话,说他永远不可能理解袁印光。他怎么会不理解,正因为对袁印光的善良再清楚不过,他才要成为袁印光的利刃。 善良是美好的,但美好的事物永远不足以守护一个国家一个政权,那就让他来做光下的阴影,他无怨无悔。 韩律意味深长道:“你只需要站在高山上看彼岸盛开的花,下面的脏污由我帮你清理,罪孽是我的,与你无关。” “圣地军先我们一步,已经登陆东海岸,正在与塔组织交战。”开车的耿瑞插话进来,报告道,“丰帆派了七支军委直属陆军部队过来,大约五万人,看来他们是想一举歼灭塔组织。” 韩律的目的已经达成,没有了袁眉生和月轮石的普元就是废纸一团,扔了也不可惜,只有联邦还当这里是块宝,他吩咐道:“让圣地军撤回边境。” “是。”耿瑞应道。 “普元已是囊中之物。”袁印光眼神暗淡,“眉生一定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他已经看不到了。”每当这个名字从他的向导口中说出,韩律就无比烦躁,他继续道,“普元会怎样,与圣地无关。回到坛城,我会让主事下发告示,安排学生尽快撤回本国。” “现在发,解除精神体管制令,让圣地人尽快撤离普元,派民用机到西海岸机场接学生。”事已至此,战争已至,圣地与联邦断交是必然,袁印光不能让圣地的学生被蒙在鼓里,当下最重要的是减少平民伤亡,何况还都是未成年。 耿瑞没敢作声,从后视镜看着韩律,直到韩律点了点头,他才敢联络停驻在边境外的圣地军。 就在圣地的几辆车秘密驶离普元市区时,落园已是硝烟四起。 屏障莫名其妙被打开,联邦军的先遣部队顺利进入落园,通过校长提供的赛区人员布局,找到了在北区的监事组驻扎地。 这里搭着三四个救援帐篷,里面不时传来吱哇乱叫的声音。 彭鼍来到监事组的指挥帐篷,亮出了校长给的密钥,目前仍在坚守阵地的监事组组长看过之后,虽然震惊,却也通过学生伤情大致推测出是测试出了问题。 “我们监事组是负责整个赛程的违规判定,以及将所有弃赛学生带离赛区安置。赛制是学院决定的,为了不泄露考题,NPC的部署以及游离攻击精神体在我们进园后才会下发,而且赛区内采用的是局域联网,除重大伤亡外,直到赛程结束,都无法与外界联络。”监事组长看着帐篷里躺着的受伤的孩子们,神情严肃地说道: “让我发现反常的是,此次游离精神体攻击情况太过极端,有些学生已经按下了弃赛闪灯,依然遭受了重创。另外就是,几个伤情严重的学生,我试图联系学院内线叫急救组来拉人,可始终没有人应答。因为下雨导致山体滑坡,去往南区医疗中心的路也堵死了,由于塌方的关系,也与那边失联,孩子们就暂且在这里休息。” 彭鼍告知道:“南区医疗中心失火爆炸,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天……”监事组组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学院交给我们一份实时弃赛名单。”彭鼍扫视了一遍帐篷,并没有看到要找的人,指着平板上的一行字,问道,“这里显示丰东宁是六小时之前、在杉树森林附近按下了闪光棒,请问你们有派人营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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