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他也顾不得摔了一个踉跄,爬起来喊道,“郑惑!我要见他!” 一门之隔,郑惑听着贺安清的喊声,抓着桌角的手背爆出了青筋。 贺安清锲而不舍地薅住断后的士兵,喊道:“你们是不是囚禁了他?!降佛竟然使用这种手段,太卑鄙了!” 圣地士兵一听他诋毁降佛,用力甩开他的手,说道:“郑惑归属于三军总部,效忠于降佛,你是什么东西?!” “他爱我,他不会丢下我。”贺安清不依不饶道: “把他还给我!” 那圣地兵觉得他实在难缠,一把将他掼倒在地,举起枪扣动扳机,在他周围射出一梭子子弹以示警告。 弹壳打在地上又弹射起来,擦着贺安清的衣服和皮肤飞了出去,登时,胳膊和腿上好几个部位都出了血,他抱头蜷缩。 “再追打死你!”士兵大吼。 郑惑听到枪声,汗毛都竖了起来,猛地起身站了起来。 韩律当即厉声喊住他:“郑惑!” “你答应了留他性命!”郑惑没想到韩律会出尔反尔,怒火中烧,周围零星出现了精神体碎片,他的愤怒冲破了畏惧,如果贺安清有个三长两短,之前的顾虑就毫无用处了,只有拼命一条路。 可就在这时,警卫员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 “没事,走火了。” 郑惑不信,没有停下脚步。然而走到飞机门口时,警卫员又道: “来,你自己跟他说。” 沙沙的声音传来,郑惑没再迈步,也没有回头,驻足而立。 贺安清的声音略显柔弱,他没有了刚才的气势,哽咽着问道: “别丢下我,不是说好了要带我走吗?” 长时间的寂然,郑惑依旧一动不动,就像时间静止了一般。 选择再次摆在了他面前。 郑惑已经可以放出精神体,而且精神力浓度越来越高,与韩律全力一搏,并非没有转机。但他动摇了,听过韩律的劝导,他才明白自己的想法太过简单。 贺安清所追求的幸福到底是什么?他真的了解吗? 韩律拿起了对讲机,按下静音键。他慢慢起身,理平了军装走近郑惑,说道: “如果在和平年代,你们也许可以相爱。但现在枪声就在离我们不到五十公里的地方打响,你与贺安清便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国家。你们可以一走了之,留下的是生灵涂炭。圣地的特务带走了贺氏皇族,且下落不明,这只会激化两国矛盾,会有多少人投入战争,失去生命,失去家庭,你想过这些后果吗?如果我今天放过你,那以后谁来放过无辜的民众?” 他重新打开对讲机,递到郑惑的面前。 该怎么做已经很清楚了,与爱的人分别,对谁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识时务者明白一个道理:长痛不如短痛。 这时,雷达声音响了起来,驾驶员汇报到:“有五架无人机向我方飞来,大约距离30公里,预计两分钟后到达。” 大概是联邦军为了确认贺安清的影像定位,先派无人机过来打头阵。 情况危急,只有韩律知道自己根本放不出墮龙,寡不敌众,肯定不能起正面冲突,何况还有那么多平民要撤离。 袁眉生已经被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了,这个秘密会永远石沉大海,韩律无心恋战,命令飞机起飞。 “一分五十秒,一分四十秒……”在驾驶员的倒计时中,被逼无奈的少年,做出了一个他最后悔的决断。 牵动郑惑一生的爱情,始于一条人命,终于一句: “对不起。”
第61章 落幕 风罩来临后,一年有九个月都在下雨,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不见天日的生活。犯罪率和自杀率飙升,在极为岌岌可危的大环境下,冲突总是一触即发。 贺安清就是生于这样的动荡社会。 他没见过旧历时期的暖阳,也没见过那轮象征和睦团圆的明月,如今只能靠无规律的风罩缝隙,所施舍的一束暗淡的光,来分辨白天与黑夜。曾经日出日落稀松平常,谁都预料不到,理所当然的景象也会离人们远去,留下的只有无尽的奢望。 温度一直是忽高忽低,四季也呈现出混乱的变化,对于贺安清来说,这是他赖以生存的故乡的样子。 在丢尽皇族颜面,被抛弃于兵变的普元之前,贺安清从未预料过人生的终点是如此悲凉与不甘。 叛逃的举动让他百口莫辩,可关键时刻又被丢下,沦为弃子,毫无价值。无论是生是死,尊严都碎成齑粉。 他瘫倒在地,抬头看着乌云厚重的天空,连哭都做不到。 雨点好像从一个地方散开下落,如果这场雨能浇灭一切就好了,没有东华联邦,没有圣地,没有皇族,没有…… 郑惑。 几个小时前,他还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父皇和平晏,甚至收获了一份不寻常的爱情。而现在,他就算死了,也会被世人唾弃。 只有感受过天堂的快乐,才更懂地狱的痛苦。 他想不通丰帆为何要舍弃皇族,也想不出最后一刻郑惑丢下他的理由,而他只是一个被牵着走的躯壳,什么都决定不了。 他救不了父皇,救不了平晏,连自己都救不了。 身上一直湿乎乎的,斑驳与脏污浸湿了军绿色的防护服,他抬起手放在眼前,挡住肆无忌惮下落的雨点。 手背的关节上有蹭破的伤口,混着地上的泥水。 贺安清从未如此清醒地审视这十八年,烂泥一块,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是。 他攥紧拳头,一个翻身爬了起来,转头看向后方追来的无人机,发梢甩出了一道泥点。再往前看,看守他的那队圣地军上了飞机,舱门关闭。周围全是慌忙撤离的学生,有军人引导他们上民用机。 在视角平移三十度的地方,停有一排塔组织的战斗机,新机场启用之后,此地偶尔用来训练飞行员,所以会有几架培训用机停在这。 贺安清跑向其中离得最近的,一路上多次被精神体撞倒,或是被学生撞倒,逃亡的路上没人在乎他是不是皇族。他在泥水里滚一圈,又爬起来继续跑,总算来到了那几架飞机下。 他上过飞行课,虽然型号不同,但基本原理都差不多。 见没人阻拦,他纵身一跃拉下内置登机梯,爬上驾驶位后,按下了引擎键。秘钥选项打开,他掏出兜里黄永利的工作证刷了一下,这是当时看完平板他以防万一收起来的,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 天无绝人之路,飞机启动了。 仪表盘和按键指示灯部分亮着,比他学的要复杂得多。但现在也只能抓重点,顾不得检查所有数值都正常,马力给到最大,推起操纵杆。 载有郑惑的军用机已经在跑道上加速,他也顺势开了过去。 贺安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郑惑不会抛下自己,一定是被迫的。 而当下他能做的,就是救回爱人。 他在那头鲲的脊背上脱下了衣服和防线,赤裸裸地交给了一个男人,他不信海誓山盟会在弹指间散尽,他也不信那双真诚的眼眸从对视那一刻起就藏着阴谋。 天下人都可以误解他,但他认定的人不可以。 军用机飞向天空,留下了几条精神碎片形成的尾烟,贺安清开足马力冲破精神碎片,也驶离了地面。 等我,郑惑,我不会让他们带走你! 只见一架黑色训练用机在跑道上加速后腾空而起,在军用机的衬托下小得可怜。而在它身后,东华联邦的五架无人机低空掠过,撞碎了下坠的雨滴。 无人机一到机场上空,就开始常规轰炸,不管下面有没有人,先扫射一阵。 地上打出一个个弹坑,石屑飞溅,冒起了白烟。撤离的平民尖叫起来,队伍乱了,大家蜂拥挤上民用机。停靠在旁边的训练用机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毁坏,其中两架发生了爆炸,平民倒下一片。 无人机没有在此地盘旋,而是启用了生物追踪,锁定了贺安清那架飞机。 被锁定后,贺安清的飞机监测系统被触发,绿灯一个个迅速变成红灯,报警声同时响起,一下一下震动着他的耳膜。 说时迟那时快,一枚导弹从先头无人机发出,朝训练用机追去。 贺安清从屏幕中看到了这枚足以致命的导弹,他握紧有泥也有血的拉杆,奋力向上一推,机身几乎垂直拉高,躲过了这一击。 而导弹冲破他尾烟的痕迹,下一个目标就是郑惑那架运输机! 贺安清在非常艰难的射击条件下对准导弹,打出了几枚拦截炮弹。可训练用机的炮弹速度远不及无人机,必须要在刁钻的角度一击必中才行,专业飞行员都难以做到,何况一个刚学了皮毛的学生。 拦截失败,紧接着无人机又发出了多枚生物追踪导弹,贺安清已是自身难保。 此时,军用机里,郑惑被一队士兵控制住,耿瑞拿出抑制器,说道:“小郑,多担待。” 郑惑虽然心理上已被说服,但也不喜欢真的被人限制行动,他警惕地看着耿瑞,没有想要束手就擒。 “不用,用猎鹰击落无人机。”韩律对耿瑞下达了命令,又看着郑惑,道,“我答应过你的事,不会食言。” 座舱里的屏幕上显示着运输机后置探测仪的实时影像,郑惑看到伴飞的猎鹰调转方向,朝着无人机俯冲,无论是生物导弹,还是对空导弹,遭遇猎鹰的一刹那,都如同烟花一样炸开四散。 随后遭殃的就是无人机,还没来得及躲避,就被猎鹰一口咬到机翼,像坠落的风筝一样头朝下掉落在地,引发了爆炸,危机即刻解除。 郑惑看着暂时安全的贺安清,松了口气。 普元本就不大,飞行十分钟就能出边界,如果贺安清还追着他们,那韩律肯定会出手阻挠,到那时也许就没有轻重了,那不如由他先动手。 郑惑眼睛里布满血丝,他盯着那架训练用机,酝酿了许久,主动说道: “我把他打下来。” 韩律很满意,眼神示意可以。 郑惑被带去驾驶舱,代替了副机长的位置,打开瞄准器,毫不犹豫对着训练用机左边的机翼就是一炮。 由于距离太近,贺安清毫无悬念地中弹了。 机身倾斜,冒着浓烟坠落下去,就在郑惑以为驾驶员会脱出时,那架飞机竟然单凭一侧引擎又飞了上来。 连旁边的机长都不禁说道:“真够顽强的。” 郑惑的心揪着疼,他知道贺安清依旧无条件地相信着他,到现在仍然希望他能给出一个交代。 他如何替自己辩白? 没有守约,是因为道义逼迫他选择了看上去更好的办法。 可郑惑明白,爽约就是爽约,什么理由都是苍白的。 贺安清的爱太孤注一掷,但他是个懦夫、人渣,不值得这样好的一个人对他死心塌地。
194 首页 上一页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