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正经点。”江月白表情严肃,“你想怎么样我都不拦着,祸害一个孩子做什么。” “我没祸害啊,”萧玉洺满脸无辜,“他自己缠着我说要去的。” 江月白转头看向船上的小圆:“你父亲知道你这么胡闹吗。” “知道呀!”小圆背上也背着自己的小包袱,“他同意我去啦!” 萧玉洺挑眉:“看见了?您老就别瞎操心了,孩子大了,该出去闯闯,而且孩子不在身边,”萧玉洺手搭在江月白左肩头,捏了捏,别有深意道,“你们也好共度二人时光不是?” 江月白拍开他的手:“你们真去日月湖?” “是啊,不是你要求的吗?”萧玉洺反问。 “你不是不愿意。”江月白反问回去。 一千年前剑开天门时,无尽源泉翻滚而落,落点积聚成日月湖,湖中灵息滋养出山河器。山河器是空间宝器,内里暗含一方小天地,因有上次破劫之福源,有传闻说藏匿其中能够躲避天劫。 萧玉洺昨日还极有骨气地拒绝前去日月湖,不知怎么一夜变了立场。 “既然有人觉得藏在山河器中能躲避天劫,我想做个更大胆的尝试。”萧玉洺微微停顿一下,“既然这件宝器有如此神奇之处,何不将其炼成神兵,抵御天劫。” “你想炼破劫剑?”江月白神情微变。 “是啊。”萧玉洺点头,“你百般推脱,我只好自食其力。” “你疯了是吧。”江月白说,“你一个医修,会用剑吗?” “放手一搏喽。”萧玉洺吊儿郎当说,“生死由天嘛。” “船家,”萧玉洺轻功一跃,落在舟上,“出发。” 小圆扣上斗笠,激动不已:“江湖暗号!” 萧玉洺爽朗一笑:“仗剑天涯。” * * * 晚风携雨,吹得树影摇晃。 凝露给弟子和百姓们分发完餐食,终于得了会儿闲,血尸入侵的警钟还没响,她坐在屋前树下,拿树枝在泥地里画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凝露转过头。 薛平朝屋里看了眼:“阁主在吗?” 凝露点头,又犹疑着摇头。 薛平扶着腰侧长刀:“怎么了?” 凝露说:“阁主昨日回山上阁中一趟,今日回来就一直心事重重......” 薛平跨上台阶。 凝露连忙扔了树枝,也拍拍裙子跟上去。 两人登阶的脚步踏出了飞溅的泥点,推门而入时带进一阵湿淋淋的冷风。 烛火剧烈晃动,江月白正站在桌后垂眸看地图。 “出什么事了。”江月白用手护了下蜡烛火苗。 “骤雨间至,雨夜滋生阴气,”薛平道,“血尸黄昏后作乱,这些日越发凶猛,诛邪阵已经快顶不住了。” “顶不住就及时退。”江月白嗓音平静,“不追不攻,以守为主。” 薛平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还有事么。”江月白抬起头,看向仍旧站在原处的薛平。 “阁主......”薛平犹豫了一下,“您的徒弟来了。” 江月白身形一僵,撑在桌边的手指握了起来,抵着褶皱的地图:“人在哪?” “编进阵中了。”薛平回答,“他说他了解诛邪阵......” “胡闹。”江月白吸了口气,扫了面前一眼,看向薛平身后,“凝露,你去,把他人给我揪过来。” 正好两件事一起清算。 “我......?”凝露指指自己,随即疯狂点头,“好!阁主等我!” ...... 雨越下越大。 即将入夜,血尸入侵的警钟一遍遍回响山谷。 一队弟子急匆匆向着尘涧谷东赶,凝露拦住一个弟子:“今夜组诛邪阵的弟子在哪?” 那弟子回答:“已经先过去了。” 凝露还要再问清楚些,又一队举着火把的弟子小跑而过,把他们隔开在道路两侧。 “今天编阵里是不是新来了一个?你有没有......” 凝露的声音很快就被周围的嘈杂盖过,只得放弃询问,跟上弟子们队伍一起朝尘涧谷东去。 尘涧谷东不比别处,这里是静泉山的入口,血尸入侵首当其冲。 到处是伤者断续的哀嚎,弟子们来来回回抬着受伤的弟子百姓和死去的尸体,大帐里面几个略通医术的外门弟子在照顾,人手不够,没来及处理的污水脓液流了一地。 要从这片混乱里揪出个人,也太难为人了。 凝露正焦急,远处一声巨震爆响!狂风送来兵刃的摩擦和血尸的嚎叫。 “不好,已经开打了!” 凝露心中想:若是那个破衣服狐狸精今夜死在这里,自己是不是要负责? 以往她都等待诛邪阵阵法效力消散后,带领后补的弟子们往前冲。 这次她穿梭在混乱的阵法人群中找人,几次被撞翻在地,还被踩了几脚,踩得她胃痛,晚饭都吐了。 今夜之阵不似从前。 阵线密集交错,在血雨中急速穿梭呼啸,如同利弦坚刃,划破晚风。 组阵的都是少年弟子,阵力却震得地动山摇。 群山鸣颤,碎石滚落,携着万道赤芒冲进血尸潮。 血尸群一片腥红,诛邪阵亦是一片腥红。 澄澈湖泊与辽阔山谷皆被森森红光笼罩,此间好似真成了汪洋血海。 凝露吐得两眼发黑,剧烈的震颤让她步子不稳,她转身四望,只见周围弟子手里的普通铁剑居然全都发散出锋利刚猛的赤光。 阵气冲破剑阵,如同猛兽撕咬般斩杀血尸,漫天爆开血尸的污秽碎块。 剑锋折射出的血红光芒映在尸块浮沉的血海里,晃得她睁不开眼。 这像是只存在于故事里的战争。 残忍得不真实,又激荡得如此真实。 缥缈阁主有令,交战只守不攻,她参与过的争斗向来是恰到好处的点到为止,少见血腥。 从未体会过这般凶残的厮杀。 浓重的血味缭绕,凝露按压下呕吐感,挣扎着前行几步,终于忍不住,扑倒在地。 就要摔进血污时却被架住了胳膊—— “你在找我。”那人问。 凝露抬起头,一时恍惚。 夜色深暗,墨衣染血,被风吹乱的长发半遮眉眼,眼尾溅上的一抹血红衬得眸底漆黑。 仿若传说中的厉鬼邪魔。 “你、你......”凝露忽感遍体生寒,心跳错乱,说不出话,“你怎么......” 四周的打斗声便渐渐消弱。 不是血尸知难而退,而是血尸尽数被狠厉的阵芒斩杀成了碎肉污泥! 原本此起彼伏的干嚎此刻只剩下了断断续续的残喘。 淡墨色的雾气从阵型上方蒸腾而起,变作阴影继续上浮,升至空中散作风云。 像是什么抽离而去。 阵中弟子这才如梦初醒,震惊地环视四周满地的尸块血泥:“这都、都是我们杀的?!” 巨大的烟花在夜空炸开! 向全山传达今夜大胜的消息。 火光照亮了狼藉不堪的战场。 也照亮了身侧人影。 凝露看到那双眼睛,才敢确认这人的确是她要找的“破衣服狐狸精”,连忙拉住对方的袖子:“你没事吧?我......” 话没说完,凝露就又猛地吐了起来! 她头一次经历如此残忍血腥的厮杀,感觉胃痛脑袋也痛。 一吐就不可收拾,吐完了晚饭吐酸水。 直到一块手帕递到了面前。 “你不是很喜欢打架,怎么吐成这样。”穆离渊半蹲下来,“叶公好龙吗。” “才不是!我是......咳咳......”凝露拽过手帕捂住嘴,压住泛上来的酸水,“阁主教导我们,出剑有礼,用兵有节,不到万不得已不下杀手,断不可以杀止杀,更不能......” “更不能虐杀。”穆离渊接过了话,“万事义为先,不练杀人剑,剑修用剑是为救人,一招一式点到为止,对吗。” 凝露怔住,点头,问道:“你怎么知道。” “走吧,”穆离渊没回答这个问题,站起了身,“带我去见你们阁主。” “阁主很生气,你不怕吗?”凝露也站起身跟着他走,“我从来没见阁主脸色那么差过,我觉得阁主肯定要狠狠罚你了。” “怕啊。”穆离渊说,“所以到时候你离远些,免得看到些不该看的,晚上做噩梦。” 晚风很冷,身边人的靴子踏进粘稠的血水,发出瘆人声响。 凝露莫名打了个颤。 她从斜后方瞧着走在前面的“破衣服狐狸精”,总觉得这人与以往有些不同。 暗夜的颜色浸染衣衫,周身缭绕着一股极重的邪气,一点也不像那个平日里柔弱无害的可怜人。 今夜太古怪了,哪里都很不对劲,怎么破衣服狐狸精一来,原本刚正刻板的诛邪阵就变得凶煞无比,比要诛的“邪”还邪门? “夫人你......”凝露心里越发不安,试探着说,“你今天好像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穆离渊停住了脚步。 凝露也停下了脚步。 穆离渊转过身。 冷风撩开了他脸侧的长发,露出了那双深邃的眼眸——这双眼睛不含笑的时候也很好看,但却隐约透着一丝阴冷。 凝露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不会是个吃人的邪恶怪物吧? 否则哪来什么“天降贤惠女子给男主做妻子”的幸运事?话本都里写了,这样从天而降的“好人”最后都要现出妖怪原形!把男主吃掉的! 穆离渊伸手指了指她沾满血污的裙摆。 凝露不解其意:“要干嘛?” 穆离渊说:“借点血用。” “啊?”凝露低头看看自己的裙摆,“这些都是血尸的污血,很脏的......”她抬起头,颤颤巍巍说,“不、不好喝的......” 说到此处她突然想到什么,连忙摆手,“当然我、我的血也不好喝、喝的......” “我又不是怪物,喝什么血,”穆离渊走近了几步,指指自己,“脸太干净了,到时候不好发挥。” 凝露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扮作受伤流血的模样,到时候见了阁主,阁主就算再生气,也不忍心罚受伤的人。 果然是苦肉计大师! 畏惧感稍稍消散了些,凝露撕下一条血淋淋的裙摆递过去。 穆离渊接过来,在自己脸侧蹭了蹭,还不忘补一下露出的脖子和手腕。 凝露比了大拇指。 “我觉得光是装可怜还不够,”凝露给出自己的建议,“还可以在可怜的基础上再加点魅惑,比方一边抹着脸上的血一边哭得梨花带雨说‘夫君别气,我只是想为夫君分忧’,阁主见了,定然心疼不已,就不怪你了。” 穆离渊把最后一点血抹在发尾,低头看了眼只到腰间的小女孩:“你还懂这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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