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靴坚硬的鞋底与大厅瓷砖地板撞击发出一连串的响动,就在宋时清以为他们会按下电梯按钮的时候,安装在电梯上方璀璨的巨大水晶灯晃动了一下。 下一刻,它砰然砸下。 “!躲开!”爱丽丝尖声惊叫。 梅隆霎时间朝侧边摔去,巨大的惯性让他连滚几圈,但好在旁边就是就餐区,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其余众人也是同样的待遇。 可跟在梅隆身后的一个高壮白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的反应没那么快,在梅隆侧摔以后,又朝前冲了一步—— 于是现在,他跪在水晶吊灯合金框架的中间,肩膀上只剩一截脖颈,头颅被砸了个粉碎,血和碎肉崩到金灿灿的框架和白水晶上。 大厅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爱丽丝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抬手捂住了嘴。 “上帝……”她说。 而她没看到的是,宋时清正站在染血的吊灯旁边,瞳仁战栗,脸色苍白到要昏厥过去。 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刚才,宋时清不受控制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眼珠,向电梯的方向扔了过去。 是,那不是什么小姑娘皮鞋的脚步声,而是一颗拥有玻璃般质感的眼珠。 接着,他跳上水晶灯,扯断了原本应该坚固无比的铁链。不带一点犹豫,充满浓稠恶意地将水晶灯砸了下去。 ……为什么? 宋时清的瞳仁战栗,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死在“自己”手中的尸体。身体依旧僵直站在原地,但灵魂早已瑟瑟发抖地蜷缩成一团。 他看着那节裸露在空气中的颈椎,和骨骼旁边汩汩流出血液的血管,理智疯狂崩溃。 这是我做的?我在杀人? 就在这时,爱丽丝手中的机器滴一声。 “它启动了。”爱丽丝强装镇定地说道。 在此之前,他们也遇到过数次人员死亡的事件,但就像华国境内八成以上的道士天师都没有见过成气候的恶鬼一样,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惨烈的死亡。 【嘻嘻……嘻嘻……】 爱丽丝走到尸体前,举起机器。 “小心,别走灯下。”一个队员提醒道。 “嗯。”爱丽丝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去触碰那具尸体。 很快,只听滴的一声,正对着宋时清方向的一颗小灯泡亮了起来。 宋时清的心脏拧紧了,大脑像是被掏空了一样无法思考,他带着最后一点希冀地看着爱丽丝。 能看见他吗?不管被发现以后,他会面对什么,什么都好,不是他杀的人…… 爱丽丝冷冰冰地朝宋时清看来,嘴里咒骂了一句。 “抓到你了。” 梅隆扶着桌子站起身,直到这个时候,宋时清才看清了他手中的东西。那是一柄黄金打造的锥子。他死死握着能杀死鬼怪的圣器,谨慎地朝宋时清的方向走来。这一刻,宋时清仿佛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但他的身体没有动。 “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梅隆不可置信地回头。所有人也都朝身后扭过头。 谁都没有想到,在刚才,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灯光指引处的时候,一个队员突然被勒住脖子,朝后拖去。 爱丽丝第一次露出了迷茫的神情,她怀疑地看了眼手中机器的指向灯,就像是故意恶搞她一样,在这一刻,指向灯慵懒地跳成了另一个。 接着,又亮起一个,不断更改方向的小灯泡像是什么节日的装饰一样,一下一下地点亮爱丽丝的眼瞳。 “FUCK!” 爱丽丝大骂一声,差点将手中的机器摔到地上去。 梅隆已经带着几个人冲了上去,两人一左一右扑上前抓住了那个人的两条腿,终于止住了他被朝后拖拽的趋势。 行动迅猛的白人男人两步追到最前,用手中的圣器胡乱刺戳。有几次,他真的在空气中刺出了腥臭的黑烟。 但这其实没有用。 宋时清僵立在远处。 好多好多瘦骨嶙峋的小鬼伸手将那个男人朝后拖拽。它们后肢像是完全瘫痪了一样,贴在地上,但上半身却很灵活。它们仰着五官扁平没有毛发的头颅,不断伸手缩手,前爬后仰。 ……让人想起那些成群躲在拥有无数空洞的礁石里,伸出头摄食的恶心鳗鱼。 这就是水伥鬼。 宋时清想要逃跑,他的承受能力已经到达极限了。这一切都太可怕了,这是什么?是噩梦吗?如果只是噩梦的话,为什么会这样真实? 谁真实经历过这件事情,我到底在透过谁的眼睛看这些—— 那个男人依旧被朝后拖去,说到底,区区两个人就算是受过训练的,也敌不过这样一群早就已经饿疯了的伥鬼。 宋时清没法闭上眼睛。 所以,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被拖进了大厅左侧的壁炉里。 喀咔……喀咔,骨骼断裂声。滴滴答答……血液滴落声。 ——现实世界里,宋时清呜咽着躲在床最里面的一个角落,身上的睡衣已经湿透了。他的手指死死攥住毛毯边缘,仿佛用这一层编织物将自己包裹起来就能获得安宁一样。 谢司珩站在窗边,手撑在宋时清身侧,俯身看着被迫经历“反哺”的爱人。 真可怜。 入轮回的魂自然会在天地之间消散掉记忆,但伊莱昂娜不行,她是被违背规则留下的。所以没办法了,只能一股脑将最为深刻的记忆都交给宋时清,让他承受这份来自子女的痛苦。 谢司珩叹了口气,转身将那块淡黄色的骨粉香料放进了小盘子里点燃。 那一星火光很快灭下去,升起一缕白烟。 也不知道这次用完还能剩多少…… 让我们恭喜谢司珩这个狗东西彻底点燃了自己未来翻车的引线。
第七十九章 当年欧洲还在用壁炉取暖的时候,会找几岁的小孩钻进烟囱里清理煤灰,因此造成了很多童工卡死在其中的凄惨事件。 那样窄小的通道,对于孩子的身形来说尚且狭窄,更何况是一个壮硕的成年人。 被硬生生拖进砖道里的男人还剩下一口气,腿不明显地挣动着。他也许在求救,但声音闷在里面,模模糊糊地传出来,听不清意思。 爱丽丝深吸一口气,朝后一直退到她认为安全的地方,“它要我们去找杰里和伊莱昂娜的尸体。” “……什么意思?” “撞击头颅,被拖进管道,这是杰里和伊莱昂娜的死法。在这个里世界里作祟的恶鬼应该就是它们两个。如果我们想出去,唯一能去寻找到线索的地方,就只有他们的尸体了。” 宋时清听见了几声从自己心底响起的愉悦笑声。 身体一阵一阵地发冷,冷得从后颈到手脚几乎都陷入了完全的麻木中。宋时清想张嘴提醒这些人,但那些人直接忽略了他。 梅隆朝身后人一招,示意他们跟上自己,率先朝楼梯间走去。 别去—— 但爱丽丝一行人听不见他的提醒,自顾自地行动。而宋时清……他抬腿,一步一步跟上了他们。 楼梯间只有每层平台的地方安装有一盏灯,梅隆和爱丽丝带着一帮人朝上走,期间不断爆发短暂的争吵。宋时清仰头看着他们的背影,眼里晃动着他们的影子。 他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毫无根据的问题。 ……我是不是曾经来过这里? 是我吗?是我还是伊莱昂娜? 上方男女的争吵声没有一句完整地传进宋时清的耳朵里,但却吵醒了被人抱着的菲雅。 她的头搁在那个女人的肩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正和宋时清对上目光。 女孩惊惧地瞪大眼睛,神情中透着神经质的混乱。她像是在确定宋时清的身份,两秒后,她脸色惨白地挣扎起来 她看见跟在众人身后的宋时清了。 “你干什么!”女人叫起来,“爱丽丝,你看看她要干什么。” 爱丽丝闻言回头,“菲雅?” 小女孩猛地低头一口咬在抱她那女人的肩上。 “啊!”女人痛呼一声,刹那间松手把小姑娘推了出去。 菲雅一落地,立刻手脚并用地朝上爬去,迅速超越了为首的梅隆。但大概是她那不够聪明的脑子已经到了极限,菲雅先是锤平台上的墙哭闹,接着转过身,背后死死抵着墙,惊恐地看向众人身后本该空无一物的楼梯。 这下,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身后的不对劲。 灯光闪烁了两下,众人像是石像一般僵立在原地。 “……跑。”梅隆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嘴唇,吐出这一个字。 下一刻,他以每步两级台阶的速度,迅速朝十二层奔去。无数黑色狭长的影子蛇一样盘旋而上—— 在看见这一幕时,伊莱昂娜应该是很享受的。 这些人恶意地将她推进了死亡的深渊,现在轮到她报复了。疯狂的愉悦席卷宋时清的内心,让心跳快得仿佛要从胸腔里炸出来。 但在这些陌生的情绪之下,宋时清整个人像是游离在世界外一样。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是,他确实来过酒店的楼梯间,在那个晚上,他无意间发现谢司珩的异样以后。那个白天总是在他眼前笑得阳光灿烂偶尔捉弄人的青年背着数不清的恶鬼,占据了大半个房间。 比起在涂山废旧宅邸的祠堂里那次,它们显得更为“鲜活”,更为怪异。 宋时清的头痛得像是要裂开一般。 【……怕什么,这些东西已经没有思维了,它们只是一部分的“我”。虽然不太受控,但确实不是外人。】 【别怕啊,时清,看——】 在那个谢司珩和另一个自己的融合走到最终阶段的夜晚,他彻底放任了属于恶鬼的邪性。 他半跪在宋时清腿边,单手握住宋时清的脚踝。宋时清就像现在的菲雅一样,后背紧贴楼梯间里不知道多少年都没有被打扫过的墙壁。 谢司珩笑着用手帮他擦眼泪,头顶上并不明亮的灯光让他眼底盛满的笑意如同细碎的星辰一般,任谁看了都会心软。 但宋时清没有,一点也没有。 因为在谢司珩的身后,那些停在不同角度晃动的头颅一点一点地扭曲着,逐渐变出了和谢司珩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和活着的谢司珩不同,它们根本不受肌肉与骨骼的限制,嘴角最弯越高,两只本该形状漂亮的桃花眼,愉悦地挤成一条。 宋时清鼻腔里发出细微的呜咽声,他已经被吓到不会说话了。可他的恐惧在那时唯一的作用就是吸引更多的“谢司珩”…… “……谢……” 宋时清竭力睁开眼皮,温热的眼泪顺着脸颊,不断流到下颔浸湿衣领。一缕晕黄的灯光照在他的眼角膜上,将梦里不属于他的记忆照得虚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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