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这时,急救车驶入了一道高架桥下的桥洞中,窗外霎时间陷入黑暗。 于是,车窗变成了一面镜子。 后车门的两片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了宋时清—— 和,正趴在他身上的那个那人。 那是个即使以明显不正常姿态扭曲着,也能看出身形庞大的男人。 他一手以极具占有欲的姿势揽在宋时清的腰上,一手撑着座椅。 他亲昵地侧靠在宋时清的左侧肩膀上,小半张脸露在外面,留出一只透着阴鸷怨毒意味的黑色眼瞳,与谢司珩对视。 只一秒,它便察觉到了谢司珩的目光。 所以,它充满恶意地笑了一下。 【杀了你。】 ——下一刻,急救车驶出桥洞,后车窗上的影响霎然间消失。 但谢司珩依旧死死盯着那里,耳边嗡鸣声一片。 女医生撑起身朝前面看了眼,“好了,拐进巷子就是,你们先去挂号处,我去给你们喊五官科的周医生。” 宋时清伸手扶了下表姐,也朝外面看了眼。 县城的医院也就一栋大楼,底下连着两三个低矮的楼丛。 车在空旷的地方停下,宋时清扶着刘柠下来,脚踩到实地了,才发觉一向会跟在他身后的谢司珩没有动静。 宋时清回头,看向车里。 谢司珩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下来了。”宋时清说道。 谢司珩的目光在他肩膀上顿了一下。 现在还没有完全进入夏天,晚上有风,更冷。所以宋时清穿着件较为宽大的连帽卫衣。 将那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人留下的痕迹,尽数遮在了衣料下。 宋时清无知无觉。 荏弱可怜。 宋时清隐约觉得谢司珩看他的目光有些异样,本能地紧张起来。 但就在他要询问的时候,谢司珩放松地笑了一下。 “我——我突然想起来,咱俩的那个,旅游签证是不是过期了。” “……什么旅游签证?”宋时清懵懵地问道。 谢司珩若无其事地跳下来,转移注意力转移得天衣无缝,“奥地利的旅游签证。等咱们高考完,正好可以去玩一趟,那边凉快。” “在你俩甜甜蜜蜜讨论暑假去哪玩的时候,能不能先想想我这个伤患。” 刘柠阴恻恻的声音插了进来。 宋时清赶紧看向她,刘柠哼了一声,示意往前走。 不远处,医院在挂号处门口放了一块霓虹灯牌,正一扇一扇地给他们指明方向。 县医院设施老旧,也没个自动挂号的机器,坐在窗口后面的护士大概是因为要上夜班的缘故,整个人冷冰冰的。 宋时清把刘柠的身份证递过去,护士扭头,掀起眼皮,黑白分明的眼珠落在宋时清的脸上。 宋时清莫名,和她对视。 两秒后,护士牵起嘴角,朝他笑了一下。 她从宋时清的手中接过刘柠的身份证,冰凉的手指缓慢地碰过宋时清的手心。 宋时清怔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地缩起了手指。 这样冰冷的温度,让他想起了下午时的刘柠。 …… 但护士很快扭过头,拿着身份证在读取器上刷了一下,发黄的机器“滴”的一声,然后滋滋地吐出一张条子。 她把纸条往外一塞,“五官科右手边第二个房间,去吧。” 这简洁的动作打断了宋时清心思本要再次升起的不安。 宋时清拿着单据后退一步。 医院里本来就比外面冷一点,护士手凉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他现在怎么这么惊弓之鸟了。 宋时清清理掉脑中杂乱的念头,转身拿着挂号单朝谢司珩两人走去。 身后,带着浅粉色护士帽的“女人”摩挲着搭放在桌上的手指。 【……清清是温热的】 【手很软,被吓到的时候,缩回去的速度也很快】 【他发现哥哥了】 【我们很快就能……很快就能……】 挂号室外三人的脚步声朝走廊的方向挪去。 护士慢吞吞地扭过了头。 说实话,她的动作很僵硬,就好像她的颈骨已经折断,是有人扳着她的头颅,帮助她做出这样一个动作的一样。 在扭过头的下一秒,护士对上了谢司珩沉黑的目光。 高大的青年一手搭在宋时清的肩膀上,皱眉看向这边,眼底尽是不确定的怀疑和审视。 护士的嘴角一点一点牵起。 朝他露出了一个和刚才在急救车上,一模一样的恶意笑容。 【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了……】
第十六章 县医院从建筑到设施都很老旧,宋时清站在五官科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 科室里面的窗户还是老式的那种钢条窗,连着的窗台上高高低低地摆满了扎好的单据和还没有用的药品碘伏。 这样的医院,宋时清只在描述八十年代社会情况的电影里见到过。 他看了眼表姐。 刘柠心下也正打鼓呢。她身体好,所以不怎来医院,长这么大第一次到县医院来,没想到会是这幅光景。 但号都挂好了,还是先看看吧。 刘柠这样想着,朝宋时清点了下头,自己走了进去。 科室旁边,有两派侧对着门的金属椅子,宋时清走过去坐下,拿出手机看了眼。 晚上八点十六分。 他们三个因为表姐意外受伤的事,都没有吃晚饭,此时安顿下来,宋时清感觉胃里有点空。 “谢司珩。”宋时清打开了外卖app,低声叫身边的人,“你饿不饿?” 身边没有回应。 宋时清朝身边看去,只见谢司珩抱臂靠在他身边,正仰头盯着天花板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司珩?” “嗯嗯?” 谢司珩猛地回神,茫然侧眸。 宋时清无奈,“饿不饿?要不要点外卖?” “……吃什么外卖啊。待会去吃烧烤吧。”谢司珩脑子里一团乱麻,哪有心思想吃什么,闻言胡乱给了个回答。 宋时清翻周围的烧烤店,迟疑,“表姐应该不能吃烧烤,她那个伤得养几天。” “没事,这一带的烧烤都会卖山楂圆子粥。”谢司珩坐直,倏尔一笑,“校花,问你个问题。” 宋时清没抬眼,只哼了一声表示对谢司珩胡乱叫他的不满。 谢司珩看着他,玩笑般地,“有没有男的要死要活地追过你啊。” ——宋时清正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的指尖一顿。 谢司珩之前和宋时清说的那些,一半真一半假。真的是,谢家祖上确实是风水世家,爷爷也因为自身的经历极为厌恶神鬼之事,严禁后辈信奉学习。 假的是—— 他家那几本书,记载的并不是什么玄学常识风水通典,而是各种各样的诡异秘术。 【人身死而念不散,为鬼。恶念横生,缠生者,或索命,或求姻。】 【索命者,扼喉、溺水、迷心,虐杀取乐。求姻者,痴缠引诱,终致邪气入体。】 谢司珩之前和宋时清说,在变成那种东西以后,即使它们能害人,所持的执念也非常简单。 所以它们不会掩饰自己的目的。它们留在人身上的痕迹,直接与他们的执念相关。 如果那个男人想要虐杀宋时清,他就会在宋时清的脖子上留下掐痕,在宋时清洗脸的时候将他按进水池,在车上迷惑司机的心智,制造一场惨烈的车祸—— 而不是以那样的姿势攀附在宋时清的身上,又在他的皮肤上留下那样恶劣的痕迹。 走廊里安安静静,只有谢司珩和宋时清两个。 “……为什么问这个?”宋时清轻声问道。 谢司珩十指交叉,手肘搭在膝盖上,“就是……听到了点风声。” 宋时清微微绷了起来,“什么风声?” 谢司珩凝视着宋时清,静默了几秒。 他其实是个很通透的人。有在外面闯荡经验的家长都喜欢早早带孩子去见识多样的世界,谢司珩的父母是其中的典型。十几年下来,成功把谢司珩练成了这幅表面上不着调,实际不动声色,极能装样的性子。 “校外,上个月有几个混混跟我们班的人打听你的消息。”谢司珩唇线一勾,轻松地扯道,“估计是把你当成女生了。我寻思着那小团体的老大好像曾经为前女友自杀过,别缠上你以后难办。” …… 宋时清没搭他的话,唇微微抿了起来。 谢司珩的笑有点僵了。 宋时清垂下眼睑,“没有。” 他缩了回去,像是一只在冬天躲进窝里的幼猫。 谢司珩咬了下舌尖,在就此打住和继续追问之间迟疑了一瞬。 他能看出来,宋时清在抵触这个话题。 但是,一旦被那种东西缠上,如果不能尽快解决,活人的生气就会被一点一点蚕食。到最后阴气入体,生魂不全。 更何况…… 谢司珩说不准在意识到宋时清可能遭遇过什么以后,心底的那股戾气到底因何而起。 总之他就是……非常不高兴。 谢司珩叹了口气,拉过宋时清的手臂。 宋时清一悸。 “别动。”谢司珩轻声,抬手扣住宋时清的领口,朝外扯了扯。 夏天的卫衣领口留的空荡本来就大,谢司珩稍一用力,宋时清卫衣的领口立刻露出了一大个口子。 这一下,什么都遮不住了。 宋时清只需要低头,就能彻底看清自己身上那些被不怀好意留下的可怖淤肿。 但他的目光只在最开始的时候下意识地落了一下,随即在意识到那些痕迹代表什么以后,从尾椎冷到了头顶。 他曾被握住腰侧,被迫接受另一个人的含吮亲吻。也曾被按住后背,无力地朝床的深处藏,躲避在他前胸作祟的手指。 那些发生在梦境中的可怖情|事,在此之前,只是大脑在昏睡中加工出的无意义信息。 但当这些痕迹真真切切地跨过现实与梦境间的壁垒,出现在他身上的时候,狰狞而恶意地向宋时清宣告着【它】的存在。 谢司珩干巴巴,“我记得,昨天晚上你身上还没有这些痕迹。对吧。” 走廊里无声无息地卷起了一阵冷风。 宋时清冷得发抖,瞳仁战栗。 ……怎么会这样? …… 他嘴唇动了一下,像是要问出什么话来。 谢司珩眼疾手快,反手捂住。 “别。” 谢司珩和宋时清鼻尖相抵,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谢司珩艰难地笑了下,“时清,对于某些东西,你不能让它知道,你察觉到了它的存在。不然它就会……做得更过分。”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自我保护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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