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外头太乱了,留在这里,让哥哥一直护着你,不好吗?】 宋时清僵硬地抓着谢司珩。 “……你在说什么?” 两年多来的相处,到底是给了宋时清放肆的勇气。他急切解释,“哥哥,你看着我,你还认识我吗?我是不能嫁给你的,我怎么可能嫁给你?我会娶其他人,你也……你也本该娶别人。” 他和谢司珩都是男人,虽然没入族谱,但谢司珩是谢大老爷的亲生儿子,而他是谢家的养子。 这些年来,谢司珩分明一直将他当成亲弟弟。 谢司珩没说话,沉静带笑的脸上,不知道怎么,因为宋时清的话染上了几分疯狂的意味。 时清真是不乖。 它想道。 什么话都胡乱说。 ——但算了,索性时清是小户出来的孩子,从前也没人教他谨言慎行的规矩。以后自己教他就好了。 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在下人面前落了自己妻子的面子。 这并非全是谢司珩的想法。这片土地上千百年来未散的群鬼,已经开始侵蚀他的神志了。 谢司珩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宋时清抱进里间,要将他往床上放。 宋时清只得抓住他的手臂,而后,在谢司珩弯腰时,和它背脊上攀着的,瘦骨嶙峋的另一只恶鬼对上视线。 这是……什么……? 宋时清的指甲霎时间刺入了自己的手心。 谢司珩转身—— 如今庞大而臃肿的身躯直立时全然高过床架,那些像是流出的肠子一般,只有上半身能探出来的恶鬼,就像是寄生在牲畜身上的寄生虫一样,摇摇晃晃,看向宋时清的神情凶蛮怨毒。 血肉、骨骼、融合搅缠在一起的肢体、头颅,那些还没有探出身被挤到变形的恶鬼,那些已经被吃出内脏的人形…… 宋时清觉得自己疯了。 要不然,他为什么会看到这些? 要不然,他为什么会想象出这样可怖的画面,还按在了谢司珩身上? 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 在那个名叫陆洲的家丁再次捧着所谓的嫁妆走上来的时候,宋时清动了。 他再没有犹豫,抓起簪子,刺进了自己的脖颈—— 殷红的血液在同一时间溢出—— 但只有一滴。 谢司珩死死攥住了宋时清的手臂。 在恶鬼面前,活人想死,其实也没那么容易。 宋时清呆呆木木地看着他完全沉下来的脸,看着上面的尸斑和凸出的血管微微打了个寒噤。 “别碰我……” 太可怕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太可怕了…… 宋时清瞪大眼睛,眼泪一颗一颗砸下来,仿佛惊恐绝望化作的实体。 谢司珩看着他,单纯却又极为残忍地想—— 时清是宁愿死都不愿意嫁给它了。 不乖。 这可怎么办啊。 熬不住了,明天再更前世的结尾吧,世界线收束芜湖
第一百零八章 “奇了怪了……” 鸡鸭行当的老板站在自家铺子前头,揣着手往远处看。他妻子端着个装满鸡毛的木盆走出来,见状没好气地轻踹了他一下。 “不干活看个什么劲?赶紧的,把这些毛装麻袋里头,等货郎来了卖给他。” “你啊,妇人家。”老板不高兴地反驳,“谢家采买的,已经三天没来咱家拿菜了,你没注意?” 老板娘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些焦急来,“我成天就在后头盯他们进货出货,迎来送往这些都是你做的。我怎么知道这几天谁来了谁没来?” 说完又上前问丈夫,“你可知道缘由?谢家找别人给供肉了,还是咱们得罪了人家?” “我哪知道?” 正说着,一辆牛车朝这边驶了过来。夫妻俩朝上头坐着的人脸上一看,发现来的正是他们李嫂子和令两个干粗活的伙计。 夫妻俩对视一眼,老板娘立刻挂上笑,小跑着迎了上去。 “嫂子!” 她拉住牛车,满脸奉承,“刚我俩就在提您,想着您怎么三天都没出来。准是近些天被宅子里的事情拖住了。” 她也不提钱的事,只一个劲地说李嫂子辛苦,在谢家后院做事不容易。 这本是很平常的话,每次李嫂子来这条街上采买,都被这样拉着奉承。按说没什么不习惯的。 但今日,李嫂子被她抓住的时候明显抖了一下。老板娘还以为自己抓疼了她,心中一惊,看过去时,却发现李嫂子仿佛掩饰什么一般,朝她挤出了一个笑。 “这两日家里办喜事,忙了些,吃的都是厨房里存的。这不,才忙完我就被太太派出来补库房了。” 老板娘捕捉到了“喜事”二字,忙问李嫂子细节,是谢家的那位爷娶了纳了,怎么都没跟他们这些人说一声,该送贺礼上门才是。 李嫂子讪笑,被抓住的手微不可查地颤抖。 ——昨天那场面……哪能让外人看见。 李嫂子低头掩饰自己苍白难看的脸色,胡乱从袖子里拿出个布包塞进老板娘手中,“嗨,是个远房的表少爷,和咱们乡里乡亲的又不熟悉,就没请你们去凑堆。算了,不说了。这个你拿着,沾沾喜气。” 老板娘下意识接过,才入手脸上的笑就更喜气了些。 里头的铜钱至少有一二十个,外加一些糕饼糖果子。谢家出手就是大方。 老板娘是个眼皮子浅的,拿了赏就想着赶紧回去收起来。她高高兴兴地嘱咐丈夫给李嫂子挑最好的鸡鸭,哼着小曲进了里间。 布包是用麻布做的,虽然被染成了红色,但看着有点发褐。好在老板娘不在意这些,她喜滋滋地拆开布包,接着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给白饼子……”她自言自语。 她口中的白饼子,就是用白面包白糖,顶上沾油印福禄寿字的面饼。都是大户人家中元祭祖的。 虽说白面白糖都贵,但这东西到底有些不吉利,往年都是在案桌上摆七天,等它自己干透了,再塞进灶台里烧干净。 怎么会被用来当做喜饼呢? 老板娘狐疑地拿起饼子翻看了会,没看出不对,她便压下心中的疑惑喜滋滋地将饼子用盘子装了,放在一边。 她和丈夫都不信鬼神,挨过饿的老百姓,哪管什么吉不吉利,能吃就是好东西。 除了饼子外,下头还有些红糖果子,老板娘都把拿出来盛好。 最底下果然是铜钱,都用红布条打了结系在一起,数了数,正好十八枚。 ——十八,宋时清的年纪。 红绸系上就是用姻缘线捆住的意思,鸡鸭行的老板老板娘收了喜糖喜饼,便是认了这门亲事。 像他们这样的活人越多,宋时清与谢司珩之间的姻缘线就会越牢。等到了“度”,就成了这片地界上心照不宣的规则,天道会记下这桩婚事。 到时候,宋时清自然就离不开了。 下作的伎俩,果真是恶鬼想出来的。 宋时清躺在小院的摇椅中,眯着眼睛看自己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子。 沉甸甸带着温润包浆的镯子在细碎的阳光下发透,漂亮得惊人。这是谢司珩母亲的遗物。都说物似主人型,这样看着它,宋时清脑中隐约填补出了一个温婉妇人的身姿。 “在想什么?”谢司珩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宋时清一惊,那瞬间心底本能涌上来的恐慌感,完全不像是发觉了爱人站在身后看着自己,他不想仰头承接一个亲吻,或者和谢司珩随便闲聊些什么,只想逃跑—— 逃出这个院子,逃到谢司珩永远无法触及的地方。 他的本能这样尖叫着。 但这个念头只在脑中停留了一秒,和煦温暖的日光便抚平了他的惶然。 宋时清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又回到了之前懒洋洋的状态中。他抬起手腕给谢司珩看,猫儿一样跟哥哥撒娇,“好漂亮。” 谢司珩抓着他的手腕,凑到唇边吻了一下。 宋时清:“哥哥,你娘亲是什么样的人?” 谢司珩弯腰,遮下一大片阴影,“如果她还在世,大概会更喜欢你叫她母亲。” 对于谢司珩隐晦的调侃,宋时清有点不好意思地顿了顿。他脸皮实在是薄,张了张嘴,依旧没叫出那个称呼。 ——心里不知为何堵得慌。 谢司珩见他纠结,也不强迫,从旁边拿了本书翻开,里面正夹着一张带折痕的老照片。 他将照片递给宋时清看。 上面有两个人。 十一二岁的谢司珩站在前方,带着个瓜皮帽,眉梢眼底是少年人特有的神气劲,俊秀又痞气。在他身后,一个身量娇小的妇人扶着他的肩膀。 那就是谢司珩的母亲。 照片太旧了,跟着谢司珩远渡重洋这么些年,被磨损了不少。但宋时清依旧能从线条轮廓中,捕捉到妇人婉约动人的眉眼,看着和谢司珩是有些相似。 宋时清新奇的不行。 在大清,只有官宦之家和紫禁城内住着的那些人能请得起画师记录下曾经的过往。普通人都是日子过了就过了,不留下一点痕迹。 谢司珩见他看入了神,笑着亲了亲他的耳朵。吐息微凉,冰得宋时清稍微颤了一下。 宋时清指着两人身后庞大的货轮问谢司珩,“这是你留学时坐的船吗?” “傻时清,这是商船,哥哥是官派留学生。” 【当年我母亲家族的人脉大多落魄,为了让我出去,花了不少钱打点,才找到了一艘愿意带我的货船。】 几乎同时,宋时清脑中想起了另一道属于谢司珩的声音,他手指顿了顿。 谢司珩的母亲虽然早亡,但嫁给了知根知底的青梅竹马,如今任知府的谢威,而谢司珩是家中唯一的嫡子。 送他出去留学族中老人就已经很不高兴了,怎么可能还让他偷藏在货船里出去。 “哦……”宋时清点头。 也不知道他怔愣的样子哪里取悦了谢司珩,这人弯腰的弧度更大了些,自上方俯下身,亲昵地啄吻宋时清的嘴唇。 他好像一下子变得很高,高到即使这样笼着宋时清,也没有一丝局促。 宋时清伸手推了他一下,“你别……会有人看见的。” 深宅大院的,虽然两人是夫妻,但被下人或者长辈看见了终究不好。 ——深宅大院……什么时候开明到能接受两个男子缔结婚姻了? 宋时清恍惚了一下,轻轻推开谢司珩。 他的夫君一如往日那般温和,宋时清稍稍表现出一些排斥的意思,他便君子地退开了,目光浅浅带笑,调侃宋时清是守规矩的少奶奶。 换做平时,宋时清肯定是要生气的,但今日他惴惴的回望谢司珩,捏紧了手中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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