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被还在僵化中的谢敏拼命按断,气氛尴尬,诡异到极点。 傅闻安站在更衣柜前,柜门半开,灯光昏暗,只能看清对方挂得整齐的外氅制服,沾了雪水,裘毛一绺绺挨在一块。更衣室里暖气很足,他薄衫半开,露出腹下纵横的肌肉线条,一直延伸到灰色松紧裤腰之下。 谢敏非礼勿视,别开眼睛,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地打开自己的柜子,一边换衣服,一边把耳朵竖得老高,侧耳听身后人的动静。 然而,对方毫无表示。 几十秒过去,谢敏像躺在刑台上望着铡刀影不断给自己催眠的死刑犯,饱受煎熬地等待,等到对方关门都没等来结果。 正当谢敏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的时候,傅闻安的声音落了下来。 “从这学期的绩点排名来看,你绝无超过我的可能。另外,我是随行射击试验员,不吃沙子。”对方话语直白,视线乌沉,胸前象征‘长官’身份的徽章纤尘不染,反射着盈盈冷光。 “……” 松了口气一般,谢敏绷紧的肩膀沉下,他转身散漫地倚在柜门,笑道:“我就是随口一说,长官别那么认真。” “最后那句也是无心?”傅闻安又问。 谢敏一时语塞,他被盯得难受,下意识要道歉,话到嘴边又是一顿。 不对,他刚才话也没说完,傅闻安怎么就断定他是那种意思了? 谢敏嘴角忽地一翘,好整以暇道:“我教他堵人直接上去表白,有心还是无意很重要吗?再者,我怎么说就怎么做,你要举报我非礼?” “诡辩。”傅闻安一哂,抓住搁在过道长凳上的练习护具,作势要走。 啪。 一只手横空劈来,猝然发劲,打落护具,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在手心。 傅闻安不悦地看向谢敏,只见对方拎着护具袋的绳子往肩膀一搭,左腿屈膝支在长凳上,眉眼覆上使坏时的戏谑笑意。 “临阵脱逃可不像你的作风,训练场凌晨两点关门,你急着跑出去干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是想说某些人表面正经,实际也不是一窍不通。”谢敏笑意更盛,揶揄道:“我听说你们这种大贵族的孩子从成年起就有适婚会,你给我讲讲呗?” “你听这个做什么。”傅闻安蹙眉。 “啊,原来真有?”谢敏故作惊讶,在对方发怒揍他之前连忙支起身子退后,笑道:“明天学校有情人节舞会,我提前在你这见见世面不行吗?” “不行。”傅闻安大步逼近,伸手去抢谢敏藏在背后的护具,对方连连躲闪,很快被逼至角落。 谢敏把护具藏在腰后空隙,语速飞快:“不行?要找对象的是我不是你,赠人玫瑰的道理你不懂?你告诉我,我就不把你曾经有过龌龊思想这事捅出去,要不然明天全校都知道你听到一个‘上’字就脑补十万字小作文,我看你这精英的脸皮往哪搁!” 他话音刚落,傅闻安一脚踹上谢敏背后的铁柜,发出轰隆一声,震得谢敏一哆嗦。 在谢敏迟疑的功夫,傅闻安一手压着他的肩摁上柜门,另一手绕到他腰侧揪过护具,左脚军靴鞋底残留积雪,在最下层的鞋柜角上磕出一点白色,正抵在他双腿之间。 那是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但两人都没意识到。 骤然被富有进攻欲望的alpha接近,谢敏浑身倒刺竖起,他本能地想并起手刀戳进傅闻安肋下,又被对方胸前银白色的徽章镇住。 更衣室的空气循环系统携带信息素净化液,一般而言,这里不会有任何味道。但谢敏切切实实闻到了一缕捉摸不定的苦涩味道。 “我没参加过适婚会,也从未思维不端,说别人龌龊之前先检点自己,大庭广众议论他人,品行不正。”傅闻安严肃道。 “品行不正?”谢敏哂笑,被傅闻安这番评价惹毛了,也不管什么距离何种姿势,抓了人衣领往面前一拖。 “我议论你什么了?说要踩在你头上?说你去北边防线吃沙子?怂恿学弟跟你表白?我说这些,哪点十恶不赦到要你贬斥我品行不正?是你心里有鬼恼羞成怒,迁怒于我倒打一耙。” 谢敏目光又亮又利,像是要直刺进傅闻安心里。 “傅闻安,你知不知道这所学校里最容易发生关系的就是长官和副官,校外旅馆成双入对的有几个不是这种关系?你该感谢我帮你澄清你的恋爱状况,以至于你的桃花还像养在温室花房一样一朵接一朵。 我议论我的长官怎么了?我的长官外出两个月音讯全无,连下学期联合作战的预填表都是我代劳,这原本难道不是你的义务吗,长官?” 谢敏大力推开傅闻安,两人皆是一踉跄,他转身关上柜门,瞥了站在原地不说话的傅闻安。 “反正离毕业不剩半年,下学期又只有一节联合课,课上我不多话,你纡尊降贵忍一忍,课下少见面,相安无事一了百了,成吧?” 空气再次凝固,比先前一次更低沉压抑。 见人不回答,谢敏单方默认了,拎着包走出更衣室。 直到他关门,身后人都没有任何反应。 。 奢靡上流的舞会开在校内最典雅的礼堂内,明净的大理石地面映出淑女在旋转时绽开的裙摆,花朵一般团团簇拥。 军事化管理的军校唯有大型庆典时才这般热闹,未来的军官政要们脱下军装,换上奢华精致的西装礼裙,穿梭在人情世故与嬉笑打闹中,眉目飞扬,寻欢作乐。 “不是说不来吗?” 一个端着高脚杯的男人从远处走来,他像是刚从热闹中心脱身,浑身带着omega们惯用的香水味。见他坐过来,卡座角落里的男人一挪,将自己彻底移回阴影里。 “改主意了。”傅闻安看向他:“适当放松一下也挺好的。” “但我怎么觉得某个人不是消遣,而是来捉奸的。”男人笑道。 傅闻安:“……” “我没看错吧,你不是一直看着那个跳舞的小子吗,叫什么来着,谢敏?”男人啧啧两声,赞叹道:“别说,那小子挑舞伴的眼光真好,火辣奔放,这哪是跳舞,待会估计要跳到床上去……” 叮。 傅闻安叩了下桌子上的侍应铃,清脆铃音打断了男人的话。侍者端着托盘走来,傅闻安取走一支鸡尾酒,光线一扫,浅蓝色液面里像藏着一片月光。 “学长,注意言辞。” “别和我装,天潢贵胄谨言慎行?当什么道德标兵,你又不是好人。”男人朝谢敏的方向努了努嘴:“你看人家,不比你这独守空房好。” 傅闻安怒气郁结,男人眼见不妙,又立刻改口:“当然,你这样也不错,没得吃总有得看,不耽误。”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傅闻安隐怒。 “那你来这做什么,消耗生命?不寻消遣,闷头喝酒……”男人嘿地一笑,瞥了眼傅闻安手里的酒:“连酒都不算,就一调味饮料。” “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在这望眼欲穿?”男人拍了拍傅闻安的肩,语重心长道:“闹别扭就去和好,做不成情人也做个同学。据说那小子毕业志愿填的‘零号’,你们以后少说共事二十年,你想每次开会都鸡飞狗跳?” “没必要。”傅闻安脸一冷,起身离开,男人一把抓住傅闻安的胳膊,刚要说什么,突然见傅闻安停住,向远处看去。 男人一瞥,笑着放了手,心想谢敏可真会挑时候。 傅闻安抿着唇,只停了一两秒,便大步向舞池中心走去。 。 “你也要和我跳舞?” 谢敏倚在花桌边,手抵着高脚杯仰头一饮而尽,他抹掉唇边酒液,戏谑地看向来人。 “不可以吗?”一身月牙白燕尾服的信息系系草反问。 谢敏微微一笑,细瘦手指勾了勾领口,薄汗从颈侧滑下,衬得皮肤在水晶灯折射下更为苍白脆弱。 他今天穿了一身银色西装,枪驳领花纹华丽缭乱,布料挺括,裁剪得体,腰线收紧,英俊得刚好。 谢敏喝了酒,眼尾飞红,由于跳过舞,鼻尖沁着细细的汗,他礼貌推拒:“你这身衣服和我不太配,撞色了。” “跳舞和衣服有关吗?”系草问。 谢敏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他身后的陈石正巧绕过桌子过来,很不看气氛地道:“学长,你刚才跳舞真绝,下面一群omega都尖叫,让你再跳一支。” “……”谢敏牙齿发出可疑的咔嚓声。 站在远处的徐里一阵风似地飘过来,把陈石拖走了。 “都是同学,就算不给我面子,一群人等你,也不给他们面子?”系草说。 “我取向正常,不和alpha跳舞。”谢敏伸手,让他请回。 “你是怕和我跳舞惹人非议?”系草遗憾地笑笑:“真可惜,我还以为你真像你表现得那么坦荡,还是说你和傅闻安其实是那种关系,所以才怕我……呃。” 谢敏突然撂下酒杯,向前一步,鞋尖踩在系草鞋面上,他狠狠一碾,手扯过对方袖口一带,两人来到舞池外围。 灯光落在谢敏肩头,融化在他锋利的目光里。 谢敏随着舞曲迈开步子,舞步干脆利落,踩在行军战鼓般激昂的乐声中,脸上端着优雅得体的笑,视线却略垂,打量着对方仓皇隐怒的脸。 “你让我跳女步?”系草咬牙切齿又不得办法,完全被谢敏牵鼻子走。 “不跳就滚。”谢敏偏头看向外围,唇在对方耳畔轻动,明明是个极端暧昧的姿势,实际上却刀光剑影。 “你!”系草刚要怒骂,顺着谢敏的目光看去,忽然一顿。 他赶紧收拾脸上表情,暗暗剜了谢敏一眼。 “友情提示,在心上人面前注意保持形象,傅闻安不喜欢出言不逊的人。”谢敏突破了舞步束缚,故意去踩系草的脚,秉持礼仪风度的系草脸色一僵,硬捱了几下后忍不住,反踩回去。 舞池周围渐渐空了,灯光集中在他们身上,周围一群人笑着看他们跳霹雳踢踏。 “你这种追不上傅闻安就来找我茬的人我见多了,你要是真有志气,他人就在这,何必找我麻烦?”谢敏在一片起哄声中凑近,轻声道。 “你近水楼台站着说话不腰疼。”系草微微喘着,他是个信息系的,不像谢敏这种作战系人员天天泥里打滚,踩脚游戏玩了一小会就跟不上节奏,完全吃闷亏。 “话不能乱说,我对alpha没兴趣,对他更没兴趣。”谢敏说。 一曲终了,曲调渐渐和缓,谢敏松开搂人家腰的手,向观众鞠了一躬,笑容洋溢地对系草眨了下眼,刚要往外走,只见一人横插而来,阴影落在谢敏惊愕的脸上。 舞池中舞曲的间隙是很短的,陆陆续续有人上来,小提琴温柔悠扬的前调在琴弦上流淌,女孩们波浪似的裙摆随之荡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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