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敏,抓紧我!”傅闻安无暇顾及受伤的恋人,只好高声提醒,立即沿最近的路线奔跑折返。 他用手挡着落下的巨石,抓住缝隙处那只伤痕累累的手掌,将那名私军从下面拖了上来。 私军瘫在地上起不来,劫后余生,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傅闻安拽着对方的衣领半提起来,厉声喝道:“不想死就立刻站起来去闸门!” 钢筋从头顶砸下,轰然拦住三人去路。 “长官,这边有通路!”黑枭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傅闻安与私军一同冲向窄门。 有人不断从塌陷的地面落入下方深不见底的水渊。 一名士兵即将落入水中,从上有一只孱弱的手捉住他的手腕。殉道者将他拉起,两人互相搀扶着躲过碎石。 “门被卡住了!” 傅闻安路过拐角,只见一侧窄门的轨道在地面塌陷中断裂,身着不同装束的士兵当即用身体抵住即将回落闭合的大门,还残存弹药的人跪在地上向坚实的轨道射击。 砰砰枪声淹没在惊天动地的爆炸中,飞崩的弹壳划伤了彼此的脸。殉道者成员们的枪械威力不够大,但换弹速度极快,在极速射击中,十几秒后,轨道咔地断裂,私军们同时被惯性一晃,差点跪倒在地。 “快走!” 殉道者们收了枪,用力拽着私军们的衣服,待对方稳住身形后,众人从闸门鱼贯而出。 面前的是曾厮杀至死的敌人,可谁曾想有朝一日他们竟彼此援护。 咚咚咚! 巨兽咆哮般的爆破声隆隆作响,在狭窄漆黑的通道里逐渐远去,尽头的光点不断放大,冲出地下通道,地龙翻身般震动带动大地,被炮火炸碎的玻璃窗剧烈摇晃,整座堡垒看起来快塌了。 “立刻冲出去!不要停留!” 不知谁大喊了一声,或许连指令也不需要,求生本能在此刻发挥到极致,众人向堡垒外狂奔。 轰隆! 堡垒发出再也无法承受的嘎吱声,像被击打的脆弱积木,遮天蔽日地沉了下去。 此方之天层云累叠,此方之地震颤哀鸣,此方之人绝处逢生。 远处,敲钟人站在钟楼上惊愕,商贾坐在码头船舷处疑惑,儿童蹲在滑梯旁茫然。 更多人原地驻足,遥望那座屹立在城中的辉煌巨兽低下沉重头颅,折断坚硬脊梁,脱去铁甲外壳,化为一片尘霾遍地的废墟,落回繁华大地。 冷风灌入肺部,洗刷郁结不知多久的血腥味与灰尘气,阳光从云层缝隙漏至地面,照亮一片片灰扑扑的废墟,光斑灼烫,令人不敢直视。 邮差站在一处断裂墙垣旁,脱力地靠坐在一侧,后知后觉感到右手臂疼痛,低头看去,才发现出了血。 他垂下眼帘,风从他耳畔幽幽擦过,脚步声向他围拢过来,他抬头,神态各异的殉道者们聚集在他跟前,欲言又止。 邮差仔细看着他们的脸,有几个熟面孔不在了,有的在逃亡过程中拉了他一把,还有的与他一同破译闸门,还有…… 有多少人活下来了? 从他们披上旗帜,义无反顾走上这条路开始,有多少人丧生在无谓的斗争中了?几千?几万?还能数清吗?还能偿还得了吗? 邮差疲惫地阖眼,手肘搭在膝上下垂,他面前的人没走,只静静等着他。 风让出这片寂静压抑的空间,不忍打扰伤痕累累的罪人,过了一会,殉道者们齐齐转头,无人说话,但气息均重了些。 邮差敏锐发觉气氛的变化,他抬起头,沿着众人的视线看去,只见远处,溪崖正恭敬地站在执政官身边,俨然一副下属的姿态,低声说着什么。 “他可能从一开始就是执政官的卧底。”邮差解释道。 殉道者们浑身俱是一僵,回头又注视着他,眼里不快异常明显。 邮差迎着他们的不甘,读懂了‘我们组织都快漏成筛子了真的还有救吗’的眼神。 “你要离开这里吗?”戴着黑面巾的成员问邮差,语气不算太好。 “我会留在这里,依我所言,赎罪。”邮差仰头靠在残垣斑驳的墙面,墙上弹孔密集,提醒众人此前这里发生了怎样残酷的激战。 “我们会留下监督你,这是先前共同表决得出的决定,你没有反对的余地。”黑面巾僵着脸,道。 邮差一怔,品了几番,突然轻笑,这笑如春雪初霁,扫清眉间阴霾。 “殉道者看似庞大,内里却是一棵蛀空了的朽木,前途未卜,随时有被清算的可能。 但如果现在离开,没人知道你们出身何处。我可以为你们更换崭新身份,也可以帮你们找到更光明的前途,即便如此,你们还打算陪我吗?”邮差注视着众人。 他的眼神清醒直白,直直剖进众人心里,令他们不算坚定的意念又有动摇。 “是监督你。”有人骂骂咧咧纠正他。 “三众臣只剩我,说不定哪天我也学他们卷款跑路,你们可就找不到人了。”邮差眨眨眼。 “我们可以二十四小时派人盯梢你。”另一人坚定道。 “……那倒也不必。”邮差默默黄豆流汗。 没人再说话,只有风掠过废墟,奔向一望无际的城市和田野。 云层堆叠掩映,薄处泛着琥珀色,露出一线天色,阳光柔和而明媚。 除了一开始溪崖很没眼力见地过来又被傅闻安打发走后,再无人踏入这片宁静惬意的废墟。 谢敏坐在台阶,散漫无状地伏在断裂的白玉柱上,视线随着傅闻安转。 身为伤员不老老实实躺在担架上,偏偏要跑到角落晒太阳,在黑枭劝阻未果后,傅闻安索性把他放在这里。 像主人进超市时乖乖坐在门口的小狗,明亮眼睛黏在主人身上,片刻不离。 战争还未结束,前线开赴而来的大军仍需要指挥官的决断,傅闻安穿梭在废墟中,情报人员疾行奔走,守卫在外层警戒,医疗人员提着医药箱来回忙碌,到处都是连串人影。 相比之下,谢敏可算是清闲。 他下巴抵在微凉玉台,侧脸枕着手背,湿漉漉的长发贴着面额,勾着领子、后背,柔顺地搭在肩膀上。他像一只晒过太阳后懒洋洋的猫,呼吸很轻,几乎与背后的断壁残垣融为一体。 不多时,傅闻安回头,发现谢敏在打瞌睡。 他缓步走近,对方显然累了,卸去平时敏锐的警戒,直到他站在面前,影子落到脸上,才缓缓醒来。 特工的眼神有些迷蒙,茫然柔软,少了锐气杀意,像掌心托着的一汪春水。 “你安排完了?”谢敏微微打了个呵欠,嘟哝着,他用脸蹭了蹭掌心,掀起眼皮看他。 傅闻安没说话,他跪在谢敏面前,抬手勾掉对方脸颊的头发,又轻轻刮着那块皮肤,直到有了热意。 “还差一个。”傅闻安低沉的声音带了点缱绻的意味。 “?”谢敏似笑非笑地看他。 “这儿有一个,不知道应该搁哪去。”傅闻安认真道。 “我教你。”谢敏侧头,嘴唇在对方指腹上轻轻一点,微微张嘴,用内侧软肉含住,一个将咬未咬的姿势。 傅闻安眸色深了些,手指一抵,压住谢敏的唇缝,指节托着对方下巴微微一抬,距离骤近。 “你就这样,把我带回你家吧,长官。” ---- 还有几篇后记,还有几个番外
第121章 后记一 “所以,眼下情况是他执意招安,威逼利诱,你左右为难,选择询问我的意见。但邮差,你来问我实在没用,我又不能左右他的决定。” 谢敏在暄软的被褥间埋头,散漫地觑了坐在病床边的邮差一眼,朝他示意自己还绑着仪器磁贴的手臂,说道。 邮差不语,抱臂垂眼,板着张脸,盯住谢敏的脖子。 松垮的病号服敞开领口,一抹绯色涂在耸立的锁骨处,烙在苍白皮肤上,煞为惹眼。 像是被对方锐利的视线烫到,谢敏用被角一遮,叹道:“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执政官的枕边风没你想的那么好吹。” 现在是战后第四十一天,封控区战后复兴计划实施的第二周。 子爵死后,中层地块的基地被逐个击破,安斯图尔的军队势如破竹,深入腹地,以雷霆之势扫清不肯归降的一切殉道者旧部成员。执政官手段狠厉果决,恩威并施,短短数日,封控区全境纳入军队管控之下。 与此同时,安斯图尔政治部在双层行政大楼中彻夜召开紧急会议,制定一系列战后复兴与救援计划,成立封控区临时督管局,负责一切临时战后工作。 边境城市在加强管控的同时接纳流民,原封控区城市的基础设施重建方案正式实施,源源不断的工人从安斯图尔流入封控区,复兴事业如火如荼。 这一个月来,内部政局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执政官亲发勋令,表彰前零号长官谢敏在战争中请缨深入敌营成为卧底、配合前线作战的英勇功绩,一举扫清猜疑,荣誉加身,光荣隐退。 现零号由徐里做代行长官,谢敏挂职荣誉理事官,除监督外不再过问执行事项。 陈石与姜琪担任代行长官的左右副官,三人共同执掌零号。陈石和姜琪在晋升仪式的第二天便赶往封控区组建零号在其各地的新据点,据说陈石坐着轮椅被推去的。 至于新的代行长官徐里,因受伤过重行动不便,连颁发奖章都是在病房里进行,场面严肃庄重,颇有吊唁之感。 “离办追悼会只剩一副黑白巨像了。”某左副官在离开时喃喃自语。 执政官颁布多项战后政令,在会议中多持反对意见的‘现零号荣誉理事官’全投赞成,令心怀不满的反对党无话可说。政令颁布,火速施行,执政官城堡彻夜通明,到处都能看到加班工作的文职人员。 前总副官黑枭被派至新成立的封控区临时督管局任代理局长,忠诚地秉承执政官律令,有条不紊地推进战后工作。当其得知执政官临时调任的副官已经通宵三天的时候,露出了幸免于难的笑, 雷霆风暴横扫而来,卷云带雨疾驰而去,徒留如洗碧空。 安斯图尔新闻报如雪片一样飞往各处,大街小巷的人民议论着执政官新出台的政令,而在报纸最内页的边缘地区,有眼尖的人发现了一张夹带私货的照片。 照片里,执政官侧身站立,手肘搭在高背雕花椅上,俯身垂头,食指曲起,落在对方的胸针上,似在随意拨动。 他神情专注,目光柔和,全无演说时锋芒毕露的压迫感。薄唇微开,是一副正对低头看文件的人说话的情态。 他们背后是雍容贵重的酒红色缀金窗帘,风雪羚羊旗帜平展,红木桌一角入镜,是一个极为正式的场合。 据知情人说,那是在最近召开的城邦政治部统合会议的会后,人群散去,执政官躲开媒体,与某人私会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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