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惶惶,均惊惧地看向爆炸中心,望着那几乎被夷为平地的仓储平台,皆倒吸一口凉气。 “立刻切断装置,作战人员注意警戒,三队……”傅闻安厉声吩咐,强硬地镇压下一切不安情绪,他一边开口一边朝爆炸处看去,然而,他在瞥向某处时徒然卡了壳。 他瞳孔一缩,浑身僵硬,仿佛被什么灭顶的痛苦击中,逼得他霎时失语。 “三队随我走!”傅闻安死死盯着那吊在空中的人,突然失了执政官山崩于前不变色的做派,转身跳下楼沿,动作里透着前所未有的急切。 傅闻安注视着那道沐浴在鲜血里的身影,心脏绞痛到无法呼吸。 发生了什么? 血腥味在舌尖绽开,腥甜的铁锈气息从胃部反到口腔,视野一片猩红,世界被绯色笼罩,耳膜里传来嗡嗡响声,像进了声呐模拟室,世界天旋地转,脑袋被碾碎了一般的疼。 不,不仅是脑袋,还有身体。 谢敏无力地垂眸,只见自己正吊在空中,腰间一侧钩爪被爆炸时的弹片击中,伸缩钩口被砸变形,直接卡死在里面。另一侧钩爪抓住了平台内侧的石地基,绳索斑驳,摇摇欲坠。 谢敏抬起左手想擦拭眉骨上的血液,却传来一阵剧痛。 他的左臂断了,被炸开的巨石击中,连着肩胛都不能动了。 对了,想起来了。 谢敏脑中闪回。 他察觉到了子爵的意图,在爆炸前将对方压在下面缓解冲势,然而平台下埋藏的炸弹威势过大。他只来得及在被气浪掀翻的时候探出钩索,甚至不知道抓住了什么,后脑勺便被碎石击中,短暂地眩晕了几秒。 然后,就变成了吊在空中浑身是血的模样,血是从他手臂和大腿后侧涌出的,好在被防弹衣保护的躯干无事,但后背嵌入过多弹片,照这样下去,他恐怕会失血而亡。 谢敏恍惚一瞬,地动感再次袭来,整座堡垒突然开始晃动,他脸色一变。 堡垒地下埋藏着炸弹,包括地下二层的高压管道内还储存着大量水体,子爵引爆平台的行为,很可能波及到了更深处的装置,引起连环沉降。 必须尽快杀了子爵,离开这里! 谢敏咬牙,他费力用右手按住卡住的那只伸缩钩口,将被压凹的机扣徒手掰了过来。 平时轻而易举的动作在此刻却像要了他的命一般,额头满是汗水,脸色发白,肌肉承受不住地痉挛,血流加快。 他做完这些,突然见破碎的平台边缘扒着一个人,只有一只左手死死扣着尖锐石块,血液从苍白指骨中流淌出来。 是子爵! 谢敏脑中的弦被狠狠一勾,他想拿手枪,却发现手枪早在先前的爆炸中丢失。他四处一扫,在平台乱石上看见了一把掩埋在废墟里的手枪。 他试图收掉绳索,跳下去捡,尽管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很可能无法成功在嶙峋的落石表面平安降落,但他不得不做。 他余光一瞟,正要下落,只见从侧边破损的走廊走出一人,对方动作极快,转眼便跪在破碎的平台旁边,伸手去接子爵。 谢敏望着对方熟悉的侧脸,心底一沉。 先赶来的是邮差。 来不及了。 “抓住我!” 邮差跪在平台边缘,乱石扎破了他的膝盖和手掌,男人焦急的情绪写在脸上,他伸手去抓子爵的手腕,身体逐渐向前探去。 子爵仰头盯着他,深绿色瞳孔像是凝住了,显出无边的深邃与暗色来,有着玻璃珠一样凝实的色彩。他木然地绷着表情,半边脸被爆炸的弹片刮碎,鲜血淋漓的疤痕令他看起来更为可怖。 “这里会引发地下的二次爆炸,我们不能久留,你快点上来!”邮差费力将人往上拖,绷紧牙关,喘息道。 他比任何人都提前到达,快过傅闻安、快过陈石,他看见了银,但银没有子爵伤得重,所以他选择先救子爵,他需要取得对方的信任,他不能再摇摆不定了。 子爵顺着邮差的力道往上爬,眼珠微微一转,视线便从对方青筋暴起的手骨落到了腰际的枪套上。 那里有一把手枪。 一把能杀人的武器。 子爵的眼珠微微睁大,他的手掌无端用力,衣袖未遮住的那段腕骨绷出明晰线条。 被抓得痛了,邮差一蹙眉,不明白子爵突然又是要干什么,只能继续先将对方拉上来,然而,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平台破碎的边缘再也承受不住另一人的重量,岌岌可危的平衡霎时被打破,崩坏的裂纹迅速蔓延。只一秒,邮差跪着的地面轰然碎裂,他往前一栽,即刻腾空,因重力而下落。 落下前,他还死死拽着子爵的手腕,然而对方率先放开了他。 邮差脑中一片空白,他看见子爵突然暴起,踩在边缘仍稳固的石头上,轻盈地腾空跃起,一脚踩在邮差肩膀上。 借到足够的力,两人位置顷刻调换,他手掌在邮差腰际一擦,拔出对方的手枪,最后蹬住邮差的后背,爬上平台。 视野中的平台边缘逐渐变小,对方的身影不再清晰,失重的恐惧感撕扯着他的心脏,爆炸的轰隆声从地底传来,气浪掀起邮差的衣角。 从始至终,子爵没有再看向他。 子爵端起手枪,欲瞄准远处那个本应该被绳索吊在空中的人,然而,隔着嶙峋石地,他看见了疾驰而来的谢敏。 什么?! 他眼底那用血淋成的狰狞笑意和歇斯底里的愉悦满足,突然凝固在脸上,像小丑永远也摘不下的面具。 钩爪抓住平台边缘,绳索收缩,在巨大拉力推动下的谢敏几乎是贴着地面横飞出去,高速移动带起的腥风宛如利刃,割过子爵鲜血淋漓的面颊。 对方与他擦肩而过,坠入平台下的深壑。 “什么!?”子爵甚至来不及开枪,他震惊地睁大眼睛,而后又气急败坏地转身,看向平台下方。 他怎么敢! 他朝着谢敏的身影胡乱开枪,脸面隐隐发红,呼吸急促,灭顶的怒意和被羞辱的不甘使他完全无法瞄准,只能用子弹宣泄情绪。 然而,银抓住了下落的邮差。 沾满血的手像烙铁,左臂垂软着的情态使他看起来狼狈不堪,可银的眼睛似乎永远锐利明亮,不为任何苦难所动摇。 邮差定定地看着对方紧抿的嘴唇,那里残留着殷红血迹。 钩爪再次抓紧底层的横杆,谢敏抓着邮差的手臂飞下去,快到落地时却再也抓不住了。 推进力发挥到极致的绳索因先前机扣的损坏而报废,离地面还有两米时,过度摩擦的绳索突然崩断。 两人像断线风筝一样一头栽进地面,先落地的是谢敏,他用自己的身体帮邮差挡了一下,刚好压中左臂,剧痛使他克制不住地痛呼一声,又短又沉,抹去了窒息的尾音。 邮差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四面高耸的集装箱如同深井,令他心跳过速,几近窒息。 头顶光束洒下,照着银的一条腿,黑色军裤上嵌着无数弹片,鞋跟还损坏了一半,像是被利器削平了。战无不胜的特工倒在血泊里,右手捂着左臂,细细战栗着,像在忍受着莫大的苦楚。 “银!”邮差慌忙跑过去,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喊声,银颤巍巍地坐了起来,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抬头看向他。 “银,你还……”见银暂时没事,邮差脸上的表情一松。 砰——! 一道枪响石破天惊。 邮差的脚步徒然顿住,神色凝滞,唯有眼珠因极致的震惊与悲恸而不断抖着。 子弹穿过银的身体,钉在邮差面前,留下一个鲜明的弹孔。 银还维持着看向他的姿势,然而血从腹部洇出,沾着血的长发贴在脸颊脖颈,他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 银倒了下去。 邮差向上看,只见子爵站在平台边缘双手握着手枪,枪口颤动,正激动地咧开嘴。 “不。” 邮差嘴唇嗡动,他脖颈线条绷直得快要断开,眼珠大大地睁着,直到子爵将枪口转向他。
第116章 邮差僵直在原地。 昔日战友的面庞逐渐模糊,血的腥气从不远处传来,侵吞五感。脑中紧绷的弦终于断开,抖落一地积久的灰尘,胀痛感从颅顶涌向四肢,时间停滞,枪口闪着晦暗冷冽的光芒。 邮差无法移动。 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形引力拖拽着他的躯体下坠,他怔然凝望,脸上只剩一片空白。 咚! 突然,拖着焰尾的火箭弹从侧方发射,目标直指子爵所在的平台,本就岌岌可危的承重结构被猝然击中,尽数垮塌,轰地从半空中掉落,重重砸在地上。 叮。 混着尘土的气流扑面而来,邮差抬手挡脸,眸子垂落,看见了脚边突然出现的一个弹孔。它斜着嵌入地面,不难想象曾经受了多大爆发力的推动,只差一点,它就要穿透一具用血肉堆叠成的躯体。 子弹在他鞋尖前停住,微微左右滚动,光滑表面反射着光弧。 邮差咬紧牙,先前所有的震惊与恍惚被弹孔消蚀,复而涌上无尽的悲凉愤怒。 他抬眼一扫,便见火箭弹的来处。 右侧高空空中走廊的玻璃幕墙被炸开一个大洞,身形魁梧的男人扔掉火箭炮筒,向下方奔去,一团影子贴在玻璃上,飞速掠过。 是银的手下。 叫什么来着? 陈石? 邮差后退一步,附近传来跑动声,左右两侧均有人往来,过于夸张的交战规模吸引了双方注意,很难判断下一秒来的是友军还是敌人。 友军?还有谁会是他的友军呢? 想置他于死地的分明是他曾为之殚精竭虑的友军! 邮差只任即将崩溃的情绪发散一秒便将其牢牢收拢,他狂奔到银身边,背着对方转移到藏身的角落。将其放平,对方腹中的血液流了他满手,腥甜黏腻,深深洇进掌纹里。 银仰面望着上方横纵交错的空间,游离的思绪逐渐放空,这不是个好兆头,他呼吸微弱,肌肉在衣服下艰难地抽动着。 光被转角高高的集装箱遮挡,黑白两色泾渭分明,被一线隔开,他们在黑暗里,使得血迹看起来浓稠如墨。 邮差抽出腿侧匕首,割下衣角当作止血布,从枪套里拿出一袋止血粉撒上去,一手用力按压在对方出血部位,另一手从银身上翻找,不时便拿出通讯器。 他对任何通讯设施的构造都足够熟悉,只看一秒就了解,手指一动便调好频道。 滋滋——。 通讯器发出联络时的噪音,很快寂静一瞬,有人的呼吸声传来,深重压抑,起伏不定,混在周围人奔跑的脚步声中显得那样沉闷苦涩。 银搁在地上的手指微微一动,他脸上无悲无喜,只带着重伤的苍白,漆黑眼珠移过来,明是极其虚弱的情态,却看得人后背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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