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容被这匹黑騏吸引了注意,他下车走到近处,对着马儿仔细观瞧。 左右看不出设了什么埋伏,他就扭头盯着花去病。 这位花郎君今日穿得像个染缸,陪坐在权青实身旁,不知讲着什么笑话,与他同坐的护卫都笑得厉害。 綦妄则独自占着一桌,身边无人接近。 韦容并无凭据,但有一个隐约的预感,花去病安排这一切要谋害的目标就是綦妄。 他若是能提前知道其中关键,设法施救,肯定能获得綦妄好感。 但他绕着黑騏看了几圈,还是找不出什么线索,急得一头细汗。 马匹体格雄壮,踢上一脚会断几根骨头,摔下来也会身受重伤,但“粉身碎骨”这种说辞未免太过夸大。 花去病到底安排了什么毒计? 另一边,花去病扬手拿出一张十两的银票:“那我就发发善心,给那可怜的马儿添点口粮。” “我先替它谢过郎君!” 白发驿吏接过票子,刚要走,花去病就玩笑似的开口:“老人家,我们一会儿就走了,怎么知道你有没有把银子用在它的吃食上?你当着我的面喂他一些好的,要不然我不放心。” 驿吏不满道:“郎君,我在石桥驿干了十多年,许多人都认识我,我生平最是爱马,您要是信不过,银子您拿回去,换成豆粉给我送来也行!” “一句玩笑,你怎么还认真了。” 花去病又拿出一张银票,塞给他:“还请你费心,尽量多养它一些日子,说不定哪天碰见一个伯乐,就能收服了这匹烈马。” “真有伯乐也不会驯服它。”权青实听了许久,悠悠开口。 “小道长何出此言?”驿吏追问。 “这匹马聪慧能识人言,连人的表情和眼神都看得懂,自然明白只需服软便会锦衣玉食,可是它还是一再抗拒,甚至被放逐至此,挨饿受冻仍不妥协,若是真有伯乐识马,比起用尽各种手段驯服它,倒不如放它自由,这才是真伯乐。” 待权青实说完,众人反应不一,有人微微点头,有人冷冷撇嘴。 谁知那匹黑騏忽地挣脱皮绳,主动朝这边走来,它低头在权青实肩膀后背蹭蹭,随后咬起他的一根衣带,扯在嘴里。 驿吏惊呼一声:“啊呀,真是神了!这马儿竟然过来谢恩了!” 商队护卫也跟着说道:“你们看它这样低头拽人,难道是想请小道长骑在背上?” “肯定是啊,它一直拉扯,就是想要让道长站起来!” 花去病笑得开心,朗声道:“原来权道长就是这匹马的伯乐!那我就成人之美,买下这匹神俊,权道长可以亲自放它离去!” 驿吏听得喜讯,心中激动,双手发颤,“道长,我这就去取马鞍!” 不顾权青实推辞,花去病已笑吟吟将他扶了起来,“今日真是有奇遇,权道长,我来助你上马。” 韦容一直盯着花去病,看得久了,他忽然觉得花去病的笑容有点别扭…… 弯弯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异样的兴奋,有着说不出来的冷酷与阴险,这笑容看得久了,仿佛淬了剧毒,让人寒意刺骨,后背发麻。 韦容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他屏住呼吸,幡然醒悟,不对!花去病要杀的从来都不是綦妄,而是权青实…… ---- 花去病:杀的就是你,不用客气哦~~
第十七章 北上洛洲(四) 石桥山地形特殊,一道天然石桥飞跨渊峡,想要进山必须先通过这道石桥。 站在桥上向下观望,可见茫茫野林,松柏无穷,漫漫白雾,幽深险峻。 权青实还不知道前路凶险,只是对这突如其来的安排感到慌张。 商队护卫哄笑着托他上了马背。 他连声推让:“花郎君,我看不见路,不适合骑马,不如你来放它走吧。” 花去病拍拍他的胳膊,安慰道:“权道长不用怕,我派人帮你牵马,去石桥上转一圈就行。” 花郎君不帮忙,权青实也不知还能向谁求助,摇摇晃晃骑在马上,紧张地抓着马鞍。 黑骐朝驿站门口走去,韦容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 他是真的挺喜欢这个小道士,不想见他被人害死,可是又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能把人拦下来。 而且,权青实若是死了,对他也有好处。 他正暗暗纠结,黑騏突然嘶鸣一声,停住了脚。 几名驿吏拿豆粉喂它,它也不吃,就像被什么力量冻住四蹄,直直站着,推也推不动,拉也拉不走。 “这畜牲想要自由是一回事,能不能得到是另一回事。” 綦妄坐在桌边,幽幽开口,他声音明明不大,但驿站中每个人都听得分外清楚。 笑闹的氛围仿佛也被这句话冻住,驿站里一时间静下来,众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綦妄抬手在腰带上划了一下,将两块半圆的金色薄片扔给驿吏,踱步朝黑騏走去。 他腰带上装饰着一条金龙,雕工精美引人赞叹,鳞甲次第,栩栩如生,但是让人惊讶的不仅仅是精美的设计,而是这条龙竟然会动! 金灿灿的龙身扭曲游动,绕腰巡游一圈,龙头一转,继而潜没在腰带之内,只露出龙背上的逆鳍,仿佛金龙只是出来透透气,舒展一下筋骨。 花去病凝目不语,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自然认识这件东西。 游龙金甲衣。 他原以为是个仿品,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此物出自皇城京都鬼手白,价值连城,真品有价无市,不仅因为黄金打造,更因鬼手白造物神奇,名冠天下,据传曾有人用小小一片龙鳞就换了二十颗夜明珠。 綦妄方才给驿吏的金色薄片正是“龙鳞”,两片加起来,远远超过三百五十两。 “既然黑騏在此代卖,自然是价高者得。”綦妄说罢,纵身上马,故意扯着缰绳把权青实搂进怀里,“现在我才是它主人,就是不放它,你这小小伯乐又能如何?” 权青实又病又气,脸色发白,他已经几天不与綦妄说话,此时要抢身下马。 “你敢下去,我现在就砍断马腿,扒皮抽筋,拿去喂山中野狼。” 綦妄说得轻松,权青实却僵着身体,不感再动。 满脸只有四个大字:无耻妖孽! 驿吏劝道:“郎君,这马儿性格爆烈,骑不得呀!” 綦妄并不在乎,轻轻一抖缰绳,黑騏就乖乖走出驿站,朝石桥山走去。 韦容追在后面,他鼻尖一动……忽地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身为妖灵,他的五感本就比凡人灵敏,可惜还没等他辨认香味来源,黑骐就被綦妄骑走。 韦容追到驿站外面,低头发现路边散落着点点淡绿色的粉末,他忽然就将一切都想通了。 黑騏驮着二人走向石桥,一步一步朝布置好的陷阱走去。 - 綦妄指尖在权青实后背蹭了一下,指尖沾着淡绿色的粉末,举到他面前。 “你来闻闻。” 一阵草叶香气飘到权青实鼻尖,淡淡的清甜味道。 “牧草?” 时下寒冬已至,鲜嫩的青草实在罕见。 綦妄掸掉他身上的绿色粉末:“什么马儿报恩,都是骗局,有人在你衣服上擦了新鲜草粉,无论你说不说话,他们都会让这匹马靠近你,再引你上马。” 权青实:“为何这么做?” 綦妄冷笑:“让盲人骑烈马走在悬崖边,还能为什么?肯定是要害你性命。” 权青实挑眉:“你不要危言耸听,驿站养马为生,有些草粉也不奇怪,可能是不小心沾上的。” 綦妄一扬袖子,冷风疾行,将悬崖附近撒落的草粉统统吹落,一块半空的石板也翻到深渊里。 “你这蠢货,死都死不明白。” 这匹马儿饿了许久,方才如果循着草粉味道走到石板上,此刻就会跌落悬崖,粉身碎骨。 驿站内外布置得如此环环相扣,怎么可能是个偶然,明显是处心积虑设下的陷阱。 綦妄牵着缰,黑骐继续往石桥上前进。 这座石桥两头宽,中间窄,底下一根立柱也没有,全凭石头自身拱起横架在两座险峰中间,最窄的地方仅能容一架马车通过。 天地悬悠,长风四起,权青实就算看不见两侧万丈深渊,也能感到旷野强劲的寒风,他的骨头都要被吹透了。 他忍着病,虚弱道:“綦妄,我小时候,师尊曾跟我讲过一个故事。” 綦妄帮他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什么故事?” 权青实任他动作,慢慢讲道:“从前,有一只野猫儿想捉麻雀吃,但是麻雀心中防备,总是飞到高高的树上,不让靠近,猫儿试了几次都不得手,就在树下装睡。” “后来,天上飞来一只大乌鸦,野猫就跟麻雀说:你看,乌鸦爪子尖、牙齿利、叫声凶,是捉鸟的高手,你要是不小心被捉去肯定会死,不如躲到我的窝里,我来护着你。” 权青实故意停顿一下,“綦妄,你说那只麻雀要是信了野猫的话,结局会怎样?” 綦妄胸中憋闷,搞了半天反倒怀疑到自己头上了。 “权青实,我好意救你,你说我是野猫?” 权青实冷淡一哼:“你会救我?要我说,那些草粉就你弄的,故意挑拨离间。” 綦妄生气反呛:“你这傻鸟不信我,倒是随便就相信别人!那些小倌什么来路你知道吗,就敢和他们睡到一个被窝里去!” 权青实征愣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昨夜果然进了我的帐篷!” 他立刻又要动手,綦妄提前发力,双臂将人牢牢钳住,权青实挣不开,气得用头去撞,可背后的人像堵石墙一样,纹丝不动。 “到底是小倌找我,还是我找小倌?你明知是冤枉了我,还要和我闹到什么时候?” “你无耻!” “你和小倌睡觉,你不无耻!” “你放我下去!” 黑騏固然强壮,可是也经不住背上两人这么折腾,它在石桥上左右晃悠,离悬崖越来越近。 綦妄发力拉住马缰,动作强横,语气更是强硬:“姓花的要害你,一次做不成,肯定还要再做,你要是不信我说的就回去等死!” 权青实挣扎答道:“引我上马,不过是一个玩笑,我早就听说石桥山里有妖盗沿途埋伏,花郎君邀我同行就是为了抵挡妖怪,怎么会现在害我?你即使不想与凡人同行,也不要污蔑他们!” 綦妄眼中冒火,越想越气,那姓花的明明是个坏到骨子里的人渣,怎么就说不听?他一番好意真是喂了狗! “随你的便!下次休想让我救你!” “谁用你救!你不作恶我就谢天谢地了!” 二人吵着吵着,又要动手,黑騏被他们拉得四蹄乱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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