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青实晕得站不起来,他自知力竭,开始循着声音朝院门爬。 即使他方才晕晕乎乎,但也隐约知道这群人是深夜启程,特意来到这里是为了给自己找郎中,如今宅子闹鬼,他必须要救。 “你再乱用灵力,比他们死得还快。” 綦妄迈开大步,两步就走到旁边,“跟我下山。” 权青实不听他的,扳着门槛还要进去,“不用你管……” 綦妄想来捞他的手停在半空。 他不能擅自更改凡人命数,如果小道士自己下了决定,非要进去,他便无权干涉。 这是他恪守的修行戒律,一旦违逆,必定修为受损。 权青实结起手印,刚要用自己的血换成灵力,后背猛然中了一掌。 “咳!” 掌力极重,仿佛一块冰岩砸中腰背,他不期咳出一口血来。 綦妄给了他一掌? 权青实被寒冰妖力砸得不能动弹,疼的腰下面都没知觉,整个人扑在台阶上。 綦妄一甩袖子,理理外袍,“你咬我一口,我给你一掌,扯平了。” 眩晕中,原本瘫软的红符忽然纸面展平,四角坚|挺。 权青实有些意外,被轰入体内的灵力竟然都绕在丹田四周,他虽然疼,但好像也有了点力气。 綦妄到底是要杀他,还是要帮他? 有体内冰凉凉的灵气做支撑,红符一张贴着一张,尽数飞入院中。 此时老鼠已将车夫啃得干干净净,白骨上一丝血肉也不剩,鼠群得了血腥却没吃饱,变得更加疯狂。 “你们踩在符上出来。”綦妄的声音从天而降。 丁勇急忙用火把照亮地面,果然看见红符相连,离地一尺来高,拼成一条窄路。 花去病率先跳到上面,又薄又窄的符纸随之晃悠几下,他摇摆挣扎,好不容易才稳住平衡。 年轻小伙跳得太急,站不稳摔了下去,刚一落地,成群的老鼠就咬住他的鞋子,爬满全身上下,他和车夫一样,连一句救命都没来得及喊出口,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剩下的人趁着老鼠吃他的工夫抓紧逃命,红符绕过花圃和矮树,循着一条曲曲折折的路径,把他们引向院门。 花去病见到希望,立刻大喊:“放火!” 丁勇不敢回头,随手将火把往后一扔。 本以为枯草沾点火星就会烧起来,可是那群老鼠竟然躲开了! 红眼老鼠借着火光,看见半空中的红符,也跟着跳到上面,吱吱叫声在背后紧追不舍,如阎王催命一般。 这群老鼠同样被阵法困住,无法离开院子,若得到机会逃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火光涌动,红符上老鼠越聚越多,越压越重,权青实哪里支撑得住,他头晕目眩,手印一松,平稳的红符如波浪一样动荡起来,轰然碎裂。 韦容等人左摇右晃,互相撞在一起,同时摔出了院门。 十几只老鼠追得近,眼看要跑出来,但是一阵酷烈寒意挡在门口,它们后背半黄半绿的杂草结起白霜。 感到寒冷逼近,老鼠本能地退往屋中躲避灾祸,上房梁,跳屋脊,钻地洞,进箱柜,可是整座老宅再也没有任何能躲避寒冷的地方,所有的东西都被霜结封冻,宅院由外到内成为一座巨大的冰雕。 “脏死了。” 綦妄手势一换,功法顷刻逆转,整座老宅仿佛在冰霜中“燃烧”。 蓝色“火苗”蹿升动荡,寒气互相碰撞撕扯,不断向内碾压,墙壁彻底崩塌,砖瓦也被碾成齑粉。 片刻功夫,这座大屋就化为微尘,所有的老鼠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大柳树下仅剩半扇院门跟一段残墙。 狐妖四兄弟惊魂未定,花去病和丁勇都瘫坐在地上,几人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喘,綦妄高大的背影映着火光,犹如一尊厉煞鬼神。 权青实倒在门槛边,寒气在他发梢衣角结出一层细小的冰碴。 綦妄抓起人,轻轻掸去各处碎冰,随后摸了摸额头…… 嗯,退烧了。 他再一探,就发现权青实两条胳膊无力垂着,整个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綦妄脸色发青,神情憋闷。 他那一掌收着劲,根本没用多少力气……竟然死了。 花去病第一个跑过来,探探鼻息,感觉不到气流,他又抓着手腕压紧脉门,焦急道:“权青实,你醒醒!快醒醒!” 他拉扯叫嚷,还拿出保命参丹,可惜再怎么折腾,面前的都是一具尸体。 其余几人也意识到权青实死了,韦安呜呜咽咽哭出声来,大郎韦宣搂着他,默默安慰。 丁勇坐在地上,仰天长叹:“权道长病成这样还救了我们,真是好人……可好人怎么就是不长寿呢……” 他的裤腿被老鼠咬出好几个窟窿,幸亏冬衣厚实,才保住了小命。 红符散碎,被冷风卷着四处飘零,綦妄在风中凌乱。 他的心情根本无法形容,讲不清到底是生气还是怨恨,或者带着深深的郁闷。 这个蠢蛋! 要是这么死了,岂不是会坏他修行? 他黑着脸将人扔到马上,什么话也没说,拍马即走。 荒山密林,寒鸦声声,冷风穿梭,砭人肌骨,巨柳下只剩一盏破碎的灯笼还亮着。 韦容脸色如土,坐在地上越哭越伤心,他哭得不是权青实的死,而是自己的命。 表叔没了,车夫死了,綦妄走了,他们往后怎么办?纵然劫后余生,捡回一条命,可是眼前哪有活路? 真的要去黑水河的矿坑里挖煤? 二郎韦宴搂着他:“别哭了,你再哭表叔也活不过来了,咱们回去吧……” 韦容破罐破摔:“事情搞成这样还怎么回!回去以后怎么说?我不想被他们活活打死!” 韦宴:“你别急啊……那老东西已经被老鼠啃光了,我们编个瞎话把义父哄过去,不一定会挨打,总会有办法……” “办法?!你看看这个东西,就知道根本没有办法!” 韦容扯开袖子,露出手腕,只要刻印在身上,他们就根本无法反抗。 韦宴盯着他的手腕愣了一下,连忙掀开自己的袖子。 刻印……不见了。 他急着扯看另外几人的胳膊,刻印都已消除,韦宴心花怒放,转忧为喜:“原来那老货一死,咱们的刻印就解开了!” 四只狐妖由悲转喜,如临大赦。 韦容心中阴霾瞬间一扫而光,他擦掉眼泪,站起来道:“天大地大,咱们一起逃吧,往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韦宴笑着点头:“好,咱们躲得远远的,让他们再也找不到!” 黑暗中,花去病的笑声有些刺耳,“你们几个,事到如今还想去哪儿?” 韦容冷眼看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花去病明知他们是妖怪,却不害怕,反而嘲笑道:“你们四个形貌出众,还坐这种招摇马车,不出三天一定会被抓住,无论是落到别人手里,还是被带回阴山老家,都不会有好下场,” 韦容招呼其他人上马车,“你还是多操心你自己吧!” 花去病仍不罢休:“就算你们能侥幸逃脱,可往后拿什么养活自己?还去做小倌卖笑?” 狐妖没有鬼府,处境艰难,处处被别的妖灵欺负倒是实情。 韦容气恼大叫:“你到底想说什么?” 花去病翻身上马,抖抖衣袖,他的面容在火光里忽明忽暗,显得难以捉摸。 “看在方才同生共死的交情上,我送你们一个忠告,天地虽大,早已有主,只怕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处,但洛洲城里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
第二十章 北上洛洲(七) “内观之法不是让你睡觉,你怎么睡着了?” 少年高帆用手指弹了一下权青实的脑门,把人叫醒,小权青实在蒲团上晃悠了一下,双手捂着脑袋,明明疼了也不吭声。 “他才几岁,你就教他内观?不睡觉就怪了。”鹤元真人一袭白袍,绕过门前的立柱,漫步进入真澜堂。 “小孩子也不能整天关在屋里,你带他满山去跑才行。” 少年高帆皱着眉,满脸委屈:“师尊,这小子性格太闷了,整天一句话也不说,我觉得他如此内向,应该适合这种修行。” “他不是内向,是害羞和怕生,我带他回来的时候,前半程一言不发,后半程就开始偷偷粘人。” 高帆听了,犹豫着伸出手来,“权师弟,那你跟我去后山习武?” 权青实扭头拒绝,回身往鹤元怀里钻,一双小手牢牢抓住鹤元衣襟。 高帆气得跺脚:“师尊你看他!我不会哄孩子,我不带他了!” 说完就提着剑跑了。 鹤元真人见状,绷起脸,声音也严厉了三分:“青实,我让高帆带着你修身练功,你要好好学,不能仗着年纪小就耍赖!” 小权青实点头却不撒手,更用力地抱着鹤元,黑亮的眼睛透出一种不同于其他孩子的执拗。 鹤元无奈,看附近没人,就偷偷从袖子里摸出一包灯笼糖。 “吃了糖就要好好练功。” 小男孩抿嘴一笑,点头道:“嗯。” 鹤元心喜,拿了一块糖给他,小权青实接到手里,踮着脚往糖包里看,明显还想再要一些。 鹤元揣起手,重新绷起脸:“糖吃得太多该蛀牙了,不能多拿。” 小权青实撅着嘴,轻轻问:“师尊,给高帆师兄留一块行吗?” 鹤元面上泛出意外之色,弯腰问道:“你为什么给他?他吃了,你的糖就少了。” 小权青实仰着头:“因为师尊说了,我不能仗着年纪小,欺负他。” “哈哈哈哈哈……”鹤元真人开怀大笑,双手把权青实抱到怀里:“我们青实真乖!等为师写完这部经就亲自教你妙乙宗的仙法,好不好?十门仙法,你想学什么……” 权青实猫在毯子下面,睡得美梦香甜,面带痴笑又往綦妄怀里贴近几分。 他嘬嘬嘴唇,仿佛在吃什么甜滋滋的东西。 綦妄看他脸蛋都睡得红扑扑的,不免暗暗气闷,紧了紧缰绳。 黑騏似乎能知道主人的想法,小步轻行,不疾不徐,不仅上下坡拐弯全都稳当,连行进速度也十分合适。 二人已离开石桥山范围,一路北上往洛洲城前进。 这几天里,权青实一直昏睡,叫也叫不醒。 和不羡仙那时一样,他“死”了一段时间,就在丹田封印的作用下慢慢产生灵铠,从而“复生”。 即使是第二次见到这种场景,綦妄仍然感到非常震惊。 不知是怎样的仙门秘法能引得灵脉汇聚,让凡人拥有不死之躯,这道封印若真是鹤元真人所下,那他的修为肯定已经达到某种高不可攀的程度。 綦妄隐隐忧虑,想着一定要低调行动,躲得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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